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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擾人美夢的,往往是內心潛在的壓力。
陸陸續續的人走進教室,聒碎睡意夢不成。楊曦從桌子上爬起來,哈喇子流了一大坨,看起來噁心。剛剛準備用紙揩掉,不期手動彈不了,淡淡的發麻感覺和痛意順着骨掌傳到全身各處,像喝了咖啡一樣使人清醒片刻,只是這代價是打了折的飲鴆止渴。
少時,身體風平浪靜,楊曦用紙擦了口水,把紙丟進教室後面的垃圾箱裏,回到座位上,同桌的林羽靈神出鬼沒地坐到位子上了。林羽靈看到楊曦的樣子,道:“楊曦,中午沒回家,在教室里睡覺吧,你臉上有紅痕呢。”
楊曦道:“是呀,滅絕拖堂了,我沒回家。”
林羽靈道:“我也沒回家,在農貿市場玩呢,待會兒上課的時候你能不能掐掐我的手腕,我老是打瞌睡,尤其是下午。”
楊曦道:“好吧,可是我掐人很疼的。”
林羽靈嫣然一笑,道:“沒事的,我不怕。”
“老班來了。”剛剛衝進教室的李強對着全班神秘兮兮地道,面紅耳赤的他回到座位上,拿出一本英語書假裝讀書。
果然,斑駁的綠楊陰里顯現出老班的身影,所有的同學都捧起書讀。大部分人都捧起了數學書,因為老班是教數學的,大家都明白投其所好的道理。
楊曦卻是那種不愛裝逼的人,偏偏不買數學老師的賬,拿起本英語書津津有味地看着。
多數人不看英語書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恨屋及烏,楊曦卻不屬於這類,不喜歡英語老師沒必要不喜歡英語,英語跟人又沒仇,總不可能恨大便連人也一起恨了吧。
窗外是無數的歡聲笑語,窗內是此起彼伏的讀書聲。
老班站在門口,頗為得意,高興得嘴上掛起了一絲笑容,心裏好像在跟別的班較勁兒。
7
叮鈴鈴,叮鈴鈴……
上課的鈴聲震得人的耳朵快要炸掉,幸虧不會像核武器一樣產生輻射,否則祖國的未來會有許多畸形兒。
歷史老師是一位剛剛畢業的大學生,臉白得跟薄冰一樣,只是柔弱得一陣風都能將她吹倒。
這是第二節歷史課,那老師還是和第一節課一樣,嬌羞欲掩還漏,一副民國時期的少女模樣。那老師很會掐時間,一節課下來不多不少,恰恰能講完一個章節。講到夏商西周的時候,她突然道:“很多學生都分不清桀和紂是哪個朝代的,就連楊曦也分不清,桀是夏朝的,紂是商朝的。不過楊曦把正確答案抄了三遍,有的同學竟然改都不改一下。”
楊曦受到了表揚,喜悅瞬間從心裏浮泛到臉上,紅了大半邊臉,比那個歷史老師還羞。
楊曦對於女人只敢暗戀,對於歷史卻敢大膽地明戀。雖然才上兩個星期,大半部歷史書都被他涉獵過了,可惜了朱熹用半部《論語》治天下,而不是用半部歷史書治天下,不然自己倒有了出人頭地的機會。
歷史老師在講台上饒有興味地唱着獨角戲,口裏唾沫四濺。現在的學生比較喜歡聽戲,卻不愛看戲,因為老師的嘴上語言要比肢體語言更有吸引力。
歷史課包羅了古往今來名人的傳奇人生,本應該是要多生動就有多生動、要多活潑就有多活潑的,但顯然這個歷史老師專業知識不達標,說出來的話平淡無奇,她的知識除了課本上講到的以外,幾乎沒有多餘的儲備,本來神秘莫測的歷史課竟然死氣沉沉。現在的學生大都練就了一雙獨到的慧眼,一兩節課就把這個老師的花招看得一清二楚,有個女老師在上面也只不過聊勝於無。
歷史老師還頗為矜持,在沒人聽課的情況下還硬着頭皮講下去,只是她的眼睛裏卻有露珠一樣的東西半吞半吐。楊曦心軟,連一隻棉鈴蟲都不敢捏死的他,覺得同學們做得有點兒過分了,想站起來維持一下秩序,可是楊曦早已遁入空門,不再過問班裏的事,選班幹部的時候公然拒絕了當紀律委員,在其位不謀其政與不在其位卻謀其政一樣能惹人公憤。
“這年頭年輕的老師怎麼這麼脆弱,動不動就哭,是不是在對學生實施苦肉計呀。”李強的聲音稍弱,但周圍一大片的人都聽見了,眾人表情各異,依舊竊竊私語,依舊遞紙條,依舊寫情書……
每個人都用自己不同於別人的方式表達着同樣的喜怒哀懼,歷史老師聽到下課鈴聲后,聲音嘶啞而凌厲地叫了一聲“下課”,收起課本默默而快速地走了出去。
“終於下課了……”幾個男同學把書一撂,走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