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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即將來臨的時光絢爛得有如池中嬌艷的花兒,哪怕只有一季的生命,卻遠比松柏要活潑得多,也要活得精彩得多。

大轉盤的花池邊緣,一個男孩坐在單車上,一隻腳撐在花池上。楊曦奔過來,道:“劉毅,走吧。”

劉毅一蹬花池,很快就和楊曦並駕齊驅。劉毅道:“楊兄,許mm找你嘛事?”

“就是幫她補補數學的事,我順便帶她回家了。”

“只是如此嗎?”

“僅此而已。”

劉毅的臉上明明寫着“不信”兩個字,他轉過臉盯着楊曦,夕陽照出他的臉透漏着幾分帥氣。劉毅認真地問道:“就沒別的了?”

“沒有啊,真的。”

劉毅努了努嘴唇,道:“你就別裝了,魯武不是常說‘床上無君子’嗎,男孩子沒有一個不色的。”

楊曦蔑視了他一眼,重重地“切”了一聲,不再與他爭辯。

西邊那沒有樹木的土山上的天空被夕陽染成了橙黃的暈,水波一樣向四周蕩漾開去,像剛剛蘸了水的調色板。

柔和的陽光把路上等車的行人拖成頎長的影子,即使再胖的人都顯得又瘦又高。

青春就在單車的輪子上往複轉動,以車子的把手為指南向前駛去。

13

楊曦的自卑一部分來源於家庭,近乎不帶有任何文明氣息的家庭教育,嚴厲的父親,沒有母愛的母親。家庭對於孩子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一般的人都不會對此有所反省,更談不上去擺脫這種影響對自己的束縛了。

楊曦在一扇褪了色的木門前下了車,掏出鑰匙開了那把厚實的大鎖。父母不在家,楊曦洗了電飯鍋淘了米,把飯煮上。接着就去了自己暗無天日的卧室,打開了沾滿灰塵的枱燈,硬黃的光芒將一屋子的黑暗驅退。楊曦掏出書包里的作業,伏在鋪了報紙的寫字枱上寫了起來。楊曦寫作業不按傳統,總是先難后易,最先做的就是英語,都怪小學英語老師都他媽是一群混工資的廉價廢品,給學生打的底子打成了沒底,搞得現在要重頭做起,幸喜楊曦勤奮,背單詞從不含糊,一般的題都能應付。歷史壓軸,讓楊曦體味一下穿越時空的快感,在滿書包的挫敗感下能重拾一點兒信心。

楊曦正在做古文翻譯的時候,房子的大門哐當一下被撞開了。

“曦娃子,快把飯做好。”窗外傳來了爸爸近似命令的聲音,鏗鏘有力。

楊曦把頭湊到打開的窗戶旁,道:“爸,我已經做好了。”

“把作業寫完喏,莫跑出去,守好家。”爸爸擔心過了頭,總是不放心這不放心那。

“嗯,要得。”

爸爸走了出去,屋子裏又只剩下了楊曦一個人。

天已經麻麻黑了,遙遠的燈光照向天空,細長的光束讓人聯想到來自外太空的UFO。

楊曦一個人在半明半暗的屋子裏有些心悸,剛才由於認真做作業倒不覺得什麼,爸爸的突然降臨卻讓他意識到了此刻的處境,好比一個人在黑屋子裏熟睡不覺得害怕,可一旦醒來還見不到光亮,一定怕得要死。

楊曦大着膽子去牆邊拉開了電燈,然後,更加僵硬更加橙黃的光芒塗滿了屋子的每一個罅隙。佛光普照之下楊曦總算是膽大了一些,有關妖魔鬼怪的影像都拋之腦後。

當楊曦把作業做到七八成的時候,細微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曦曦,飯做好了沒。”

“做好了,就等你回來炒菜了。”

一語方終,哐啷啷的鐵盆着地聲就響起來了,楊曦已經聽慣了,那是母親接水洗臉的聲音,母親雖然是一個女人,卻沒有一個女人該有的溫柔和細緻。

楊曦拿起筆繼續寫作業,對面的廚房裏射來了同樣又硬又黃的燈光,接着是一陣切菜聲和鐵盆碰撞聲。

這些都是家常便飯,楊曦已經不覺得有什麼了,他很快就寫完了歷史作業,心上頓時鬆了一口氣。

夜又深了一層,楊曦可以想像出別人家燈火輝煌的景象,隔着牆壁彷彿都看得到那閃爍不斷的萬家燈火。

楊曦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拿出初次改了版的英語書背單詞,只是自己暑假剛剛學會的英標顯得半生不熟,所以他只有資格背老師教過的單詞,而絲毫不敢越沒教過的這座雷池半步,以免積習難改,在同學面前出醜。

背了一大半,爸爸抱着一大包花單從不明不暗的門口走進來,他半輕不重地一腳踹開與廚房並肩的雜貨房,把一抱花單丟進去,然後就聽到水龍頭裏的水嘩啦啦地流了一兩分鐘。

楊曦不用想就知道父親在幹什麼,他趕緊把書丟在寫字枱上,關了燈到對面的廚房去舀飯拿筷子。腳步太快,一開門和父親撞了個滿懷。

“你沒長眼睛是不是?”父親的聲音並不重,但語氣絕對是很生氣。

“對不起,so

y。”楊曦覺得中文不足以表達歉意,還要用英文加以彌補。

只是爸爸不解風情,楊曦在小院中聽到紗窗門裏爸爸丟了一句“一天到晚飯吃到腦殼上去了,走個路都不長眼睛。”

楊曦聽得都麻木了,剛進廚房就看到媽媽舀了兩碗飯放到菜板上,使喚小廝似的道:“快,快把飯端給你爸爸去。”

楊曦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對這種地主般的使役起了一層膩乎乎的反感,彷彿心上沾了一團油暈,浸在水裏,這層油一點點向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游去,弄得全身都不舒服。

楊曦目光一寒,端着兩碗飯到客廳里。爸爸坐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嘴上叼根煙,見楊曦來了,心中積下的氣有了出處,道:“你一天到晚上學長心沒有,不知道先擦茶几再去端飯嗎,你是不是還準備到垃圾堆里吃飯。”

老爸是家裏的獨裁統治者,擁有絕對的權威,楊曦根本不敢反抗。楊曦把飯放到茶几一角,伸手摸出茶几下層的抹布,把桌子抹乾凈。媽媽也一手端菜一手端飯走了進來,把飯菜放在了桌子上。

爸爸把嘴上的煙丟在地上,一腳跐滅,拿起筷子吃飯,吃了兩口,把筷子往茶几上一扣,氣道:“這炒的是啥菜,豬食也比這個好吃。”

媽媽吐了一口口水,也氣道:“你不吃算求了……”

爸爸早看媽媽一身近似乞丐的打扮不順眼了,他食指不停地抖動,指着媽媽道:“一筒女人天天像個叫花子樣,豬嘛也不會這樣子嘛。”爸爸由整體到局部,又看到了媽媽的手,道:“一個做茶飯的人,一雙爪子黑得跟狗爪一樣,指甲還留得那麼長,髒得跟個垃圾堆一樣,那個敢吃。”

爸爸的話雖然重了些,但都是事實,無可辯駁。媽媽理虧,挑了幾箸菜,跑到外面喂蚊子。

楊曦當時很有風度,觀棋不語,君子,哎,無奈的君子。

……

父母的生活積習難改、成見難改,更糟的是他們竟然沒有對此進行過反思。楊曦在家庭的夾縫中沒有可以依靠的精神支柱,兩代人之間的隔閡像濤濤的毒血在他血管里循環,並漸漸侵入到骨掌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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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環在骨掌之間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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