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傅南陌坐在車裏,一動不動地閉着眼,已經有十多分鐘了。
路特助暗中觀察了N多次,終於決定主動關心上司的私事。畢竟他從大學時就跟着老闆,十多年下來,就沒碰上過能讓他思考超過五分鐘的公事。“總裁,夫人她--”
被傅南陌一眼瞥過,忙改口:“鍾小姐好像身體不舒服。您跟她畢竟關係特別,是不是要關心一下?”
傅南陌又閉起眼睛。
路特助有點訝異。對於私事,總裁考慮超過五分鐘的,也是罕見。已經作好了再等他十分鐘的準備,誰知下一瞬,總裁就開口了:“再給她一筆錢。”
“好的,我馬上安排人打到鍾小姐的卡里。”
“不用,”傅南陌抬眼看向路特助,臉上閃過一絲笑:“你帶着現金上門,親手交給她。如果她不收,就讓她自己退給我。”
路特助忙答應了,悄悄地拿手帕擦汗。
總裁的心,海底的針。真是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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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門鈴聲吵醒時,鍾皈第一反應是把枕頭丟出去,自己往被子裏使勁鑽。昨晚她學習學得忘了時間,又吃了會引起嗜睡後果的消炎藥,現在正困得慌。
但是來人很執着,見按門鈴沒用,直接上手敲,最後又換成了拳頭。
鍾皈哀嚎了幾聲,掀開被子套上睡衣,撐着眼睛開了門。
路特助被她怒氣沖沖的模樣嚇了一跳,很快恢復專業形象:“鍾小姐打擾了,傅總派我來跟您說件事。”
鍾皈一激靈,瞌睡全跑了。“什麼事?”她跟傅南陌的事不是了了嗎?就算還有什麼,也不會是好事。
“方便進屋說嗎?就佔用您幾分鐘時間。”
鍾皈皺了皺眉,把人讓進客廳。
路特助把手提箱放在茶几上,打開,露出碼得整整齊齊的現金。“傅總擔心您的身體,讓我先給您送來五十萬。如果不夠,您儘管開口。”
鍾皈愣了愣。看來傅南陌誤會了,以為她得了絕症。“麻煩你跑一趟了。這錢我不能收,請你帶回去吧。”
路特助看着利落地把箱子鎖好遞到自己手裏的女子,不禁佩服起老闆的先見之明。“鍾小姐,這是我的工作,請您別為難我。”
鍾皈忍着火氣:“是你們先為難我的。路特助,你既然不敢光明正大地給我錢,說明你也知道,我跟傅南陌已經離了婚,沒有關係了。他現在這樣,是什麼意思?”
路秘書微垂着眼皮,把箱子往她面前推了推。“老闆的心思,我們下屬怎麼敢亂猜。還是麻煩鍾小姐下樓,當面跟傅總說清楚吧。”
鍾皈眨眨眼。這人是不是吃錯藥了?
拎着箱子噔噔下樓。
路特助給她指了指不遠處的紅色跑車,就躲到旁邊去了。
鍾皈等着一堆圍着車拍照合影的人散去后,幾步跑過去拉開車門,把箱子往裏一丟。“還你的錢,快走!”
傅南陌摸着被箱子蹭過的鼻樑,沖她勾唇:“行,改天我再派人多送點過來。”
鍾皈一聽就急了:“傅--你想幹什麼?!”
傅南陌瞥了瞥副駕:“進來坐坐?”
鍾皈沒動,“你這麼高調,不怕被曝光?”
“我的曝光率還低嗎?”傅南陌視線落到稍遠處:“不過跟身份不明的女人一起曝光,還真沒體驗過。”
鍾皈望見走近的幾個人,忙坐進副駕甩上車門,還把兔子睡衣的帽子扯上,把臉藏得只能看見鼻尖。
傅南陌臉陰得跟籠着烏雲似的,睨着身側毛絨絨的女人,拽了拽她的兔子耳朵。“怎麼不要我的錢了?上次不是收得很痛快?”
“說話就說話,不要動手動腳的。”鍾皈撥開他的手,“之前那是離婚補償,是我應得的。現在我跟你互不相干,幹什麼要你的錢?”
“有道理,”傅南陌點頭。“你去醫院做什麼?”
“你給的錢太多了,我沒地方花,去捐給有需要的人。”
不知是因為情緒激動還是被車裏的暖氣熏的,鍾皈的臉紅潤潤的,傅南陌看着她,確信眼前這個元氣滿滿的女人沒有生病。“好,我相信你。”
“那你以後不要再送錢來了,也不要再找我。”
“可以。”
這麼好說話?
鍾皈狐疑的目光換來傅南陌的輕笑:“怎麼?欲擒故縱之計失敗了?”
鍾皈懶得理他。
正好手機響了,她接起來:“對,我是。你們到小區門口了?我就在樓下,你們進來吧。”邊說邊下了車,去迎縫紉機送貨員。
傅南陌看著鐘皈笑吟吟地跟兩名抬着東西的男人說話,中途還跟路特助打了招呼,結果一個字也沒再跟他說,就上樓去了。
路特助慢吞吞地挪過來,瞅了瞅面無表情的上司:“總裁,鍾小姐氣色很好,應該很健康。”
傅南陌看了看他:“路特助,你客觀地給我分析一下,她突然不喜歡我了,是什麼道理?”
路特助一愣。總裁一向深沉難測,猛地直白感性起來,好像更嚇人。
隨即又犯難。
這怎麼分析?感情的事,哪有什麼道理可講?
路特助覺得分析公司發展戰略都沒這麼頭疼。“總裁,我對您與鍾小姐的私事了解不多,不好隨意說什麼的。”
其實不是不了解,而是沒得了解。總裁在男女之事上瀟洒淡薄得很,這些年雖然最看重莫秘書,但也就是比其他女人多個一兩分。這位曾經的正室鍾小姐,分量已經輕到幾乎沒有存在感了。
沒聽到總裁回應,路特助鬆了口氣,準備到旁邊開自己的車。結果又被傅南陌喊回來,讓他坐進車裏,關好車門。“那你就剛才看到聽到的分析一下,她對我什麼態度?”
路特助真想扇自己一大嘴巴,怎麼就沒管住自己的八卦心呢?眼睛一轉,心思已經繞了幾個來回。
鍾小姐的態度,總裁不比他清楚?不過很顯然,那態度不是總裁想要的。“打是親罵是愛,鍾小姐表面上對您不太友好,但口是心非的成分居多。”
“怎麼說?”
路特助望了眼一臉興味的上司,覺得自己才越來越口是心非。“您注意到鍾小姐的手機了嗎?來自一個國產品牌推出的情侶機。另一隻手機,鍾小姐肯定是給您準備的。”
傅南陌含笑的黑眸掠過路特助舉給他看的圖片,立刻僵住。牌子雜就算了,怎麼顏色還這麼粉嫩?
隨即抬眼望了望鍾皈所住的樓層,“還有一次。”
不知是對路特助說的,還是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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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皈又休息了幾天,感覺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就回家看冷珠玉。
大門敞着,屋裏傳來小孩子大叫大嚷的聲音和乒乒乓乓的動靜。自己的一聲招呼也被這些噪音掩蓋了。
鍾皈走到廚房門口,冷珠玉正背對着她炒菜。旁邊還站着一個女人,一邊洗菜摘菜一邊跟她說話,好像在勸着她什麼。
這個女人鍾皈很熟悉,她父親鍾騰達的好妹妹,她的親大姑鍾秀娜,懷着一顆不忍她家無後的顧大局的“仁慈”心,偷偷地給自己的大哥和好朋友牽紅線,遮着掩着讓那女人生下了鍾騰達的兒子,最後還帶着孩子找上門,把冷珠玉氣得進了醫院,隨即確診了胰腺癌。
鍾秀娜沒發覺背後有人,專心地勸着冷珠玉:“大嫂,你也知道大哥一向慷慨。他不跟你說實情,也是怕你生氣嘛。你這又是跟他發火,又是罵我的,也就罷了,要是再鬧到人家老張夫妻倆那裏,讓我以後還怎麼跟人相處呢?”
冷珠玉把鍋鏟一摔:“你這意思還是我的錯了?家裏一堆外債,老鍾還充光彩地把房子借給別人住。對我卻說是租給人家的,只是因為認識,不好意思催房租。結果我碰到老張,委婉地提醒了一下,人家還驚訝得不得了,說自己一直在外面打工,家裏人說房子是老鍾主動借給他們暫住的,他們好幾次要給房租,老鍾都不肯接受。現在可好,你們兄妹倆跑去做好人,我倒裡外不是人了!”
鍾秀娜看着一臉怒氣的大嫂,有點相信大哥的話了。以前溫吞軟和的一個人,不知道是不是跟她那個很久沒回來過的賠錢侄女學的,最近脾氣有點不好,嘴上也開始不饒人了。
但她自己平常是尖酸刻薄慣了的,對這個大嫂向來也看不上眼,哪能受她這個氣:“大嫂你要是這麼說話,那咱們這親戚也沒法做了。你們那房子在那空着也是空着,你跟大哥也住不了,以後也不可能留給兒子媳婦用。借給朋友住也是好事,又能幫助人,又有好名聲。都是親戚朋友,不要把錢看得太重。”
“既然大姑不看重錢,那就請你儘快把我爸幫你擔保的外債還了吧。要不然人家天天到我家來討債,咱們這親戚也沒法做了。”
冷珠玉轉過頭,沉暗的臉上立時綻出笑容:“娓娓,回來怎麼也不先給媽打個電話?”忙解下圍裙要去買菜。
“媽,不用了。你做什麼我都愛吃。”
鍾皈走過去攔住她,轉臉看向鍾秀娜:“大姑,我們家窮得很,不像你跟姑父,開着賭場,財源滾滾的。有借有還的道理,你應該比我們更懂才對。”
“你這丫頭,中邪了是不是?怎麼敢這樣頂撞長輩!”鍾秀娜捂着胸口,好像喘不過來氣了。“這麼久不回家,不說問問長輩身體,還插嘴長輩說話,真是沒有教養。我看我那侄子之所以還沒有托生,就是怕被這樣的媽跟姐姐教壞了。”
鍾皈臉色更冷,下意識地看向冷珠玉。
冷珠玉臉色有點蒼白,但出乎她意料地開了口,聲音很堅定:“秀娜,你說娓娓頂撞長輩,你自己呢?我是你大嫂,從你初中時就開始照顧你,你念書生活,嫁人買房子,哪一樣不是我出的錢,我問你要過嗎?你明明知道我沒兒子心裏難受,一再地提起,到底是什麼意思?長嫂如母,你捫心自問,你的教養又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