第七百四十八章:安排
蕭若水一踏進屋內,卟嗵一聲便先跪下了,然後便是重重的一個響頭叩在地上,咚的一聲,抬起來時,額頭已是一片青紫,沒等蕭綽反應過來,他又是第二個響頭下去,青磚之上立時便見了血。
闌
“罷了!”蕭綽厲聲道:“蕭若水,你幹什麼?”蕭若水抬起頭來,額頭之上的血流下來,一張風塵僕僕的臉,被衝出了一道道紅色的溝子,然後又嘀噠嘀噠地掉落在地上。
“太后,末將對不起您,我把真定府的上萬大軍都搞丟了!”蕭若水抹一把臉,髒兮兮的臉,頓時更加的沒了看相。
“什麼叫搞丟了?”蕭綽皺起了眉頭。跟着進來的孫淳沒好氣地道:“太后,他跑了,丟下了真定府的部下,只帶了幾個親衛,一路逃回來了。”
“不逃就得死了!”蕭若水哭喪着臉:“太后,真定府外有耶律辯機的兩萬皮室軍,本來末將也不懼他的,可是那耶律辯機太狡詐了,竟然偽造了陛下的旨意,暗中策反末將麾下的將領,如果不是末將平日裏對這些人還親厚,有人給我偷偷報信,末將就回不來了!”蕭綽嘆了一口氣道:“那旨意,想來並不是假的。蕭若水,你也知道那旨意是真的吧?我想耶律辯機也聯繫過你,你要是肯與他們一起的,想來也絕不會虧待你的,咋就跑回來了呢?”闌蕭若水臉色微變,旨意是真是假,他豈有分辯不出來的道理?
只不過這些年來,在太后的積威之下,他下意識地認為,即便耶律辯機耶律隆緒這些人再怎麼蹦躂,也絕不可能是太后的對手。
想當年,林平、耶律喜這些人是何等人物?他們比起耶律辯機耶律隆緒他們,可是強出來太多。
最後結果怎麼樣?死翹翹。自己要是跟了他們,必然便要跟太後作對,到時候焉能有好下場。
闌所以,跑回去便是最好的選擇。而且自己在真定府沒有選擇與他們魚死網破,也算是留下了些香火情,異日真有什麼萬一,這也可以拿來說道說道,最不濟,也能活命吧!
當然,蕭若水覺得,太后一定會贏。
“太后明鑒萬里!”蕭若水臉上汗都下來了,要是讓太后覺得自己是個投機分子,那可也不美,可總不能當面撒謊,扯謊比說不好聽的實話,會更讓眼前這位憤怒的。
“實在是末將覺得他們根本就不可能斗得過太后您!”蕭綽大笑起來。
“回來了就回來了,兵沒有了就沒有了,千軍易得,一將來求,蕭若水你雖然算不得什麼能絕世良將,但卻也是中規中矩的。忠心比能力,有時候更加的重要。既然你不負我,我自然也不負你。蕭若水,你不會後悔你今日的選擇的!”
“多謝太后,多謝太后!”蕭若水長出一口氣,沒有想到如此輕易地就過了這一關。
闌當商丘城外的耶律成材被人陰死了之後,他就有了這個打算了。現在人逃出來了,還仍然能得到太后的信任,實在是再美妙不過了。
“暫時你也沒兵可帶了,便先跟着孫淳去做一些事情吧,現在他那裏啊,地位足夠高,能夠獨擋一面的人還真是不夠。”蕭綽笑道。
“末將遵命,不過太后,臣以後還是想帶兵,臣不想在校事府做事!”蕭若水爬起來,立刻便得寸進尺起來,看起來有些不知分寸,但恰恰這樣的舉動,反而證明了他對於太后的忠心耿耿。
“先在孫淳那裏做着吧,以後啊,我給耶律敏說說,給你一支兵帶!他現在,可是兵強馬壯!”蕭綽揮揮手。
“鎮北王回來了?”蕭若水大喜:“鎮北王一回來,大事可定矣!”
“鎮北王忙得很!”蕭綽揮揮手,
“走吧!”闌孫淳帶着蕭若水離去了,一直站在一邊沒有作聲的孫聚財,這才開口道:“太后,這個人太滑頭了。”
“你不滑頭嗎?”蕭綽微笑着道:“你要是不滑頭,這些年能賺這麼多錢?”孫聚財不由一笑。
“自從鎮北王開始西征之後,屬下便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轉移着祿合盛的資金以及資產,如今遍佈天下的近兩千家祿合盛分店,都只剩下了一個空殼子,所有的資產,都變成了黃金、白銀以及各類物資。只要您一聲令下,這些東西隨時便能起運!”
“你辦事,我向來是放心的,現在去做吧,可以開始做了!”蕭綽道。
“太后,不再考慮考慮了嗎?”孫聚財神色有些黯然,
“只要您想,他們就不是您的對手,這天下便還是您的天下!”
“沒什麼意思!”蕭綽笑道:“我輸了,在一場我只有一次機會的賭桌之上。再堅持下去,也還是一個輸,而且會越輸越慘。所以啊,我現在要下桌子!我不在這家賭場賭了!”闌
“大郎和二郎他們......”
“打住!”蕭綽道:“我啊,可不是一個能耐得住性子,耐得住寂寞的人。老掌柜的,你走南闖北,去過的地方比我還要多,你當也知道這個世界之大,所以啊,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啊!”
“只是覺得有些可惜!”
“你就是這點生意人的性子不好,該捨棄的時候,就要捨棄!有舍才有得嘛!”蕭綽道。
“屬下這也是江山好改,本性難移啊!”孫聚財笑了起來:“而且越老性子越執拗起來了。屬下這便去做事了。在家事事好,出門處處難呢,能多帶點東西,自然要多帶一點東西。”
“孫朴,送送你阿爺!”蕭綽道。兩人走出山頂的這幢木頭房子,沿着盤山石徑緩緩向下。
闌回到析津府的蕭綽便一直住在這裏,這裏,也是以前耶律俊最喜歡獃著的地方。
“現在外頭不太平靜,出門多帶一些護衛!”孫朴看着滿頭白髮的老父親,道。
“便是析津府城這邊,這幾天,也變得有些詭異了。
“耶律乙辛他們已經與耶律隆緒聯手了。耶律珍死了,耶律乙辛自然而然便成為了南京道這邊耶律珍那些老部下的主心骨。不過又有什麼關係呢?有你這一萬屬珊軍在,析津府還能翻天?而且郭解他們趕過來,也用不了幾天的功夫!所以啊,不用替我擔心,只要你們還在,屬珊軍還在,鎮北王還在,便沒有人敢隨便動我一根毫毛。因為誰也不清楚,動了我會來會惹來太后的雷霆大怒,那可就因小失大了!”
“懂事的,自然不會動阿爺你!”孫朴道:“怕就怕有些半懂不懂的傢伙,自以為找到了向上獻媚的路子,然後不分輕紅皂白地便下了手,到時候可就冤枉了,就算沒有性命之憂,吃些苦頭也划不來啊!”
“這你倒說得不錯!”孫聚財恍然大悟:“真是要莫名其妙地栽在那些小混混手裏,那可真是沒處喊冤去,還會被人笑話,更重要的是會壞了太后的事情!不錯啊,二郎,你這些年長進不少啊。快要趕上你哥哥了!”孫朴翻了一個白眼:“你二兒子是統兵上萬的大將,不說身經百戰,大大小小也打了數十場仗了,而且一直都是太后的親衛統領,也就是你人高人一等,才會認為大哥比我強。”
“你就說你大哥是不是比你強?”孫聚財反問道。闌孫朴仰頭想了一會兒,有些懊惱地低下頭。
老頭子說不定還有些偏心,但太后那裏可一直是公平公正的,大哥的確比自己要更得到重用,太后也更為倚重他。
很多事情,太后都會與大哥商量,但到了自己這裏,卻只剩下執行命令了。
“其實太后只要一句話,我馬上就可以控制整個析津府城!那些社鼠皂狗豈能翻得起來浪花?”孫朴有些惱怒:“便是上京那邊,又有什麼不能控制的?”
“太后決定的事情,你羅里羅嗦幹什麼!”孫聚財一瞪眼睛。
“我知道啦!剛剛阿爺也不是想不通嗎?”孫朴嘆一口氣,伸出手,卻是接住了一片飄飛的雪花。
“今年的雪下得好早啊!比往年早了足足二十天。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呢!”風越來越大,嗚嗚猶如鬼嚎一般的嘯叫,讓大帳之內的耶律賢心中一陣悸然,外頭傳來了護衛的驚呼和奔跑之聲,讓他更是有些坐立不安。
闌
“皇帝,你心亂了!”身後,一個躺在軟榻之上,將自己整個人都埋進了皮毛之中老人,喘着粗氣道。
“太爺,心怎麼能不亂?”耶律賢轉回身來,挨着軟榻跌坐下來,伸手握住了榻上老人青筋畢露骨頭嶙峋的大手。
“太后一向算無遺策,這些年,可是從來沒有輸過。”
“怎麼沒有輸過,這一次,不就輸了嗎?”老人笑道:“這世上,從來沒有百戰百勝的將軍,也沒有真正的算無遺策之人。”
“太爺,蕭定好像還真就沒有輸過!”耶律賢道。
“只不過是時候未到罷了!”老人伸手敲了敲耶律賢的腦袋:“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不單單是懼怕皇后,你對他,還有着深厚的親情,你是真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娘了!”耶律賢點了點頭:“太后對我一直很好,十幾年來,說是視若己出,也毫不為過。而且在教導我的時候,也從來沒有藏過私,太爺一直說我很有智慧,很聰穎,不輸我爹,其實這都是在太后教導之功。太爺,這些年來,我也讀過不少史書,如果太后想把我弄成一個傻子或者別的什麼樣子的人,她是能辦到的。就像南邊宋國的那個皇帝,聽說就只會在農田裏伺候莊稼還樂此不疲,那個蕭二郎手段可真毒辣!”
“是啊,這一點,我的確要承她的情,她把你教得的很好,可現在該是她歸政的時候了!”老人有些費盡地坐了起來:“這些年,她在大遼的威望太高了,使得大遼上下,只知有太后,不知有皇帝。這對你是很不利的。現在呢,他失敗了,正好是你自然而然拿回權力的時候。拿回了權力,然後領着大遼走出現在的低谷,那麼你的威信,也就建立起來了。這是我們大遼長治久安的必由之路!”闌
“可要是太后不願意呢?”耶律賢有些憂愁:“太爺,耶律隆緒他們,可還在河北那邊,太后要是生起氣來怎麼辦?”
“我們是去商量,又不是去逼宮!”老人笑了起來:“瞧,她養了十幾年的聽話的好兒子,親自到析津府來安慰失敗的母后,一個快要進棺材的老人,不遠千里跑來替她撐場面,說不定就要病死在析津府了,她怎麼能生氣呢?咱們的姿態放得越低,她呀,便越是好說話!”
“據我所知,太后可不是一個能為外界因素所左右的人,只要是她拿定了主意的事情,那便必然會成為定局!”
“所有的事情,都會有第一次!”老人微笑道:“你不做,怎麼知道呢?”
“如果太後生氣了,隆緒將軍他們,真會強行越過歸義城嗎?”耶律賢道。
“也許吧!年輕人嘛,總是比我們有衝勁一些,不過這跟皇帝又有什麼關係呢?等拿回了權力,你可以處罰耶律隆緒他們,替太后出氣嘛!”
“啊?”闌
“處罰是處罰,但以後還是可以再重用的嘛!”老人道:“太后沒教你這些!”耶律賢不好意思地道:“倒是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將這些東西用到太後身上!”
“皇帝啊,皇家無親情!”老人的臉色嚴肅起來:“更別說,太后與你,本就沒有血親,現在如果還讓太后執政,大遼必然要起內亂,而且這場大敗,傷了大遼的根基,也需要有人負責,不是太后,就是你。不然怎麼向天下交待呢?”
“所以必須是太后!”
“自然!這樣才會使得權力自然地得到過渡,我們前來,只是想讓做一個和平的交接!我相信,她能明白這一點!”老人輕輕地道。
“不然,我這把老骨頭,也只好與她拼上一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