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搬家
薛南喬萬萬沒有想到,方思居然會先提出搬家。
原本按方思的意思是等四月底他手裏兩個工程竣工,就趁着五月天氣最好的時候辦婚禮,如果正好能趕上五一假期,那他們那些在苦命996的老同學們應該也都能到場。
當然,方思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特指打工人陸陽和安琳。
兩人原計劃先辦婚禮,然後再搬家,畢竟這套房子見證了他們太多酸甜苦辣,兩個人的感情從這裏開始,也應該從這裏出發,走向人生另一段全新的旅程。
可惜天不遂人願,二月底倒春寒正猛烈的時候,樓上陳舊的供暖管道突然爆裂,恰好屋主當時不在家,水漫金山之後殃及池魚,不僅浸透了自家地板,更是在凌晨三點半的時候來了一場“瓢潑大雨”,活生生把睡夢中的方思和薛南喬淋醒了。
這可真是見了鬼了,方思整個人還沒從“睡覺睡一半被迫洗澡”的處境中緩過神來,薛南喬已經眼疾手快將他整個人打橫抱出了房間,衝進浴室“啪啪”兩下按亮取暖器,扯過大浴巾把方思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雪白的小臉,然後一邊給他擦着臉上的水,一邊問他:“冷不冷?”
方思搖搖頭,催促他:“你睡衣都濕了,快去換身衣服吧。”
“衣服都在房間裏呢。”薛南喬望了一眼變成“水簾洞”的卧室,無奈道:“沒事,沒濕多少,你待在這,我上樓去看看怎麼回事。”
“你當心點地上的水,會滑。”方思把受到驚嚇衝進廁所“嗚嗚”叫的奶糖抱了起來,叮囑薛南喬:“我外套在門口架子上,你先穿着。”
“好。”薛南喬摸了摸他的臉,確認溫度正常不會冷之後,又順手摸了把奶糖的狗頭,對方思說:“那你在這等我,今天不管怎樣家裏是睡不了人了,待會我回來帶你去酒店。”
方思打着哈欠點點頭示意他知道了,人和狗都困得睜不開眼,薛南喬匆匆披着衣服上樓敲門,可惜把周圍鄰居都給敲醒了,樓上住戶家卻一點動靜都沒有,無奈薛南喬只能先報警,警察卻讓他聯繫物業,可這種建成已經十幾年的老式小區物業管理鬆散,除了小區門口兩個上了年紀缺了牙的保安之外,哪還找得到人來管這件事呢?
可憐薛南喬冒着深夜只有幾度氣溫的倒春寒,穿着方思明顯小一截的外套把小區裡外跑了個遍,最終只能帶着方思住進了公司附近的酒店裏,起先以為最多也就住個把星期,誰知道樓上住戶出了國,物業也沒有鑰匙,等警察按程序破門而入的時候,方思他們家所有的傢具全都泡了個澡,若是氣溫合適,只怕連蘑菇都長了幾茬了。
“我就說你那房子太老了,今兒停個電、明兒斷個水,上次不還煤氣泄漏嗎?還好你當時在出差,不然半夜嗝屁都沒人知道。”
李濛坐在方思辦公室沙發上給他兒子拼變形金剛,他拼的快,兒子拆的更快,小討債鬼時常摧殘的他爹當牛做馬、苦不堪言。
“搬來半山春庭唄,當年你設計這個項目的時候,咱兩就商量好了買相鄰的兩棟,現在我都在那住仨年頭了,你那棟還連個人影都瞧不見。”
“別墅太大了,我又沒你那麼好的福分,家裏人丁興旺住着才熱鬧,我……空蕩蕩地太冷清了。”
“那是以前啊,現在還能叫空蕩嗎?”李濛跟
變形金剛較勁呢,頭也不抬道:“你,弟夫,還有何阿姨,再加上小奶狗,我們家五口,你們家四口,哪不熱鬧了?”
以李濛的反射弧和智商來說,這麼多年他一直說不贏方思,但這回方思聽了他的話卻驟然怔住了,他這些年一直孤獨地走在路上,沒有燈、沒有光,四周安靜地只有呼嘯的風聲和刺骨的寒冷,他原本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可現在陡然有人告訴自己,你回頭看看,你早已經不是孤身一人了。
這種感覺太奇妙了,像是在一塊寒冰上澆了一壺熱水,乍一眼看上去沒有什麼變化,可曾經被冰封的那些對生活的美好嚮往卻已然復蘇,它們從貧瘠的土地中生根發芽,從此春暖花開、前程似錦。
薛南喬接到方思電話的時候正在跟樓上住戶語音扯皮,那家人仗着自己人在國外,推脫說家裏沒人不願負責,其死皮賴臉的功力把薛南喬這個原本就不擅長跟人扯皮拉筋的人氣得直翻白眼,方思的電話一打進來,他立刻就把語音掛了,心想就那些老傢具壞了就壞了吧,大不了整屋重裝,方思要是捨不得,就請工匠按原來的傢具款式一比一重新定製一套。
“思思。”
薛南喬站在樓道里平復心情,家裏是進不去了,地板一踩就往外“咕嚕嚕”冒水,跟小噴泉似的,他深吸了一口氣,問:“下班了嗎?晚上去哪吃?”
方思應該還沒下班,背景音里能聽見李濛唉聲嘆氣抱怨變形金剛太難拼的聲音。
“家裏東西都清出來了嗎?”
其實也沒有什麼要清的,方思這些年把公司當家,個人生活約等於沒有,除了一些必要的衣物證件之外,其實更讓薛南喬在意的還是方思那一抽屜的日記本和各種獎盃獎章。
當然,還有那些送給薛南喬的戒指,那都是方思的心血,一個都不能少。
“都收拾好了,有兩箱。”薛南喬捏了捏眉心:“你要是不着急下班的話,我先把東西搬酒店放着再去接你?”
“別搬了,我剛給酒店打電話退房了。”
“嗯?”薛南喬疑惑地問:“怎麼了?酒店住的不舒服?要不要我去看看臨時租一套公寓?”
“不是,有你在怎麼會不舒服?”電話里方思低聲笑起來,說:“我現在去酒店拿行李,你在樓下等我,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啊?”薛南喬跟着他笑:“帶着行李和老公,難不成是要私奔?”
“薛南喬!”方思嗔道:“你怎麼年紀越大越不正經?!”
薛南喬笑得停不下來,他甚至能想像方思現在微紅的雙頰,和慌忙捂手機的神態,他的思思真是太可愛了,哪怕生活讓他成為了一個銅澆鐵鑄的男子漢,但在那內心深處,仍保留了一片溫柔美好的純真之地。
“思思。”
方思已經收拾了東西,背景聲從哀嚎變成了電梯裏的機械女聲。
“怎麼了?”
大概真的是年紀大了,許多情話到了嘴邊也沒那個臉皮說出來,薛南喬看了眼一團糟的房子,反手把大門合上了。
“你什麼時候來?我想你了。”
“薛先生,我有必要提醒你,我們才七個小時沒見而已。”方思調侃他:“你這個想念的速度着實有些快。”
“七個小時比七年還要長,我等不了。”薛南喬耍起賴:“別去酒店了,先來找我。”
“酒店那邊都退房了,行李怎麼辦?”
“我給他們打電話,多付一天房錢就是。”
方思笑着說:“薛老闆還真是一如既往地財大氣粗。”
薛南喬不置可否:“嗯哼?”
最後自然是薛南喬取勝,畢竟在方思眼裏,別說行李了,就算是他全部身家加起來,也沒有薛南喬重要。
愛情啊,當真使人盲目。
當他帶着薛南喬來到半山春庭別墅的時候,隔壁李濛家的房子裏正飄出飯菜香味,這小子大概是方思前腳剛走,後腳他就溜了,此時正帶着一對雙胞胎女兒在後院盪鞦韆,沒注意到方思他們來了,方圓幾百米全都能聽見他兩個女兒的笑聲,一家人其樂融融,令方思不由頓足遠眺。
“在看什麼?”
薛南喬湊過來,從後面抱着他,問:“你還沒說,帶我來這幹嘛?”
他打量了一下李濛家,狐疑道:“是來蹭飯還是來借住?”
“蹭飯倒是可以考慮,嫂子做飯特別好吃。”方思與薛南喬指相扣,用手杵着下巴沉思道:“不過借住就算了,那兩個小丫頭能把我活吃了。”
薛南喬低頭在他脖頸上輕咬,醋道:“怎麼個活吃法?我也要吃。”
方思受不了癢,笑着躲開了,一手抵着他的額頭,一手往前遙遙一指。
“你的關注的對象不是我,是那——”
他眉眼彎彎,眼含笑意指着旁邊那棟獨立別墅笑着說。
“看,新家。”
雖然現在正值倒春寒,氣溫多少有些凍人手腳,但其實今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緋紅的落日從地平線盡頭照射而來,方思帶着薛南喬給他買的駝色羊絨圍巾,甫一回頭,便是人間正好。
“這是你之前提過的那套別墅?”薛南喬低頭在他唇角吻了吻,輕聲問:“怎麼突然想到要搬過來?”
按道理來說正常人面對搬家這件事時多少會顯得有些興奮,但薛南喬卻看也不看新房子,一雙眼睛只牢牢盯着方思。
“你不是總說讓我從以前的回憶里走出來嗎?”方思伸出手,逆着光,順着房子邊緣輪廓慢慢描摹着。
“我雖然捨不得康雅家園那一套,但不得不承認它確實離公司太遠了,設施陳舊,治安也不好,連熱水器都是用電的,每次洗久一點就沒熱水……”
他看了薛南喬一眼,話鋒突轉:“我一個人湊合湊合也就算了,如今你公司也要搬回國內了,再讓你住在那裏,總像是用塑料盒裝鑽戒,太委屈你了。”
薛南喬心裏像被太陽曬過的橘子,暖烘烘地帶點酸,忍不住道:“思思,我從來沒有感覺過委屈,真的,能遇見你、愛上你,能再次回國,甚至一直被你真心相待,我覺得我這一輩子真的幸運的不能再幸運,外界的一切於我而言都不重要,只要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我說過,你去哪,我就去哪,你在哪,我就會在哪。”
方思眼圈發紅,給了他一個緊緊的擁抱:“我知道,我都知道,可就是因為我知道你會一直陪着我,所以我才想和你擁有一個家,一個真真正正,由我們的雙手創造出來的家,一個不會有風雨、不會有分離、不會被任何人闖進來的家。”
怪只怪年少時原生家庭太過悲苦,“家”這個字在兩人心中,都曾是不可望也不可及的夢中高地。
但好在宿命的風雨已經過去,像這三月料峭春寒,也終有一天會春回大地。
“走吧,進去看看。”方思牽着他的手:“來看看我三年前的設計審美能不能趕上時代潮流的發展。”
畢竟是著名設計師,方思親自監督裝修出來的房子在設計方面自然無可挑剔,整套別墅沒有採用當時最流行的極簡工業風,而是採用了溫馨舒適的暖黃色調,沙發厚實寬闊,地毯溫暖柔軟,往大床上一躺,整個人都要陷進去似的,連整屋採用的玻璃都是雙面填充,哪怕室外三九寒天,室內也永遠溫暖如春。
“等搬進來之後,在這裝個投影儀怎麼樣?反正你從來不看電視,以後咱們吃完飯,就到這一起看電影。”
兩人靠在沙發上,方思窩在薛南喬懷裏,指着天花板各種規劃,而薛南喬的胳膊一直搭在他肩膀上,讓方思怎麼異想天開,都逃不出他的一方懷抱。
“二樓你書房再加一台冰箱吧,省得你辦公的時候口渴還要下樓。”
“你決定就好。”薛南喬握着方思腰側把他抱到身上,微微仰頭凝視他:“能住上方設計師設計的房子,我三生有幸,不敢挑。”
“真不挑?”方思面對着他坐着,下意識去捏薛南喬耳垂,笑着說:“那以後你睡三樓客卧,我和奶糖睡二樓主卧。”
“不行!”薛南喬瞬間上演一秒變臉,“嘩啦”一下翻身暴起,把方思整個人壓進了沙發里。
“年齡不大,膽子見長啊方思。”薛南喬磨着后槽牙威脅道:“你南哥不發威,真當我是吃素的?我告訴你,這間別墅里除了你我之外,要是再有第三個雄性生物未經批准進來了,你就好好考慮考慮你的後半生□□吧!”
方思被他撓地渾身又癢又熱,忍不住喘着粗氣笑問:“那奶糖怎麼辦?它可是個公的。”
“等成年了我就把他閹了!”薛南喬堵着他的嘴,不讓方思有任何反駁的話說出口,直到方思被他親得淚眼朦朧雙頰緋紅,軟在沙發上任他搓圓捏扁,這才滿意地舔了舔嘴唇,湊在他耳邊親昵道:“思思,我愛你,除了我,你不要喜歡別人,貓貓狗狗也不行。”
方思在他懷裏笑着,用力吸了吸鼻子,故作震驚道:“從前我不願意住這套房子,一來是因為對過去難以忘懷,二來是覺得這房子裏總缺點什麼,讓我覺得空落落的。”
薛南喬“嗯”了一聲,問:“缺什麼?”
“缺點醋味。”
薛南喬微微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先被方思仰起頭和他接了個綿長的吻,然後被摟住脖子,在方思的大笑聲中聽見他說——
“缺你,我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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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掉落~番外二不定期掉落~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