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精銳
楊信面沉如水,凝神讀着一封書信,正是白岑寄來的一封聲情並茂的降書,還夾着定周縣的諸多情報。
他對降書自然毫無興趣,專心在情報上。
“還真有行屍。”楊信雙眼微眯。
“是!”白彪點點頭,有些邀功地道,“此事,竟連我叔父一開始都不知情……若非他多番打聽,還灌醉了賊首周直的族弟,否則也難以套出這些情報。”
“不過,”楊信卻似笑非笑,半感慨地道,“叔武,你這位族叔在賊人中的地位恐怕還不低,不止城防佈置一清二楚,竟連許多機密之事竟都瞭然於胸。”
白彪面露惶恐,當即跪倒,就要表忠心:“大人,我——”
“不必多言,”楊信面露微笑,擺了擺手,“你族叔既願棄暗投明,過去之事,我自然不會追究。”
“謝大人!”白彪感激涕零,連連叩首。
“退下去吧……”楊信淡淡一笑。
他自然沒有秋後算賬的想法,只是敲打敲打白彪,以免他生出異心。畢竟,對方是豪族子弟,帶的又是自家私軍,若藏着些小心思,恐怕會對戰局不利。
楊信又將書信呈予其他人。
“行屍此物,立如朽木,目不斜視,不飲不食,無喜無憂。”趙戩口中念着行屍的記載,那應當是周直族弟口述,由白岑整理的,“只遵牧人之令,野性兇悍,不畏死。”
“牧人?”諸將一臉狐疑。
“元皓兄,從這描述中,你能能判斷出那是什麼嗎?”楊信問道。
遇事詭譎問田豐,這已是大家的共識了。
“我大概清楚,”田豐頷首,解釋道,“其名的確就是行屍,是一種頗為強大且詭異的存在。它非活物,卻力大無窮,皮膚堅硬如同披甲,且不懼傷損,亦無痛覺,除非砍掉頭顱,否則都能繼續行動。”
眾人聞言,都是面露凝重。
行屍不算可怕,但整整兩百行屍,那就很嚇人了。
楊信也暗叫僥倖:若在攻城之際,這兩百行屍突然殺出,即便不能扭轉局勢,也必會令自家損失慘重。當初,自己心血來潮日行一善,其實並未抱有功利之心,如今看來,還真是好心有好報。
“這白岑還是有幾分本事的,居然將定周縣的兵力部署都拿到手裏了。”趙戩贊了一句,繼續道,“守城共三千人,分出一千駐紮城外,互為犄角,相互牽制。”
“這周直不懂兵,只是個半吊子。”田豐輕哼一聲,輕蔑道。
劉巴聞言,心中不解,疑惑問道:“兵法有云:守城必守野。我看白岑的這幅陣圖,其營壘規制整齊,和城池的距離不遠不近,也頗得兵法要義。這樣的人,怎麼能稱不懂兵?”
“守城必守野,自然是有道理的……”田豐笑笑,耐心解惑道,“不過,兵無常勢,絕沒有什麼不可動搖的圭臬。周直的手下若都是精兵,互為犄角,自然是上策。但他麾下士卒本就戰力不足,更該集中力量,哪能能無故分兵?若城外營壘被破,城中敵軍必然喪膽,只會更加不堪一戰。”
劉巴是聰明人,一點就透,連連點頭,面露瞭然。
楊信看着這一幕,也微微頷首。
以老帶新,他相信,以這種方式培養,劉巴應當也能快速成才。
不過,在楊信的心目中,最適合的老師,其實還是賈詡。
毒士賈詡不止有謀略,性格也最為低調沉穩,不似田豐性子太烈,剛而犯上。
歷史上的劉巴本就不是善茬,現在又跟着田豐學習,恐怕將來也是個不好惹的主……
他暗暗苦笑。
“等等,”趙戩讀着竹簡,又道,“這個白岑,竟連周直的作戰方略都猜測出來了,就是不知有幾分準確?”
“叔茂,你直說即可。”楊信揮了揮手。
“白岑認為,”趙戩一面讀着,一面總結精要,“若少主到了,必會先攻城外營壘。”
楊信聳聳肩。
這是顯而易見的。
“周直則會在我軍攻城外營壘時,擊我等後路。白岑猜測,周直會以兩百行屍為先鋒,親率大軍前來,令我等首尾不能顧。”趙戩口述道。
“這個可能性極大。”田豐微微頷首,贊同道,“守城守野的作用,本就在互為犄角,相互支援。”
“那我等該如何應對?”張飛問道。
有田豐、趙戩等人在時,他一向不喜思考。
“兩種方法,”田豐思維敏捷,幾乎是脫口而出道,“其一,佯攻營壘,圍點打援;其二,我軍一分為二,選鋒部駐防,威懾城內守軍,冒刃部向前,強攻城外營壘。我認為,第二種方式比較好。”
“嗯?”劉巴聞言,又是不解,問道,“圍點打援,野戰破敵,豈不是比強攻營壘更嗎?”
他也不怕露出短處,有問題就直接問。
田豐性格剛毅,卻也樂於教人,笑着道:“圍點打援,只適合賊人不知我等虛實的情況……我軍連日破賊,又長途行軍,兵力數量早已暴露,賊人一清二楚。待我等攻擊營壘時,賊首隻要在城牆上看一眼,就知道我等出動了多少兵力,也就清楚我們留下了多少,又怎會上當?”
劉巴聞言,恍然大悟。
其餘諸將也都贊同。
“我卻認為不妥,”楊信則搖了搖頭,“即便攻下營壘,剩餘賊軍喪膽,但他們在城中固守不出,我等一時也難以攻克。”
“少主,你還是想圍點打援?”田豐問道。
“也不全是,”楊信摩挲下巴,笑着道,“只是,需稍作些調整。”
“調整?”饒是田豐智計百出,聞言也疑惑了。
楊信將地圖攤開,將兩塊石頭放在敵營位置:“我準備,讓選鋒、冒刃部齊攻營壘。”
“如此一來,則敵人必出城,襲我後路。”田豐抓了把米,灑在石頭後方。
“這時,就由貔虎騎殺出,騷擾、攪亂、阻攔他們一陣。”楊信在米粒上橫畫一道,“趁此時機,選鋒部退出,重新列陣,轉向城中敵人;冒刃屯則繼續猛攻,待破了賊人營壘,再轉身攻城。”
田豐聽完,一臉錯愕。
他想的,只是吃掉城內城外的其中一支,卻想不到,楊信的胃口卻更大,竟準備兩邊都一鍋燴了!
田豐連連搖頭,忍不住勸諫道:“少主,徐義守的確擅機變,‘羽落太虛’亦可令選鋒部進退自如,機變如神。但即便如此,選鋒部退出營壘,調轉方向,又重新結陣,也需要一刻鐘……而賊人出城后,半刻鐘內,就能衝到選鋒部的面前。換句話說,貔虎騎需抵擋整整半刻鐘。”
說到這,他更是連連搖頭:“貔虎騎再厲害,又怎能抵擋千餘大軍半刻鐘?”
“若敵人是精銳之師,自然不能。”楊信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但敵軍不過烏合之眾,而這支貔虎騎,則會是真正的精銳!”
“真正的精銳?”田豐一臉狐疑。
他隱約覺得,在“精銳”二字上,楊信似乎是加重了語氣。
楊信也不賣關子,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待他說完,營帳只內,竟是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
田豐一臉驚詫。
以他的智計百出,也從未想過,居然還有這種做法?
其實,這並沒什麼難的,只是沒人往這方面想。
“靖邊,你覺得如何?”楊信轉頭問道。
趙烈乾笑一聲,謹慎地道:“從未試過,還真不知道……不過,我個人覺得,至少有七八分把握!”
“可以一試!”張猛也點點頭。
張飛、趙雲、太史慈等人,則更是雙眼放光,蠢蠢欲動。
……
定周縣,朝陽初升。
城牆之上,周直端着木碗喝豆粥,又凝神俯視着前方營壘,也不禁感嘆:這個楊子誓,的確是個能人。
漢軍是在昨日的日暮時分到達的,他本以為,對方疲憊不堪,必不會修築營壘。
卻不料,今早起床,對方營壘不但落成,而且規矩整齊,一切都井然有序。
而周直心知肚明,漢軍明明都是剛募不久的新卒,本並不比自家部下強多少。
“兵虎虎一個,將虎虎一窩……”他心生感慨,又覺得自己弱了氣勢,當即挺直腰桿,肅然令道,“漢軍夜間立下營壘,必是想要速攻,告訴兄弟們,都做好出戰的準備!”
嗚~~
周直的軍令還未傳下去,就聽到號角之聲。
漢軍攻城了!
“這麼快?”周直心中一驚,手中木碗差點落在地上。
沉悶號角聲中,他看到,漢軍如長河似奔流,正迅速撲向自家的營壘!
“這麼快?”周直失聲驚呼,又道了一句。
第一句“這麼快”,其實是“這麼早”的意思;而第二句“這麼快”,則是震驚和恐懼,震驚於漢軍來得實在太快了!
周直居高俯瞰,能清晰看到,漢軍洶湧襲來,如陣馬風檣,似懸河瀉水,來得極快,聲勢極重。
而且,他們不止來得快,居然還有層次,錯落有致,一排排地向前後,又迅速後撤。
當他們上前時,周直才注意到,他們是在負土填溝,填平營壘外的壕溝,為下一步進攻做準備。
“太淺了……”他有些後悔。
周直不懂兵法,他佈置的營壘看似有模有樣,實則多是徒有其表。他挖的壕溝,還有豎起的木柵,其規制和真正的營壘,都還有些差距。
壕溝被填平!
在周直後悔的當口,漢軍兵士有序分散,如同無數頭惡狼輪番侵襲,將木柵一一推倒。
只是眨眼間,城外賊軍的營盤如同被扒光的少女,赤果果地呈現在漢軍面前。
漢軍所來實在太快,且層次分明,更有弓弩手擺出半個圓弧,在後方射箭掩護,故而賊軍才剛剛組織起陣型,外層防禦就已不復存在。
看着這一幕,周直愈發震驚:“領兵的是誰?是那楊子誓嗎?”
漢軍的攻勢,凌厲卻先後有序,甚至給他一種“庖丁解牛”的感覺,從容不迫,隨心所欲。
“大人,需得速速救援。”他的身邊,一名白面儒生疾聲道。
此人正是白岑。
“不可,”又一心腹站出來,反對道,“大人,敵軍才動用了一半兵力,這或許是圍點打援之計。”
周直本想救援,聞言面露猶疑。
這時,前方的漢軍陣線,忽地從中裂開!
而漢軍陣后,又一支千人部隊殺出,如同一個箭頭,直指敵人營壘中軍!
箭頭前方,一道嘶吼咆哮的隨兕虛影浮現,又有酒霧氤氳瀰漫,這千人聲勢狂暴,不可阻擋,竟是直接沖入賊人營壘,而賊軍的抵禦就如同紙糊的,一捅就破。
“這支漢軍……怎會如此厲害?”周直滿臉震驚。
“大人,不可再等了!”這時,白岑也又勸道,“漢軍兩千人已盡出,看來是誓要拿下城外的營壘!我等襲其後路,即便不能一舉克敵,也能牽制漢軍,令其難以攻下營壘。”
周直點點頭,終於下定決心:“為我披甲!還有,通知牧人,我要行屍為先鋒,先行出城。”
“是!”白岑重重點頭,心中大喜。
……
在周直看來,漢軍是已底牌盡出了。
不過,他對楊信這一伙人還是不夠了解。
若他知曉楊信麾下配置,就會知道,選鋒部中,張飛、太史慈兩位悍將都不在;而冒刃部中,則是主將張猛不在,由文陸為主,樂進為輔,靠着橫衝直撞來彌補指揮上的不足。
“殺!”
樂進大步向前,身後精銳緊隨,隨兕之影若有實質,時而嘶吼咆哮,聲動九天!
他一腳踹翻一座營帳,每一刀劈出,都似有雲涌飆發之意,擋者披靡。
“其實,我也想在那邊的……”樂進的心中,卻是嘀咕了一句,“我也想嘗嘗,‘萬千寵愛集於一身’的感覺。”
……
漢軍營壘中。
貔虎騎傲然而立,蓄勢待發。只是這一遭,他們中增加了不少人,除了楊信,武有張猛、太史慈、張飛,文有田豐、趙戩、劉巴,再加上原來的三趙,陣容之豪華,說曠古爍今也毫不為過。
“準備好了嗎?”楊信唇角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