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這是砧板
深夜，領主宅邸。
弗蘭德坐在書桌前抱頭苦思。
不是這一兩天的事了，他最近都是這樣。
不管是肅清敵對派系，聽到屬下的叛亂計劃，或是與盟友關係惡化時，這位領主從不慌張也不混亂，然而現在面臨無解的問題，卻只能抱頭煩惱。
“去死！該死的東西！給我去死！”
聽說有一種名為詛咒的魔法能夠以語言殺死對手，但他沒有那種力量，因此他這些話只不過是單純的發泄。
就在這時，室內響起拘謹的敲門聲，一名頭髮花白的老人走進房間，那是常年侍奉家裏的老管家。
“領主大人，客人們到了。”
聽到這段時間以來最好的消息，弗蘭德那擰成一團的眉毛頓時舒展開來。
“快！快請進來！”
“是。”
深深鞠了一躬后，管家離開了房間，等到他再次回來時，身後跟着兩個人。那是一高一矮兩道人影，全身上下都被黑色長袍給罩住，氣氛有些神秘。
進入房間后，高個子首先脫下了兜帽，底下的容貌，讓弗蘭德不由得一愣。
那是一個看起來相當年輕的青年，年紀約莫二十齣頭，黑髮黑瞳，充滿異國風情。
青年開口說道：“領主閣下，事情我們已經大致了解了，為了節約時間，客套話就免了，請直接帶我們去現場。”
“去現場！”
邊上的小個子也脫下了兜帽，同樣的黑髮和黑瞳，是一個五官精緻的少女。
儘管這兩位客人的容貌和想像中不太一樣，但弗蘭德不敢拖沓，連忙從椅子上起身。
“好、好的！詹姆士，快點為兩位貴客帶路！”
身為領主的他，全然沒有貴族和長輩的威嚴，但沒有人對此表現出詫異，彷彿這是理所當然的態度。
在管家詹姆士的帶領下，一行人來到了所謂的現場。
那是一個擺滿書架的房間，高大的木質書架上擺滿了各式書籍，儼然一個小型圖書館。
這些都是弗蘭德的個人收藏，擺放在這裏的書籍，每一本都具有至少一百年的歷史，而記載在書頁中的知識更是源遠流長，甚至可以追溯到千年以前。
這片承載着悠久文化歷史的空間，飄蕩着醉人心弦的油墨芳香，讓每一位踏入者感受到厚重的文化氣息……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實際上，這個房間不僅沒有書房特有的書香味，反倒充斥着一股讓人不禁想要皺眉的焦臭味。
聞着那讓人作嘔的氣息，弗蘭德一臉痛心疾首，發出長長的嘆息。
“從十天前開始，這裏的書總是會莫名其妙地發生自燃，已經有好幾本珍貴古籍被付之一炬了，甚至有女僕在打掃時被燒傷，我們試過了所有方法，但全都無濟於事，所以希望兩位能夠出手相助。”
對於弗蘭德的求助，青年微微一笑，“希望領主閣下別搞錯了，我們不是來助人為樂的。”
弗蘭德一瞬間理解他的意思，連忙畢恭畢敬地說道：“我明白，等事情結束后，我會準備讓兩位滿意的報酬。”
青年點點頭，看向身邊的少女，少女心領神會地從長袍底下拿出一個捲軸。
僅僅只是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意思，這足以顯示出兩人的默契程度。
就在弗蘭德對此感到佩服時，少女打開捲軸，感受不到溫度的藍色火焰自捲軸中冒出，幾秒鐘就將捲軸燃燒殆盡，白色的光芒在房間裏擴散開來，雖然只有短短一瞬，造成的影響卻顯而易見。
書架間出現一道搖曳的火光。
不，與其說是搖曳，倒不如說是在蠕動。
火光變幻，凝聚成一個詭異的形象。
那是一張臉孔，搖曳的火苗形成扭曲的五官，朝着一行人咧嘴譏笑，可以清楚感受到迎面而來的熱量，空氣變得乾燥無比。
“這、這是什麼怪物？”弗蘭德詢問的聲音中帶着顫抖，一想到自己的住宅里竟然潛伏着這樣一個非人存在，就讓他不禁有種汗毛倒豎的感覺。
就連自始至終都紋絲不動的管家，似乎也無法壓抑內心的恐懼，身體開始微微顫抖。
面對駭人的怪物，少女卻仍然一副輕鬆自在的模樣，嘴中還念念有詞：“原來是火魔呀，怪不得愛燒東西。”
青年點點頭，“嗯，既然是火魔的話，燒烤應該挺不錯的。”
燒烤？
聽見兩人的對話，弗蘭德頭上浮現問號。
意思是要用火來對抗火嗎？用水是不是比較好？這兩個年輕人真的靠譜嗎？
他的這一系列疑問，在下一刻就得到了解答。
見少女向自己逼近，怪物蠢蠢欲動起來，發出一聲沙啞難聽的嘶吼，便席捲着火焰朝少女撲來。
弗蘭德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相較之下，少女卻依然不慌不忙，輕輕抬起右手。
只見少女五根纖細的手指上全都戴有戒指，五枚戒指造型各異，想必造價不菲，但都是清一色的黑色，遠遠凝視那些戒指，甚至給人一種將要陷入其中的詭異感覺。
就在這時，其中一枚戒指亮起了光芒，原本充斥着燥熱空氣的房間，產生一股清風徐來的清涼感。
只見少女的手心伸出以藍色光芒凝聚而成的荊棘，荊棘互相纏繞，織成一張細密的網，將怪物死死捆住，令其動彈不得。
不止如此，那些荊棘似乎有着強大的凈化能力，只聽見像是燃燒木棒浸入水中的滋滋聲不停響起，怪物身上的火焰急劇萎縮，身體也隨之開始崩潰，幾秒鐘就化為塵土碎落一地。
跟隨塵土一起掉落的，還有一個泛着晶瑩光澤的紅色肉團，少女嘿咻一聲把它接住。
弗蘭德大概能猜到那個不停跳動的肉團是什麼。
那是心臟。
少女將心臟遞給了旁邊的青年。
“交給你啰，後勤擔當。”
“嗯，辛苦了，武力擔當。”
青年接過少女遞來的心臟，接着從長袍底下拿出了一把閃耀着銀色光輝的小刀。
就和用銀質武器對付吸血鬼一樣，青年大概是要用那把小刀刺穿心臟吧，如此猜測的弗蘭德露出微笑，然而——
“咦？”
弗蘭德看到青年又拿出一塊敦厚的木板，他想到了一樣東西，但不敢確定，於是問道：“請、請問……那是什麼？”
青年頭也不抬地回答了他：“這是砧板哦，領主閣下沒去過廚房嗎？”
“不，砧板我姑且還是知道的……”
問題是為什麼要在這個場合拿砧板出來？
弗蘭德本想繼續追問，卻看到青年把心臟放在砧板上按住，另一隻手拿刀，利落地將其切成了大小均勻的肉塊。
如果不是這個場合，真想稱讚他那嫻熟的刀功。
被切成了這麼多份，小肉塊們仍然保持着勃勃生機，爭先恐後地朝着砧板外蠕動逃竄，然後被青年一個個抓回來，扔進不知什麼時候拿出來的碗中。
能接二連三地拿東西出來，青年大概帶着魔法口袋吧，但這不是重點。
接下來，青年又往碗中倒入某種粘稠的液體，並撒入各種顏色的粉末，再用手稍微攪拌一下，最後用油布封住碗口。
“這又是在做什麼？”
弗蘭德試探地問道，青年微笑着回答說：
“這是在腌制，這樣做可以祛除食材的腥味。”
聽到這話，弗蘭德臉色不由得一變，“食、食材！？你們該不會是打算吃掉這顆心臟吧？”
是啊，青年一臉理所當然地加以肯定。
猜想得到印證，弗蘭德忍不住後退了一步，眼神中還帶着一絲恐懼，“那可是魔物的心臟，是不潔之物，吃掉這種東西，靈魂不會被污染嗎？”
“當然不會。”
胡扯。
弗蘭德不禁心想，竟然會想着將那種不潔之物吃進肚中，不正說明思考已經扭曲了嗎？
“做出這種事，是會被教會列為異端的，難道你們不怕被燒死嗎？”
話音一落，少女就一臉不可思議地望過來。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有人相信那群神棍說的話吧？”
“你、你說什麼？”
雖然一眼就知道少女臉上的表情是裝出來的，但正因為這樣，才叫弗蘭德感到憤怒。
竟敢對領導人們從混亂時代中存活下來，幫助構建世界秩序的教會如此無禮，即使是平時性情溫和的弗蘭德也無法忍受。
然而，他把內心的怒火硬生生吞了回去。
見識過貴族社會背後的各種權謀術數，極為擅長心機的他，不覺得得罪眼前這個能夠輕鬆降服魔物的少女是一件明智的事。
像是看穿了他心中的遲疑一般，青年拍拍少女的肩膀，然後對弗蘭德露出微笑。
“如果沒什麼繼續想說的，那就請付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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