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求情
室內靜靜的,沉水香慢慢的在青銅獸首鼎爐裏面,一刻不停的焚着,從鏤空的蓋中向外面絲絲縷縷的塗著乳色的輕煙,乳白色的煙霧,朦朧的散開,細細的清香,彷彿是什麼動物的小爪子一般,輕輕的撓在心頭。
小丫頭捶腿的力道輕輕的,讓人覺得說不出的舒緩,慢慢的,鶯姨娘就跟着外面的春光一起陷入了沉睡。
文晏臣走進來的時候就看到的是這幅景象,香爐里裊裊青煙,旁邊的小丫頭垂着頭,輕輕地揉揉腿,方才安撫自己心思的人,此時微微蜷縮着身子,一直守護在腹部,長長的黑髮順着單薄的肩頭迤邐而下,影子虛虛浮在窗前,單薄的好像是皮影戲裏面的畫紙人。
是自己從前沒有注意到,自從失了孩子,她不知道有多少個日夜是怎麼過來的。
小丫頭剛剛想要行禮,就被文晏臣輕輕抬手攔住了,再往前走幾步,解了身上的披風,正要搭上去,不過幾個路程,兩個動作,方才還呼吸沉穩的人,一下子就醒了過來。
“爺?”鶯姨娘頭腦還有些昏沉,慢慢的坐起身來,“事情都處理好了嗎?”
文晏臣把人打橫抱起,一直走到內室床榻前,只覺得自己懷裏的人根本就沒什麼重量。
“再多睡會兒,是我吵醒你了。”
鶯姨娘微微的搖了搖頭,嘴角蓄起一點笑來,“不怪你吵我,這些日子我睡覺都挺容易醒的。”
嘴角的笑意越發加深,慢慢的沁到了眸子裏,可是不管眼前這人笑意是如何燦爛,文晏臣看在眼裏,卻也覺得是冷冰冰的。
陽光穿過了糊窗的明紙,經由杏色的帷幔,再照在人身上的時候,就多了些明暗不分的模樣。
“鶯兒……”文晏臣只覺得喉嚨發硬,已經到了嘴邊的話,滾了幾滾,卻還是咽進了肚裏,“鶯兒……”
“嗯?”鶯姨娘原本午後剛醒就有些昏沉,看他如此這般,與平日大相庭徑的模樣,心中着實有些奇怪,只是近日裏自己也沒做什麼事兒,便更多了些坦然,“怎麼啦?”
文晏臣慢慢的俯到鶯姨娘身上,把人籠罩在自己身下,好像就這樣,就可以用自己的後背抵擋住來自暗處的,看不見的刀劍風霜。
“鶯兒……對不起……”
耳邊是男子低沉哽咽的聲音,頸窩裏慢慢的,濕潤之感越發強烈。
鶯姨娘緩緩的伸出手,遲疑的撫着文晏臣脊背,這個男子,她是少年初識,到了今日,不多不少,也是剛好三年。
這三年裏,她勤奮刻苦,努力上進,讀書習武,琴棋書畫,騎射禮樂,君子六藝樣樣不輸,平常人,若是要精,常常只是專攻一樣,可是他不一樣,因為樣樣都沾了,他就想要樣樣都佔了第一。
於是他每日裏拿出大量的時間研習,夜裏更是下了苦功夫,如今,若是談起君子六藝,京城中人,他便是人們交口稱讚的對象了。
於是她就知道,自己的心上人是個極為要強的個性,如今這個模樣,讓她不由得也有些慌了神。
“鶯兒在,”鶯姨娘像是哄小孩一樣,輕輕地拍着他的背,“鶯兒在,沒事了,都過去了,阿臣哥哥,發生了什麼事,能跟我說說嗎?”
鶯兒,阿臣哥哥。
就是他們在蘇杭的時候,常常互換對方的名諱。
到了京城,她就鮮少如此稱呼了,一來是覺得多少不端莊,而來是因為總是想着提醒自己,眼前人已非從前之人。
文晏臣在這樣的輕拂下,慢慢的平靜下來。
想起了方才母親與自己說的話。
“林玥是個不堪造就的,讓她掛着個主母的牌子就是,”晉寧候夫人慢慢的刮著茶沫,慢條斯理的看着自己兒子用茶點,“只是你還是得有子嗣才行,不然……你再納個進門?”
納妾?
文晏臣疑惑的看着母親,“不想林玥誕下子嗣也容易,只是兒子現如今確實不想納妾,兒子有鶯姨娘足矣。”
“鶯姨娘……也算得上是個好的,”晉寧候夫人漫不經心的拿起一個茶酥團,“只是她生育艱難,若你對她喜愛得緊,以後多看顧些……”
話音剛落,文晏臣猛地抬起頭,直直的看着晉寧候夫人,不敢置信:“娘,您剛才說鶯兒她……”
“生育艱難啊,”晉寧候夫人就像是怕他聽不清一樣再次重複,“上一次她流產,被林玥傷了身子,就算是縣主儘力施為,日後恐怕也子嗣福薄,怎麼,她沒告訴你?”
晉寧候夫人漫不經心又理所當然的幾句話,其中包含的東西太多了。
文晏臣一瞬間慘白了臉,拿出了自己畢生的冷靜,“您剛剛說,是……是林玥害的?”
“有哪個主母,想要看着庶長子出生在嫡子前頭。”晉寧候夫人被他這副模樣驚到了,但是……這樣的事情難道不已經是司空見慣了嗎?
“她做出這樣的事情,娘也能夠理解,但她殘害的是,我們文家子嗣,若是娘提前知道,必定不會讓她得逞。”
“鶯兒她……”文晏臣只覺得嗓子眼就好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心中鬱氣不停上涌,化成了鮮紅的血絲細細地生在眼裏,“她,她一直知道?”
“自己的身子大約也是知道的吧,”說到這裏,晉寧候夫人聲音也有些低沉,想來也是同情的,“也難為她了……”
是啊,看着自己的仇人日日安穩坐在堂前,還要低聲下氣的請啊。
這如何不難為?
文晏臣想着這些日子鶯姨娘有意無意的給林玥難堪,自己當時心中,還覺得是她小兒女心性,太過於拈酸吃醋。
甚至於,因為自己對於林玥的薄待而有所內疚,時時想着,日後應當如何彌補。
“鶯兒,”文晏臣緊緊的把人抱在懷裏,好像是內心的救贖一般,“鶯兒……對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