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控
在黎珂的視角里,他們隨後進行了一段古龍式的雲裏霧裏對話。
楊詩竹:“你拿了?”
李孝凌:“我拿了。”
楊詩竹,激動地:“還給我!你要拿去哪裏?”
李孝凌,冷淡地:“當然是拿去它該去的地方。”
黎珂這個位置只能看到楊詩竹的腿快速撲上來,和李孝凌跳鬼步舞一樣在狹小的過道上輾轉騰挪。伴着楊詩竹焦急的聲音:“在你身上對不對?快點給我!”
和李孝凌沉痛的:“之前那件事我都同意不再計較,你為什麼還要做這種事?”
可以想像,他們的上半身也一定你來我往得很激烈。
聽到李孝凌一句話直擊問題要害,坐在唯一觀眾席上的黎珂豎起耳朵。楊詩竹為什麼要幫劉明坤抽掉她的獎狀也正是她所關心的。
楊詩竹不安分的腿暫時停下了動作,沒好氣地說:“我正等你這句話呢!你明明答應過我替我保密,現在怎麼會有其他人知道?”
其他人?誰啊?
李孝凌眉頭緊鎖:“誰?”
黎珂為李師兄的上道暗暗叫好。
楊詩竹雙眼通紅,嘶吼着:“劉明坤啊!統計學本科三班的班長!是他叫我把黎珂學妹分值最高的的獎狀扣下來……”
李孝凌連忙搶白:“我不認識他。”
“那就是除他之外還有其他人知道的意思?你為什麼要把這種事告訴別人啊?”楊詩竹聲音幾近哽咽,“我知道是我做得不對,但是我……我求你幫我,你也是答應了的……”
唯一的觀眾表示自己似乎吃到了一個天大的大瓜,但是又好像什麼都沒有吃到。簡而言之,就是不久前楊詩竹和李孝凌之間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摩擦,楊詩竹是理虧的那一方,事後兩人達成了某種共識,李孝凌原諒了她,並答應幫她隱瞞這件事。
但對楊詩竹來說十分重要的“這件事”,卻被劉明坤不知從什麼途徑得知了,並以此要挾。
黎珂把語音通話框最小化,調到和傅百城的聊天界面,上面是她一分鐘前發送的消息。
“狂吃鳳梨酥”:一會的對話可以幫我錄個音嗎?
“『』”:彳亍。
楊詩竹竟在情緒極度激動的狀態下直接說出劉明坤的名字和職務,這可是直接到不能再直接的證據了。只要把這段錄音當眾播放,劉明坤縱然有通天的口才也無法辯駁。
她也可以稍稍鬆口氣了。
相比楊詩竹越來越崩潰的情緒,李孝凌顯得愈發冷靜。他輕嘆一聲:“我從來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即使黎師妹誤會我,我也沒有說一個字。”
“畢竟,”他的聲音放輕,卻在安靜的空間裏十分清晰,“事關楊學姐的學術生涯。你最近是不是在申博了?如果泄露出去,不要說申博,讀碩這三年都變成一紙笑談了吧?”
“……”
楊詩竹輕輕抽泣着,黎珂則咬住了嘴唇。
她很明白李孝凌的用意。他和楊詩竹兩個人都知道的事,何必要故意把來龍去脈和要害分析得這麼清楚?
他這話,是說給藏在辦公桌下的她聽的。
他的那些躲避和寫在臉上的糾結,全都是在做一道名為“楊詩竹和黎珂”的選擇題。而此刻,他把這道題推給了身為當事人的她。
看啊,在旁觀者看來,失去推免機會的黎珂還有三個月後在考研里一試翻身的機會,可是若楊詩竹輸掉了,就是輸掉了整個學術生涯。孰輕孰重,很好判斷是不是?
但憑什麼要她咽下所有的不公?她三年來為推免所做的努力就活該付之東流,真相將永遠掩蓋在黑幕之下嗎?
李孝凌是永遠的好人。證據?她要他就給,不就是讓楊詩竹親口說出“劉明坤指使”嗎?
但這份會毀掉一個人未來的證據,用?還是不用?
惡人總是要黎珂做的。
“『』”:[MP3文件]
“『』”:你這師兄,挺會耍心機。
黎珂望着傅百城發來的消息,扯了扯嘴角,卻完全做不出笑的表情來。
她掛了語音,在那堆李孝凌堆出的掩體裏呆到他把楊詩竹勸得離開,才手腳並用鑽了出來。檢查一遍身上的東西沒有掉在藏身之處,獎狀也好好地疊放在口袋裏。
來時只嫌自己動作還不夠利索,離開時卻覺得每一步都重如千鈞。
就這麼蹭到辦公樓門口,她剛準備打傘離開,只見灌木叢邊憑空躥出一輛眼熟的轎車,一個黑乎乎的高大人影從後座一把拽住她的手臂,順勢堵住她的嘴把她甩上車,跨進來、關門、發車一氣呵成。
她一頭栽在軟乎乎的毛毛毯上,鬆鬆紮起的單馬尾被甩得垮了下來。一睜開眼,仰面便是傅百城居高臨下的下巴。
……
要不要每次都來這套?
要是放在以前,黎珂可能還會懷疑一秒鐘自己是不是被人綁票了。
可現在,她的第一反應居然是——
傅百城到底有多喜歡突然把她弄上車後座的偷襲遊戲啊?不知是不是多次練習的緣故,他現在的整套動作簡直不要太熟練。
她支起身體,把掛在後腦的發繩拆了,乾脆披下頭髮來。
傅百城已經把臉轉過去,一副懶得跟她說話的模樣。她只好問坐在副駕的林悅:“我們現在要去哪?”
林悅頭也不回:“傅百城,快給你女朋友解釋解釋。”
傅百城裝作沒聽見。
林悅抬高聲音:“傅百城!”
傅百城瞪了黎珂一眼。
這三個人一台戲不要太精彩,陳秘書看得津津有味。
黎珂:“……”她是不是不應該在車裏,應該在車底啊?
一低頭,傅百城在微信上對她說:“林家施工隊在你們機房裝修的時候落了個監控攝像頭。”
她這才發現傅百城假裝看窗外,實際是偷偷用身體擋着單手打字的動作在給她發消息。
“……”神經病嗎?兩個人都在後排,有什麼不能直接說的?
於是她開口問:“什麼施工隊?什麼時候的事?”
林悅立刻回頭給了傅百城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傅百城又瞪了黎珂一眼。
“『』”:你覺得我為什麼要跟你在微信上說?
……她也很想知道好不好?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傅百城的思維顯然更勝一籌,都遨遊到外太空去了,完全猜不着摸不透。
黎珂沒好氣地說:“我怎麼知道?你是小姑娘嗎?曲里八彎的,有話不能好好說?”
“『』”:林悅覺得我惹你生氣了,我們還在冷戰。
……啊?
“狂吃鳳梨酥”:冷什麼戰?
“『』”:一哭二鬧三上吊。
“『』”:快點原諒我。
黎珂:“……”想起來了,原來這個離譜的舔狗女朋友設定還籠罩在她的頭頂。
她趕緊誇張地笑了兩聲:“討厭,我早就不生氣了,你要是不提我都忘了好不好?神經病,自己一個人糾結這麼久,幹嘛這麼小心眼?我還當是什麼大事呢。”
在林悅面前夾帶私貨罵傅百城傅百城還不能還嘴,黎珂承認她有被爽到。
傅百城:“……”
推算一下,差不多是黎珂入學的前一年,林家旗下的某主幹企業曾資助y大數學系修建一間容納五十台電腦的新機房,包括教學設備和裝修的費用,全部由企業提供。
出於裝修期間的安保考慮,林家這邊的負責人偷偷放置了一批監控攝像頭在機房的各個角落,預計施工完成後全數回收。施工計劃完成得很順利,不過,事後清點物資的時候卻發現少回收了一個攝像頭。
黎珂點點頭表示明白,忽然微信里彈出一條新消息。
“消零”:黎師妹,對不起。
是李孝凌發來的。林悅的頭像也跟着跳出來。
“第一國際得力幹事”:[大拇指]
她退出聊天框,順口接道:“所以最後沒有全部收走,而是留了一個在機房裏?”
林悅道:“因為那枚攝像頭只有針孔大小,藏在一座工藝品花壇里,大概是同一批監控里最隱蔽的一個。可能施工隊最後一天派去的人只當它是機房裏的裝飾品,所以就沒有帶走。後來也提過要把那枚攝像頭取回來的事,不過一直耽擱到現在。”
她回去后心裏一直想着黎珂的事,心之所系,在與父母聊天時無意中提到y大數學系機房,想不到竟有意外收穫。
林悅這麼一說,黎珂也想起在機房尋找線索時的確注意到窗台上擺着一台孤零零的工藝品假花花壇,正對着那台進行過刪除操作的電腦屏幕!
她手心裏微微滲出汗珠來。
“互聯網是有記憶的,一切行為必留痕迹”。
虛擬尚如此,現實又何如?
一切的過往,終會在時空裏留下絲絲縷縷真相的印跡,等待有人抽絲剝繭。
片刻后,廣州市中心某商業大廈負一樓監控總台。
三個人圍在某一個角落裏的顯示屏前,一個目不轉睛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另一個努力把眼睛睜到最大眨也不眨,最後一個視線被兩個攢動的後腦勺牢牢堵住,只能憑藉巨大的身高優勢看個邊邊角角。
時間條從晚上十一點起,快進至四十分左右,黎珂指着突然進入畫面的身影,沉聲說:“就是他!”
林悅放慢速度,黎珂取出手機開始錄像。
那人挑了台無人使用的電腦,登錄郵箱界面,在幾十封郵件里找到了署名為“XXXXXXXX(學號)黎珂”的一封,點擊刪除。
即使只是一段錄像,親眼見到自己費盡心思查遍資料寫成的報告被人隨便動動手指就消除得乾乾淨淨,黎珂依舊感到灼熱的血流衝上腦頂。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是窗外雨勢倏忽加大,那人下意識將臉朝鏡頭側過一個角度。黎珂點了暫停,把畫面放大。
那人不甚清晰的側臉就這樣一點點暴露在三人眼前。
林悅皺眉:“好像不是我白天見到的那個人。”
畫面上那人的臉被外面的路燈照得慘白,鼻頭圓鈍,眉毛濃黑,嘴角向右下兩三公分處有一顆明顯的黑痣。
這個人黎珂認識。
準確地說,是剛剛才在一疊八卦滿天飛的資料上見過他臉上的那顆痣。
——不是別人,正是統計學三班的學習委員,葉鵬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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