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反殺

六:反殺

程末、衛如嬗二人並駕齊驅,在山林中疾速穿行。

二人的身法迥然不同,衛如嬗彷彿乘風而行,足尖在地面輕輕一點,身體輕輕飄起如蝴蝶,每次落地前都能再滑行很遠。程末則似離弦之箭,激蕩出破風的聲音,看似沒有衛如嬗那樣隨意洒然,但也絲毫落下風。

然而衛如嬗不但身形輕鬆,態度也似乎放鬆了許多,甚至和程末攀談了起來。

“公子竟然能跟得上我的速度,不知修行了何種奇特身法?”

“我從未修行任何身法,只是速度比一般人快而已。”

“方才公子所用的到底是何拳法,竟然能硬撼那靈獸一爪毫髮未損,公子的筋骨也當真堅韌。”

“虎奔拳,不是什麼特殊拳術,煥青城人常拿來強身健體。”

“這麼說是公子本身修為精深了?像現在一邊疾行還能一邊和我毫不費力的對話。”

“我還沒凝結靈籙,不算什麼修為精深。況且雲淡風輕的是你才對吧。”程末似乎有些不耐煩了。

“哈哈,小子,怎麼有少女和你搭話你卻不樂意呢?”言歸樂不可支。

程末無心再回應二人,腦海中對如何脫身急速思索。從方才起他就能聽到背後的咆哮越來越大,樹木的倒塌聲越來越頻繁,看來言歸所說的“速度略慢”只是相對而言。他們還不算成功逃脫,程末都沒有想到自己不知不覺已經深入興靖山很遠,現在別說逃回煥青城,能不能離開興靖山都是個大問題。天知道這段時間會不會有別的靈獸聞風而來,到時候兩隻靈獸前後夾擊才真正是雪上加霜。

正思索時,程末似乎看到一個細微黑影從眼前一閃而過,之後聽到附近嘈雜的“嗡嗡聲”。想到了什麼,程末猝然停身,左顧右盼尋覓着他要找的東西。衛如嬗見狀也跟着停下,黛目審視着程末露出了好奇而期待的眼神。最終程末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一顆參天巨木上,樹梢間一個碩大的蜂巢掛在上面,烏雲般遮蓋了一大片的天空。

程末目光炯炯。

……

儲競咆哮衝刺着,絲毫不顧忌自己會被其他靈獸發現,靈獸的領地意識遠較人類更強,但儲競已經知道這附近沒有比它更強的存在。一路上它連其他靈獸的氣息都沒有察覺,在遠遠聽到它的叫聲后弱小的靈獸早就逃之夭夭。儲競靈敏的嗅覺已經聞到自己離那對少年男女越來越近,興奮而嗜血的衝動已經佔據了它的全部心神。

十餘個奇特的珠子毫無徵兆的朝着儲競飛來,對於這套把戲儲競已極其厭煩,之前被算計的場景仍舊曆歷在目。怒吼聲震天動地,激蕩的氣流猶如狂風席捲,震得周遭的樹木全都瑟瑟發抖。十餘個珠子應聲碎裂,裏面的東西灑出正好灑在了儲競的身上。

儲競聞到的鮮血的氣味,它的靈智已經不會單純的被血腥氣激怒,但疑惑卻沖淡了不少原本的震怒。只是不容它細想,“嗡嗡”聲已經將它籠罩,滿目所見遮天蔽日的無數黑影沙塵暴般襲來。

儲競終於明白了這次對方又在玩什麼花活,憤怒的咆哮響徹雲間。

……

又狂奔了一段路,直到看見了不遠處樹林外的光芒,程末才慢慢停下腳步喘息起來,心中忍不住有些得意。噬屍蜂兇殘嗜血且成群捕獵,一旦聞到血腥的氣息必然一擁而上,雖然未必能給儲競實質性的傷害,但悍不畏死的蜂群也足夠它忙活一陣。

“你是計策得逞了,可惜那些靈獸血啊!一天白忙活了。”言歸倒很是肉痛。

“早聽聞興靖山多奇狀靈獸,為別處不可多遇,今日果然聞名不如眼見。”衛如嬗像剛和朋友探險成功般新奇又興奮。“公子你轉瞬間就能利用周遭想出脫身計策,真令人刮目相待。”

“別公子公子的叫我,我叫程末,只是陸家跑腿的下人。之所以叫程末,是因為我的生日就在年末。”

“哦?”衛如嬗聽聞程末說自己是陸家的人,態度沒有什麼變化,“那我就叫你程末。你說自己生日是年末,豈不就是昨日?我卻錯過了,當真可惜。”

“沒什麼可惜不可惜的。”程末調息完畢,重新望向樹林深處說:“此間已經快要出山,之後向東走就能上大路,順着大路就能回城——想必衛姑娘也是這麼來的。這裏仍舊兇險,衛姑娘還是早些離開為好。”程末說著,就要踏步回到林中。

“喂!你小子不會真的惦記這次的指令吧!”言歸故作驚恐。

“那你呢?”衛如嬗問。

程末沒有回答,直接向著來路走去。

“你要去殺儲競?”衛如嬗隱約猜到了程末的心思。

“是。”

“那隻儲競雖然剛成年,但也是通源境的修為,靈智也不在我們之下,你說你還沒有凝結靈籙,去了豈不是以卵擊石?”

“儲競實力雖強,智慧也不差,但像沒見過世面的孩子還很稚嫩,方才我們能幾次三番戲耍它脫身就證明了這點。倘若計策得當,我未必沒機會。”

“既然這樣,帶上我一個也。”衛如嬗輕笑着,再次站在了程末身邊,“只是儲競的靈晶我要一半!”

“嘖嘖,這女娃。”言歸滿是讚歎。

“你不找鳴賦了?”

“小傢伙餓了就會自己回家,現在差不多是它午飯時間了。還有不要叫我‘衛姑娘’。”衛如嬗的目光不知為何有些狡黠。

“叫我‘如嬗’。”

“呵呵,年輕真好。”言歸乾笑着。

……

程末站在高高的樹叢上不住的搜索,片刻后就找到了想要的,面帶微笑居高臨下望着儲競,一人一獸遙遙對視。

或許是經歷了前兩次的戲耍,儲競明顯警惕了很多,這次見到程末沒有立刻衝過來,反而停在原地用低吼聲警告着程末不要靠近,或許還在盤算着這次程末又要耍什麼詭計。

這正是程末想要的結果,在和衛如嬗的計劃中他只要吸引一段時間儲競的注意,衛如嬗那邊就會做好準備,當然她要做的也不是殺傷儲競,僅僅是在關鍵時刻拖住儲競。

程末在心裏已經有了計較,但看到了儲競的速度還是害怕對方有能力躲開,所以才要有所佈置。而最關鍵的一擊,就需要萬無一失。

時間在不知不覺流逝,或許衛如嬗已經準備好了,但程末仍舊選擇等待。可就在這時,程末無意注意到,儲競的眼神有些不對。

就像是惡作劇成功的孩子,有着懵懂的惡意。

程末再一看儲競碩大的身體,立刻明白了問題所在。

它三根漆黑的尾巴,為何只能見到一根?

“咔嚓”一聲,程末所站的樹木從中折斷。未等樹木倒塌程末已經一躍而下,就在半空中身不由己時已經看到那根黑色的尾巴像鐵棍般砸來。

按理來說程末身處半空絕對不可能避開,但他的手腕出現了一根銀色的絲線纏住了最近的另一根巨木,硬生生又把自己拉高躲開了黑尾。程末還無法驅動自身真力,但言歸可以,他把自己一部分力量借給了程末,如臂使指還做不到但讓程末就像工具般運用還是可行。

然而程末見到儲競根本沒有管他,另一根尾巴又朝着衛如嬗所在的方向襲去,同時自身也兇猛撲了過去。衛如嬗一時不知所措,她的圖卷與自然有着獨特的親和力,本來想要藏在暗中不被察覺的再次困住儲競,但沒想到他們二人低估了儲競的靈智,被連續暗算那麼多次怎麼可能再沒防備。

眼看已經救援不及,程末忽然想起之前第一次見到儲競的一幕,對方的尾巴就像大網般籠罩。當下手腕抖動,銀色細線凌空翻轉,曼妙如無數仙子飛舞,編製了一張碩大的漁網,千鈞一髮之際纏住了儲競,硬生生將它照在裏面。同時程末對着衛如嬗大喊了一聲“快避開”,又用盡全力朝着儲競扔出了一顆琉璃球。

琉璃若閃爍着火花般奪目。

那是言歸一開始就注入真元的第一個混元霹靂彈,程末就是那它當作的殺手鐧。既然言歸說它能擊殺通源境強者,程末倒要實驗下真實威力。

衛如嬗依言飛快閃開。

霹靂彈已經飛到了儲競的身邊,光芒耀眼到極限。

“嗚——”

可就是在這一刻,程末居然看到,鳴賦恰恰出現在了儲競的身邊!

“該死的!”程末不管三七二十一撲了過去。

“轟!”

沒有想像中的驚天動地,硬要比喻,和敲鑼打鼓也差不了許多。

可琉璃的閃光后,綻放出的卻是無邊黑霧,像饕餮巨口,將籠罩在內的儲競和程末全都吞噬掉,又無聲咀嚼。

氣氛壓抑的有些詭異。

片刻后,煙霧散盡。程末看着懷裏的鳴賦,小傢伙眨着眼睛望着自己,想着它應該也是一路上追着他們,偏偏自己根本毫無察覺。心裏說了句“差點被你害死”,可又覺得有些不對。

“奇怪,我怎麼……沒事?”程末十分疑惑,站起身來確認了一下,唯一的疼痛就是剛剛摔在地上有些酸麻,原以為自己至少也得沒了半條命的。

“你還想要怎麼著?”言歸的笑有些讓人摸不着頭腦,“再看看你旁邊的死屍,有沒有什麼發現?”

聽言歸提醒,程末才注意到身邊的龐然大物。儲競的表情凝固在了臨死前的驚恐上,和程末一樣,它全身上下也沒有任何傷損,與預想中被炸得四分五裂相去甚遠。

但仔細觀察,程末就發現了端倪。儲競厚實的皮膚下涌動着無數黑斑,正在不斷吞噬着它殘餘的生機。黑色的死氣就像來自於傳說中的黃泉地獄,生靈全都唯恐沾染一星半點。儲競的頭部已經盡數變黑,程末甚至可以想像到它的大腦里也已經都是這種黑氣。

“與其說是被炸死,不如說是被毒死的。”程末的形容很貼切。

“那你猜,這是什麼‘毒’?”沒等程末回答,言歸就已經給出了答案:

“這是‘罪’!

‘罪’才是世間所有生靈的敵人,是無可比擬的劇毒。

沉罪靈尊本身自立天道,對於原本的天地來說,就是罪惡之源。

沒有比反叛更深的罪孽。

唯‘罪’不會攻擊‘罪人’,所以你才能安然無恙。小子,你身負沉罪靈尊,既是幸運,也是詛咒。從你接受它的第一條指令開始,就已經選擇背離天道而沉澱罪孽,這條路無法回頭,天道不會承認‘戴罪之人’。

而唯一的解脫辦法,也只有‘罪’。

竊鉤者誅,竊國者侯,當沉罪靈尊真的可以成為天道的時候,一切的罪才不是罪,那時等待你的才是無上榮耀。”

“小子,你可真是走上了一條向死而生的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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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罪封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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