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雷首山
郭多,郭多……這個名字還真沒聽過。
楊信嘴上不饒人,暗地則思緒急轉,回想這個名字。
面前此獠,能以箭截箭,一箭破開他的三尺驚雷,這都不能用百步穿楊來形容,都有幾分神乎其技了。
何況,對方還有天命。
這樣的人,實在不像籍籍無名之輩。
但他想不起來。
莫非,和鮑出一樣,屬於隱藏類英雄?
楊信暗暗吐槽。
……
“別管他了!”沉默許久,郭多壓下怒意,沉聲令道,“咱們向北走,繞回西涼!”
“喏!”
眾馬賊齊聲道。
“西涼?”袁術臉色變了。
他聽出,郭多這話中的“咱們”,並不包含自己。
“郭多,你想要幹什麼?”袁術冷冷問道。
“伏屍已亡,先零羌又不是聾子,要不了多久就會殺來。”郭多冷笑一聲,意有所指道,“若是吃不到大魚,他們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大魚?”袁術表情一沉。
“郭多,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袁胤琢磨出味來,色厲內荏道,“你敢拿我們當誘餌,汝南袁氏不會放過你的!”
“我們馬賊向來只顧當下,能多活一刻是一刻。”郭多咧嘴一笑,渾不在意道,“至於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郭多,你會後悔的。”袁術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
“我得承認,剛才有一刻,我的確有點後悔。”郭多搖搖頭,面露嘲諷,“但這件事上,我絕不會後悔。還有,有一件事,我早就想幹了……”
“什麼事?”袁術皺眉。
啊呸~~
他話沒說完,就看到郭多滿臉不屑,朝着自己狠狠吐了口唾沫。
“你,你……”袁術滿臉獃滯,不敢置信。
“痛快!真痛快!”郭多哈哈大笑,撥轉馬頭,領着一干朔風騎揚長而去。
……
嘩~~
汜水河畔,郭多勒馬停下,凝視着川流不息的江水,久久無言。
回西涼並不難。
北行,轉而向西,繞個稍大的圈子,就能回去。
但他不甘心!
自己遠道而來,費盡千辛萬苦,甚至陪袁公路玩那無聊透頂的“練將”把戲,為的是什麼?
他不想當馬賊了,他想出人頭地!
“頭兒,你怎麼了?”一名黑臉騎士小心詢問。
他名為伍習,是郭多的心腹。
“這一趟,咱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更不必說,還死了好幾名弟兄!”郭多握緊拳頭,咬牙切齒,“難道就這樣,如喪家之犬般地回去,繼續當那朝不保夕的馬賊?”
眾人深深沉默。
有誰願意一輩子當馬賊的?
當馬賊,說是逍遙自在,但其中艱難苦楚,自然只有自己清楚。
郭多不甘不忿,但是,經袁術一事,他已明白,那些高傲的士族,絕不會正眼去瞧自己一眼的。
伍習想到什麼,提議道:“頭兒,在士族手下,我們必然沒有出頭機會……但此地還有一豪傑,與我們是同鄉,或許咱們能投奔他。”
“豪傑?你說的是誰?”郭多一愣。
“河東太守,——董卓!”伍習口吐一個名字,沉聲道,“董太守以驍勇聞名於世,且性情慷慨大度,識英雄重豪傑,我們若投奔他,必可得重用。”
“董卓?”郭多皺了皺眉,遲疑道,“我記得,董卓曾被袁隗徵辟為掾吏,也算是袁氏的故吏了,他會不會……”
他有所顧慮也實屬正常。
袁隗是袁逢的弟弟,至於袁逢,則是袁術、袁紹兩兄弟的父親。換句話說,袁隗是袁氏兄弟的叔父。
“頭兒,只看袁術的嘴臉,就能管中窺豹,看出士族對我等武夫的態度。”伍習輕哼一聲,“依我看,董大人何等英雄?絕不會甘當袁氏的守戶之犬,必會願意收下我等。”
“那就……試試?”郭多有些意動,又道,“不過,為省些麻煩,我還是換個名字。”
他凝望汜水,片刻后,沉聲道:“都記住了,從今往後,我就叫郭汜!”
“是!”
一眾朔風騎齊齊應和。
郭多,不,郭汜轉過頭,又望了一眼滔滔汜水,暗暗發誓:“等着吧,終有一日……”
……
袁術一言不發,手指在劇烈顫抖。
倒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憤怒。
袁術有種感覺,自己今天所遭遇羞辱,比此生以往所有加起來的還要多!
“看開些,”好心人楊信上前,出言安慰道,“有時候,命運就是這樣,”
袁術皺眉。
對方言辭怪異,貌似寬慰,但他怎麼聽,都感覺那是在“幸災樂禍”。
以袁術的寬廣胸懷,自然是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越想越虧。
他面無表情,冷冷盯着楊信,一言不發。
袁術心煩氣躁。
面前此人,簡直是他的命中煞星!遇上他前,自己順風順水,而自遇上他的一刻開始,一切都開始失控,滑向不可控的混亂深淵!
“我有個提議。”楊信忽然笑笑,抬起一根手指。
“提議?”袁術怒極反笑,“你莫非認為,我會同意你的所謂提議?”
“你會同意的。”楊信神情不變,替對方權衡利弊,“先零羌在近在咫尺,你手下無人可用,地形不熟,你那馬車好看是好看,卻跑不快……倚仗我們,或許九死一生;但靠你們自己,十死無生。”
袁術陷入沉默。
他五指捏緊,繼而鬆開,又捏緊,又鬆開。
顯然,袁術在經歷一場激烈的天人交戰。
“放心,怎麼說,咱們也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楊信展顏一笑,笑得人畜無害,“坑害你們,豈不是也在坑我自己?”
“你們準備怎麼做?”良久,袁術問道。
很顯然,他準備服軟了。
在生命的尊嚴和死亡的壓力面前,袁術做出了理性的選擇。
對袁術而言,——節操誠可貴,面子價更高,若為小命故,兩者皆可拋。
“想逃,是斷然逃不掉的,只能躲,躲進山林。”楊信早有定計,不慌不忙道,“而附近只有一座山……”
“什麼山?”袁胤問道。
“——雷首山。”
……
車轔轔,馬蕭蕭。
馬車疾走,袁術親自駕車,楊信、鮑出在前領路,張勳、橋蕤負責斷後,一伙人健步如飛,發力狂奔。
逃命哪能不賣力?
“頭兒,咱們自己逃不就行了,何必帶個累贅?”鮑出氣喘吁吁,不解問道。
“你懂什麼?袁家兄弟這輛馬車,就等同於一個‘向我開炮’的告示牌,”楊信唇角上挑,“若咱們時運不濟,被羌人攆上,大可拋下他們,用來吸引火力。”
鮑出恍然大悟,咧嘴笑了:“頭兒,你這可不地道。”
“哪不地道?”楊信聳聳肩,“剛才他們拿咱們當誘餌,咱們現在依樣畫葫蘆,這叫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
“快到了!”袁胤抬頭仰望,面露振奮。
他看到一座黑色山丘。
“這是雷首山?”袁術極目眺望,卻面色微變,“不對啊……”
他很驕傲,但不是傻子。
那座黑色小山並不大,說小土坡有點言過其實,但也高度有限。更重要的是,其山體漆黑,牛山濯濯,光禿禿的沒什麼樹木,根本無處藏身。
怎麼回事?
又被……坑了?
袁術心中懷疑,一個“又”字,用得飽含深情,千言萬語盡都在這一字之中。
但此時此刻,已不容他多想了。
身後,呼嗬之聲響起,如影隨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