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座
那位“18工程院材料”和黎珂不在同一個校區。她推着自行車送林悅在路口坐上林家派來的車。
林悅不經意朝她身後看了一眼:“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騎車。”黎珂揮揮手,跨上自行車快速併入車流。夕陽下,她的影子漸漸被近在咫尺的熙攘腳步踩得支離破碎。
林悅扣扣駕駛座後方的車窗。
“我覺得那幾個人好像在跟蹤我。”
司機會意,從車前方的後視鏡看出去。幾個眼熟的休閑裝男子晃晃悠悠,若無其事地散進來往人群,如一團揚沙奔赴四面八方,頃刻間消失無蹤。
其中有黃皮膚的東方面孔,也有黑髮碧眼的高加索輪廓。不論怎麼看,都是群再普通不過的路人而已,彼此之間亦無交集。
但林悅能夠確定她已經多次無意中見過這幾個人的臉。越是尋常,越是異常。
“得想辦法弄清楚那些人的來路。”林悅沉吟片刻,加上一句,“朝商業間諜的方向試着查一下吧。”
*
穿梭在鋼筋水泥鑄就的密林中,通訊電波織成細密的天網。藏在角落裏所有的隱秘,用雙手抽絲剝繭般揭開。
有些人表面上是工作秘書,私底下是霸道總裁的二十四小時連軸轉私家偵探。
一段時間前,傅百城掛電話讓陳秘書調查那個收了他成人服務的定金卻臨時放他鴿子的嫩模。陳秘書以為只要給經紀人打一兩個電話就能解決問題,沒想到經紀人聽他說明來意后,在一秒內掛斷了電話。
陳秘書:“……”
怎麼?現在傅總以外的人也可以隨便掛他電話了嗎?
再一秒后,經紀人打回來,連聲道歉:“不好意思陳先生,真的不好意思,我手抖了一下,真的手抖了一下。唔……您剛才說找誰來着?”
陳秘書維持着良好涵養,重複了一遍自己的來意。
那邊傳來類似翻動電話本的聲音,尖利的女聲雜亂地靠近又遠去,經紀人十分縹緲地在嘈雜的背景音中說道:“陳先生,您知道我這裏很多女生都在會所兼職吧?”
“兼什麼職?”
“哎呀,”經紀人突然換上粵語,“兼職做雞啦,好平宜。”
“……你說普通話行不行?”
“陳先生要找的這個人那天之後一直沒來找我,她的工作我已經讓其他小姑娘頂替了。我還想着她是不是在會所接到了大單子,電話也打不通。我這裏實在太忙,少她一個不少,您聯繫會所那邊試試看吧。”
緊接着就是一連串會所的電話號碼。
陳秘書趕緊打開錄音:“不止一家嗎?”
經紀人曖昧地笑了笑:“遍地開花,哪裏有生意就去哪裏咯。”
“……”還真現實。
陳秘書打了一個電話后得到了幾十個號碼,工作量翻了幾十倍。他長舒一口氣,順次找到各家會所的聯繫人,越是打聽,越是感到奇怪。
那個嫩模……人間蒸發了。
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對這個任務的重要性和困難程度完全估計錯誤。
不過,追查失蹤人口不該是警察的分內事嗎?什麼時候輪得到他一介文員來做?
陳秘書靜下心來,苦思冥想,甚至泡了個熱水澡。
終於,他從澡盆里一躍而起,悟了!
原來如此!
她一定是和傅總春風一度后帶着球隱姓埋名逃離到世界的另一個角落養胎去了。傅家家風嚴謹,不可能允許傅百城在外面搞出來路不明的私生子來,而傅百城看着外表風流倜儻,其實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他是個純情怪,臉皮又薄,所以不好意思說出實情是很正常的。
陳秘書越想越合理,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必然是唯一的真相。
看透了一切(?)的陳秘書第二天上班時看向傅百城的眼神充滿了老父親的關愛:“傅總,我會好好完成您交給我的任務的。”
傅百城頭也不抬:“哦。”
過了十分鐘,他發現陳秘書居然還直挺挺杵在他的辦公室里,奇怪地投來一瞥:“你可以出去了。”
陳秘書笑得肉麻兮兮:“不嘛。”
“……快滾,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逐客令已下,陳秘書一步三回頭走到總裁辦公室門口,突然折回來拉住傅百城的手,情真意切地:“傅總,感謝您對我的信任。讓我來替您承擔吧。”
傅百城:“???”
不久前剛被某當紅小鮮肉表白的鋼鐵直男傅總嫌惡地甩開陳秘書的手,狂按傳喚另外兩位女秘書的鈴鐺。
女秘書甲乙一到場,他就吩咐其中一位道:“把他給我叉出去!”
陳秘書毫不掙扎,臉上掛着老父親看着調皮兒子的慈愛笑容被女秘書拖了出去。
傅百城問另一位:“陳秘書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了?”
另一位含蓄地道:“二十九歲還沒有結婚也沒有女朋友,陳秘書為您承受了太多。”
她的本意是提醒傅百城給陳秘書安排了超負荷的工作,導致他毫無個人時間,可這句話落在傅百城耳中就成了另一種意思。
他表情一變再變,十分糾結又十分為難,最後乾脆甩出一句:“給陳秘書買一盒腦白金吧。我想他腦子大概出了問題。”
唉,他最得力的下屬居然是基佬。基佬也就算了,可偏偏喜歡上他,真是自討苦吃!
女秘書臉上掛着機械人般標準的微笑正準備下單腦白金,傅百城又叫住她:“等一下。”
“傅總還有什麼事?”
傅百城欲言又止,煩躁地揮揮手:“一盒可能不夠,多買幾盒。”
女秘書追問:“多買幾盒呢?”
“……”媽的!所以他才討厭這兩個計算機科學專業畢業的女秘書,對她們說話簡直像輸入指令似的,一點不確定性都不能有!
他瞪着女秘書,直到女秘書掛着機械人般標準的微笑微微躬身說:“明白了傅總,您又要讓我自己看着辦。”
“……”
“可是傅總,”女秘書微笑着,“看着辦是多買幾盒呢?”
傅百城:“……”
此時此刻,傅百城曾是IMO金牌獲得者的消息正在黎珂腦海中循環迴轉。
她在宿舍樓下停好自行車,做賊一樣左右環顧一遍,確定周圍沒有人長着千里眼,樓上也沒有人舉着望遠鏡盯着她的手機屏幕,才在百度搜索框裏輸入了“傅百城”、“IMO”關鍵詞。
搜索完畢,她又重新翻出傅百城的朋友圈,果然在高中畢業照下面找到一條頒獎典禮后國家隊的合影。
一條來自黎珂的點贊從傅百城眼皮底下跳出來。
女秘書走後,傅百城抓緊時間在開會前給陳秘書打了個電話:“y大數院統計學專業最近在幹嘛?”
陳秘書不愧業務能力超群,早已把y大信息深深刻在了腦海里:“準備多元統計和隨機過程兩門考試。”
“最近y大總務處是不是邀請我去開一個講座?創新創業還是什麼來的?”
“您說得對。順帶一提,寫講稿的人很喜歡用生僻字,我怕您讀錯,幫您標上了拼音。”
“多謝你的善解人意。”
“謝謝傅總誇獎。”
“你再想個辦法讓數院全體大四學生不得不來。”傅百城習慣性地就要掛斷,突然想到陳秘書對他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惡狠狠加上一句,“記得多吃腦白金。”
正在打印室替他準備會議資料的陳秘書聽着手機里熟悉的忙音,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什麼腦白金?”
*
離考試還有三天。
最後兩門專業課考試分數要併入保研的績點中,數院眾生拼了命地複習,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再造多出一個小時來。
此等危急時刻,最讓人討厭的消息莫過於——
y大禮堂召開講座,數院大四全體學生抽中出公差,必須出席,一個也不能少。
有人不怕死地問班長:“不出席會怎麼樣?”
“扣德育素質分。”班長仙氣十足地說,“不止影響綜測,還影響推免。”
——這就是陳秘書想到的讓數院全體學生不得不來聽講座的辦法。
此言既出,再不怕死的人也害怕地抖了抖。燃燒生命熬夜複習不就是為了這麼幾分嘛?去,去還不行嗎?
即使怨聲載道,即使罵罵咧咧,數院大四全體學生還是在周日下午三點齊聚y大禮堂。出乎他們的意料,禮堂里塞滿了慕名而來的觀眾,不僅有y大學生,還有特意從其他學校帶着摺疊小板凳跑過來的,甚至有不少社會人士,以至於他們進場居然還要排隊。
統計學三班班長對照點名簿一個個記錄。
隊伍中間,對金融經濟一竅不通的數學腦王紫抬頭望向禮堂外牆的巨幅海報,戳戳室友的肩膀:“這極品帥哥誰啊?著名青年企業家?這麼帥的嗎?肯定玩得很花吧,女朋友一星期換一個,私生子組一個足球隊,閃婚閃離十幾次那種?”
數學腦二號蝸蝸頭刷着最近火爆的乙女戀愛手游,對此不屑一顧:“不認識,難道會比我們家xxx(某當紅偶像男星)、xox(某荷里活著名影星)、oxo(某日本國民男優)還帥嗎?就算臉蛋好看,也不過是不學無術的富二代罷了。”
數學腦三號齊裕在人群中用目光尋找陌生帥哥,對此嗤之以鼻:“照騙照片,p圖都不知道p到什麼程度了!哪有男人天然鼻子長這麼挺,嘴唇長這麼性感,髮際線長這麼優秀的?別花痴了,和真人肯定比賣家秀買家秀的區別還大!”
三個人都發表了意見,輪到最後一個。
黎珂縮着脖子,安靜如雞:“……”
她向李孝凌要了一份前三屆的考研複習資料,約好下午在機房見面,沒想到憑空殺出一個勞什子講座,只好用微信向李孝凌道歉,問他晚一點有沒有空。
正巧一個經濟學院學生路過,鄙夷地看了她們一眼:“連傅百城都不知道,原始人!”
齊裕脾氣蹭地被他點燃:“我憑什麼要知道他?我只認識黎曼高斯伽羅瓦歐拉維納萊布尼茨!”
那人用鼻子哼了一聲:“那你和這些人一起去那個早已死掉的時代生活吧!”
“我**!”齊裕擼起袖子就要上去干。
王紫和蝸蝸頭一人一邊趕緊拉住。等那經院學生反應過來這幾個女的拉偏架時已經來不及了,齊裕的巴掌噼里啪啦朝他頭上臉上蓋過來。
黎珂趁亂顛倒黑白:“哎呀你一個男生幹嘛跟女生動手啊?旁邊都是我們數院的壯漢,我勸你善良!”
被兩個女生架住打得鼻青臉腫還被數院男生虎視眈眈的經院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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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面試和保研,未來的去向都定下來了,之後也會在忙碌中努力更新的,鞠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