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功

傳功

可惜她不知道,結結實實地替顧奚背了一回鍋。

先生一生氣,就將所有人全都罰了一遍!搞這麼多事,都是閑得,統統都給我幹活去!

想着顧奚這個小可憐,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喲,就這麼倒霉被捲入其中。這次連她一起罰,罪名都是雞蛋裏挑骨頭硬挑出來的,說她包庇楊青,對他中途離開之事隱瞞不報。

可要是不罰一下吧,就擔心另外六人對她更加記恨,只能來一出面上處罰,實則對她來說不算懲罰的。

想到這位出身不好,自入學起,就一直在月一閣做工掙點小錢,見天的整理收拾滿坑滿谷的書籍,掙自己每年要交的束脩,對她愈發憐愛起來。

這一憐愛,心就不免偏了偏,指了指蕭定瑜:“蕭定瑜,你和顧奚一起,打掃月一閣一旬!”

蕭定瑜不管外面傳聞她如何囂張跋扈,但總比另外五個心懷叵測的人勉強好上一些。

至於楊青和另外的四個人嘛,先生一想到他們用這般手段對付同窗,將這些后宅手段都用上了,就氣得心口疼。大手一揮:“楊青,你和前面四個守關的,去打掃膳堂一旬!”

剛剛還試圖想替自己求情耍賴的蕭定瑜頓時就不說話了。月一閣雖大,但它好歹只是一個藏書閣,臟也臟不到哪裏去。膳堂嘛,加上先生們專用小膳堂,一共有五個呢,那可真是髒亂差代表。

顧奚就更不可能有意見了。這是她的日常工作嘛,現在還白賺了個勞動力,雖然這個白撿的勞動力不太好使的樣子。

楊青苦着臉,覺得先生定是知曉他們那點見不得人的算計,也不敢說什麼,苦逼着臉連聲應是。

正湊在一起小聲說話大聲笑,無限暢想顧奚會怎麼被蕭定瑜收拾的四人,還渾然不覺大禍即將臨頭呢。

一個看起來嬌嬌俏俏的姑娘,心情看起來頗為愉悅:“最煩她一副板正的死樣子,明明是個連名字都卑賤的賤種,總是裝得像是那家世家大族出來的一樣。惹上蕭定瑜,這下可有得她受了。”

一個男聲笑着應和道:“那安兄豈不是有機會英雄救美了?等她被蕭世子欺負得狠了,再去安慰一二,伸出援手,到時還不是手到擒來。”

被打趣的安兄挺得意的:“好說好說,等我順利抱着美人歸,請你們在着錦樓吃席!”

還吃席呢!吃苦頭去吧!

被打發過來通知這幾個人被罰噩耗的楊青,在心裏惡狠狠地想道。

要不是這幾個人遠遠發現蕭定瑜,臨時起意要設計顧奚跟蕭定瑜對上,故意傳訊找他,先斬後奏地造成了他擅離職守是跟他們一夥的假象,再以利相誘,勾引得他一起犯錯,他何至於此?!

何至於此呢?!

蕭定瑜抱着掃帚,看着大得沒邊的月一閣前院,如此想着。

她從小到大受過的罰不計其數,什麼跪祠堂面壁扎馬步都經歷過,進學之後,抄書打手心也不在話下。可是還真沒有什麼被罰打掃的經驗。尤其要打掃的地方,還如此的寬廣。

她不就是走了一條暫時不應該走的路,怎麼就跟走上不歸路一樣呢?

夕陽餘暉照在她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顯得特別的落寞孤寂。

顧奚端着水盆,浸濕了抹布往月一閣裏面走的時候,看到她苦大仇深的,痴痴地站着,明明是年少桀驁的一個人,卻顯得特別蕭瑟,被這來得飛快的現世報打擊得不輕的樣子。

她不由得失笑。

為了好好利用這白給的勞動力,她是不吝指點的。

“外面每天有僕役打掃清理,我們主要是打掃裏面。”顧奚提醒蕭定瑜,不用這麼傷感的。沒必要,完全沒必要,那又不是她們的領域。

月一閣佔地寬廣,主要是為了預防走水。但外面多是僕役打掃清理,裏面才是摘星院裏的先生和學生一起打理的。

沒辦法,裏面的藏書滿坑滿谷,而如今書藉精貴,院裏惟恐僕役們不識字,將書藉糟蹋了,所以才會安排有先生專人負責,再安排幾個年輕力壯的學生一併打理。

蕭定瑜斜睨她一眼,弔兒郎當地道:“我這是被誰害的?”不提也罷,一說起來就滿肚子氣!

這下她倒不蕭瑟了,改得瑟了!

顧奚眨眨眼,端着水盆與她擦身而過,堅定地道:“你跑到入院考核的場地。”

要是你不亂跑,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還倒打一耙了?蕭定瑜很不高興,轉身亦步亦趨地跟着顧奚進了月一閣內,為自己鳴不平:“那些人明明是想要對付你。”

顧奚將水盆輕輕擱在地上,熟練地擰乾抹布,再次重複了一遍:“你跑到入院考核的場地了。”

蕭定瑜氣得一腳踹翻了水盆!

翻來覆去就這一句,你就不能講點新鮮的嗎?!

結實的木盆骨碌碌地滾了出去,水潑了一地,濺起的水沫,沾上了顧奚的裙角。

顧奚定定地看着她,蕭定瑜總覺得她那雙漂亮的眼裏滿是指責。

結果她只是平靜得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揚了揚手中的抹布:“我們要在太陽落山前打掃乾淨這裏的。你是要去重新打一盆水過來還是在這裏擦拭架子?”

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自己怒火衝天,對方毫無反應。但莫名地,就有一種自己在欺負她的錯覺。

蕭定瑜憋屈地去撿起木盆,氣哼哼地徑直出去打水。

顧奚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吃軟不吃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別人講道理么?

在第三關關卡處,她們起衝突的時候,就看出來了,蕭定瑜這人吃軟不吃硬。你跟她橫,她能比你更橫,但是只要你不跟着她的節奏走,不跟她對着干,她就毫無辦法。

順着毛捋總沒錯的。

不一會,蕭定瑜端着滿滿的一盆水去而復返,驚奇地發現顧奚已經手腳麻利動作神速地擦完一排架子了。

在顧奚重新擰洗抹布的時候,蕭定瑜湊過來:“看你做這個挺熟練的,這樣吧,我給你銀錢,你來做,怎麼樣?”

顧奚沒理她,自顧自地繼續擦下一排。

“喂,我說你這人,行不行,一句話的事,一天半兩銀。”蕭定瑜甩了甩手,看着不再清澈的水,覺得這活自己真干不來。要不是進了摘星院,她穿衣服都得有人侍侯着呢。

顧奚沉默着又擦完一排架子,在清洗抹布的時候,微仰起頭,看着一直嘟嘟囔囔,已經將價格抬到一天一兩銀的蕭定瑜。

“這是先生給我們的懲罰。”她強調了一下懲罰二字,用關愛智障的目光看着蕭定瑜:“杜閣老就在樓里。”

她幾乎就差直接將“你是不是想要讓我們的懲罰更重一點?”的疑問寫在臉上了。

想什麼呢,白給的勞動力,還想逃避勞動?!簡直白日做夢!

蕭定瑜整個人都蔫了。

聽聞管着月一閣的杜閣老在樓里,她也乖覺了些,看到水髒了,就自動自覺端出去,重新打了新的回來。

為了讓閣里保持良好的通風采光,藏書閣建得高而寬,夕陽餘暉透過高大的木格窗照進來,映在蹲在地上清洗抹布的顧奚臉上,長長的睫毛在她眼瞼下投射下淺淺陰影來。

蕭定瑜忽然覺得有些不自在起來,清咳了聲,扭捏道:“那我能幹點什麼啊?”

本來她挺好意思的,別人在一邊忙活,自己在一邊抱手旁觀這種事她做得不要太順手。但是那種時候,忙活的那些“別人”總是含怨帶憤的,偏偏又敢怒不敢言,那表情別提多動人了,她就覺得挺有意思。現在顧奚只當她是空氣,心平氣和,自顧自地忙活,就讓她渾身不自在,感覺自己真的特別多餘。

顧奚抬起頭,沖她笑了一下,溫言道:“書架的頂上也要擦的,就是有點高,木格窗也要拭灰,上面還有兩層,樓梯過道這些,都要打掃乾淨的。”

蕭定瑜眼前一黑,怎麼這麼多活,那得干到什麼時候啊?!

好在,顧奚一個大喘氣之後,又補充了一句:“今天我們將這一層都弄好就差不多了。”

蕭定瑜大力點頭,深以為然。

然後她就被顧奚安排得明明白白,支使得團團轉。

拎着禪灰的雞毛禪子,上躥下跳地,剛將十六扇高大的木格窗禪完灰,顧奚就熱烈地表揚她:“世子這一手可真不錯,起步迅捷,落地輕盈。”

然後話鋒一轉,期待地看着她,委婉暗示:“書架頂上也要清理的,就是有點高。”

被表揚得飄飄然的蕭定瑜能怎麼辦呢?對比了一下兩人的身高,顧奚比她低小半個頭,她也說不出“我不幹,你來”這種話來,只好勤勤懇懇地將書架頂上也禪了一遍灰。

虧得她一身玄衣不顯臟,不然恐怕她早就炸了。

不過她也算是明白過來,顧奚的輕功為什麼這麼好了。幹活的時候都會下意識使用輕功,加快速度,相當於每天都比人家多練好多時間呢。

而且這藏書閣里,擺得東西又多,力道控制得不好的話,不說頭破血流吧,撞也能撞個鼻青臉腫出來。但顧奚就能做到恰到好處,步步生蓮般自然從容,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等她們將這一層都打整得乾乾淨淨,最後一抹陽光也消失在天際。

蕭定瑜幹完活就拉着一張俊臉,跟顧奚欠了她八百萬兩銀子一般,苦大仇深地,火速遁走了。

生怕顧奚拉着她說出“不如將樓上也打掃一下吧”之類的話。

那簡直是她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顧奚倚在窗邊,看着她幾乎算是落慌而逃的背影,微微笑了。這北靖王世子,跟傳聞中暴戾成性乖張狠毒,似乎不太一樣啊。

跟個二傻子一樣,挺好糊弄的。

樓上傳來輕輕的敲擊聲,她收斂了笑意,虛掩好月一閣的大門,往三樓去。

鬚髮全白,面容清瘦,顯得格外仙風道骨的杜閣老對她微一頷首,指了指拎回來的三層食盒:“先用膳吧。”

食不言寢不語,一老一少安靜而快速地解決掉晚膳。剩下一盅湯,顧奚幾乎是捏着鼻子將它灌入口。

杜閣老對她的乖巧頗為滿意,難得溫言解釋一句:“你幼時失於調養,身體受損,還需要好好養養,打好根基。像蕭世子,他的根基就打得極好,身體是處於最好的狀態,才會進境飛快。”

顧奚淡淡地應了聲:“是,謝謝閣老。”

杜閣老笑得起了一臉的褶皺,狀似無意地問:“怎麼老賀突然罰蕭世子過來月一閣?”

顧奚咽下最後一口湯,舌尖上似乎還殘留着苦味,不帶任何情緒地回答:“他跑到入院考核的場地,賀先生便將守第一關到第三關的人一起罰了。”

杜閣老“嗯”了一聲,過了半晌,才道:“道不輕傳,功不空授,顧奚,你可知?”

顧奚按捺住內心的波瀾,站了起來,轉到閣老身前,雙膝着地,跪得端端正正,恭恭敬敬地三叩首:“謹受命,不敢違。”

杜閣老看着跪在眼前的少女,悵然一嘆。

他觀察了她兩年。從剛入學時懵懵懂懂竭力求生的謹小慎微,到如今溫文爾雅光風霽月似乎萬物不紊於心的模樣。看她循規蹈矩,溫婉恭敬,做事力求盡善盡美,總覺得眼前之人,無論她表面多麼的溫文無害,心中卻隱有猙獰凶獸。

他深恐自己所託非人,來日此人會變得面目全非。但也憐她身世坎坷,想讓她未來有所倚恃,能過得隨心所欲一點。

兼之他時日無多,再等,恐怕也未必能等到,比她更好的人選了。

罷了罷了。終歸是緣份吧,在這樣的時機里,偏偏送了顧奚在他眼皮底下,能讓他觀察兩年。雖然她並非一百分人選,但九十分總是有的。

他摸出兩卷薄書,一卷極其破爛,另一卷稍好一點,但也泛黃老舊得厲害。他鄭而重之地將兩卷薄書交託到顧奚手上,像是心事盡去一般舒展開眉眼:“我就代她受了這禮,希望你日後給如她這般,開闊疏朗,心懷天地。”

顧奚想將書給他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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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妃帶刀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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