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你說什麼?”
寧瑜手裏的玉梳掉落在地上,她震驚地回頭,如意紅了眼眶:“娘娘,少爺,沒了。”
寧風靈自盡了!
他口中藏有劇毒,他進宮行刺便是抱着必死的決心來的!
寧瑜坐在妝前台,她半天都沒有說話,過了許久,她閉上眼睛,掉了一滴淚,她壓住情緒:“他死之前,有接觸過什麼人嗎?”
如意搖頭:“少爺關在天內司,是皇上親下的令,沒人敢去瞧他。”
寧瑜鬆了口氣,沒有必好,否則殷鈺必定會懷疑是她在滅口,寧瑜撿起梳子,她望着鏡中的自己,心裏忽然一陣蒼涼,她竟然變得這麼涼薄了,她怔了怔:“等皇上發了話,你再派人到寧國公府傳話,讓父親母親好有準備。”
寧風靈自盡,殷鈺也是一早才得到的消息,初月來報給他,殷鈺不關心一個寧風靈的死活,只問:“遺詔拿到了嗎?”
“初三使了不少手段,寧風靈疼到極處時,只說了一個寧字,便沒有再多的話,一早便死了。”
寧字?殷鈺目光一轉,在心裏琢磨,會是哪個寧姓的人?人已經死了,遺詔倒也算不上十萬火急,只是不找到,總是不安,殷鈺淡淡吩咐:“繼續查。”
“還有。”
殷鈺抬起頭,清亮的雙眸中透出森森的寒意,“待寧國公夫婦瞧過遺體將人密封在棺中,停放半個月,免得再詐個屍,稀奇地逃了。”
初月心中瞭然,點頭領命。
寧風靈弒君畏罪自盡,這事被殷鈺壓下來,沒有傳到前朝,否則御史必定要參奏寧鎮遠一本。寧南喬向寧瑜請求出宮,悄悄為寧風靈到外面祈福,宮裏必定是不許的,寧瑜允了她。
寧南喬出了宮直奔了雪璃宮——
她將人都打發出去,關上了門她這才開始害怕,渾身脫力一下癱軟在地上!幸好寧風靈沒有供出他,幸好他死了!
寧南喬抓着胸口,抓疼了才能鎮定下來,她急忙擦了眼淚,不行,寧風靈死了,這個孩子她不能留!她要趕緊打掉這個孩子!
還有遺詔!
寧南喬想起這要命的東西,她趕緊從床下藏着的盒子裏翻出遺詔,她要燒了!她點了蠟燭,把遺詔湊到燭火跟前又停下手。
寧風靈喜歡她人人皆知,皇上未必不會懷疑到她頭上,燒了她反而不安全,不如藏到寧國公府!讓皇上疑心寧家!
寧風靈的棺木半個月後才由宮裏移到宮外,殷鈺給了他體面,允他的棺槨安在寧國公府。
寧瑜也回了一趟寧國公府,寧風靈是弒君謀反,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他風光大葬,寧國公府也沒掛白幡對外報喪,所謂喪事,也就是找個稍好的地方把人安葬了。
晚上,寧瑜與寧鎮遠聞淑聚在書房裏,畢竟是自己養大的,聞淑心裏也難過,眼睛都哭腫了。
寧鎮遠還在痛苦愧疚:“我對不起先帝,沒能教好風靈。”
“行了!”
寧瑜不耐煩地截住他的話,“這些個話爛在肚子裏也就算了,老是拿出提,是嫌自己命長,還是眼瞎覺着皇上仁慈不會計較?”
“我就是有此一說,瑜兒,你說,是不是皇上下的手?”寧鎮遠壓低聲問,他一直心存疑慮,寧瑜火了,怦地放下茶杯,“父親真是糊塗了!到如今還在這事上糾纏,是不是皇上殺的你都要謹記不是皇上做的!一個弒君奪位的罪人,死了便死了,父親這麼悲痛,是明擺着告訴皇上你不忠君嗎?”
寧鎮遠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狠心的話,他呆了呆,心忽然發寒,“他跟你從小一起長大,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你心什麼時候變得這樣狠了?”
“父親是在責備我?”
寧瑜眼裏沒有一點愧疚,聲音冰冷,“父親應該到寧風靈的墳頭質問他,我跟他從小一起長大,他為什麼要殺我的孩子!他怎麼下得了狠手殺我的孩子!我對他的親情早在他舉刀要殺我孩子的時候便斷了!”
“就是!”
聞淑傷心歸傷心,心裏跟明鏡似的,她逮着寧鎮遠數落:“你糊塗,我們把他養大教他,他自己犯罪與我們有什麼關係?好好的你怪瑜兒,你怪的着嗎?他這弒君,皇上倒疑心我們寧家了,瑜兒日後的日子只怕又要難了,這時候你還說,閉嘴吧你!”
寧鎮遠也是心裏難受,被堵的沒話說了,寧瑜實在厭煩他:“父親,好好帶你的兵,愛你的國,打你的仗,沒有那個腦子就不要摻合這些事,自古帝王沒有哪一個能容忍旁人覬覦自己的江山的,你應該幸虧,你還會帶兵,否則你以為皇上還會留你?只怕我們寧家人墳頭的草都有八丈高了。”
“瑜兒,別說他了,你爹就是這個樣子。”
聞淑拉着寧瑜的手,此刻只心疼她,憂心道:“這一來皇上肯定要疑心,你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啊?”
寧瑜長長吐了口氣,搖頭寬慰她:“人活一世要愁的太多,是愁不完的,娘,不想了,這一世盡心儘力,生當無悔,死當無憾便夠了。”
亥時將至,快子時了。
殷鈺站在案舊后,手按着紙,桌上的地圖畫了一半,這些寧瑜做的比他好,她能畫出西北大半的山貌地地形圖。
殷鈺放下筆,他心亂糟糟幾天了,忽然間便寧靜了,他是被人殺怕了,疑心病重。
陶然站在一旁隨時伺候,上前道:“陛下,快子時了,還是早些安置吧。”
殷鈺點頭:“派人到寧國公府傳話給皇后,讓她無事早些回來罷。”頓了頓,他垂下眼,“就說,朕與孩子,都想她了。”
陶然不知道怎麼的,鼻子忽然發酸,他趕緊應聲,立刻出門便讓人去辦了。
寧瑜是第二日回來的,回來時正好晌午,她方才換了衣服,殷鈺便下朝回了朝凰殿。
“你們都下去。”
他將如意陶然打發出去,上前從背後摟住寧瑜的腰,寧瑜愣了一下,聲音也軟了,“怎麼了?”
殷鈺緊了緊手,閉上眼睛:“我想你了,瑜兒,我們又生分了嗎?”
寧瑜也閉上眼睛:“生不生分,要看皇上怎麼想?”
她與他的聲音,一樣得疲憊心酸。
殷鈺抱緊她,也不是想解釋,就是想說一說,“我從出生,太后便不喜歡我,四歲時父皇將我送到西北,雖然太后不疼我,但我還是很想家,很想她,先生誇我的字好,我把寫的好的字跟文章都收起來,過年的時候,西南的桔樹結了果,太后喜歡吃蜜桔,我每年都纏着六哥帶我去集市買一整筐的蜜桔回來,我一個一個的挑,挑最好的裝到筐里,六哥過年可以回京,我把自己寫的字跟文章還有蜜桔交給他,托他帶給母后。”
殷鈺垂下眼睛:“六哥每回回來,都特別高興的告訴我,母后很想我,很挂念我,誇我的字好,文章好,他還給我帶了許多東西,說是母后賞我的,我信了。”
“我覺着是我做的好,母后才喜歡我的,我要做的更好,她就會更喜歡我,我拚命的習字讀書練武,七歲的時候,我上戰場,第一次殺人,自己也被打的不輕,渾身是傷,那時候剛好是年關,京城的使臣來了,我太疼了,我特別想母后,想家,我偷藏在使臣的隊裏跟六哥回了盛京。”
“六哥發現了我,非要送我回西南,我又哭一鬧,六哥只能隨着我,他一路都哄着我,對我有求必應,後來我才明白,他是心疼我,我偷偷到了母后宮裏,親眼看到朝凰宮的下人將我送來的蜜桔抬出去要丟掉,那上面,還擺着我送給母后的家信,拆都沒有拆。”
“當時我跑去質問母后,三年未見,她看我的眼神,我這一生都不會忘記,陌生又不耐煩,我帶着那筐金桔還有我的信要出宮,無論如何都不肯留下來,父皇來哄我,我也不聽,當時就覺着自己是個沒人要的可憐蟲,很丟人,那時候,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大盛宮不是我的家。”
“六哥年都沒過,提前陪我回西南,在路上他才跟我說實話,原來,母后想我,誇我,都是假的,是他怕我難過哄我的,母后也從未賞過我任何東西,那些都是他自己買來給我的,我送的蜜桔,母后從來沒吃過,我寫的信,她從未看過。”
“……她不要,我便自己吃,我跟自己賭氣一樣,不吃飯,天天啃桔子,六哥陪着我吃了一路。”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人給母后寫過家書,再也沒有送過桔子。”
殷鈺收緊手,把臉埋在寧瑜的肩上,“瑜兒,朕不是生來就心狠,寧風靈的事,朕不想猜忌你,可是習慣改不了,朕想了幾天才平靜下來,你原諒朕好不好?”
“……我沒有怪你。”
“你有,你很失望。”
他自己冷靜了幾天,也覺着自己猜忌的舉動很不堪。
寧瑜嘆氣,按着他的手回過頭:“你想多了,寧風靈想殺殷寧寧凰,他不死,我也絕不會留他活命。”
殷鈺撒開手,目光陰晴不定,忽然問:“你不失望,是因為寧風靈想殺孩子們,要是寧風靈不殺孩子只刺殺我,你是不是就要對朕失望,覺着朕沒風度心眼小疑心病重?”
“……”
寧瑜翻了個白眼,這不是胡攪蠻纏么,這是哪跟哪啊,殷鈺目光往左一撇,擰開頭,表情異常的彆扭,“剛才朕跟你說的話全是編的,逗你玩的。”
太丟人了,不能想,越想越覺着剛才的自己矯情的掉牙,殷鈺惱死了!
寧瑜撲哧笑,殷鈺抿緊嘴唇,突然撈起她的腰夾在腋下,自己也氣笑了,邊走邊道:“笑什麼笑,就你放肆,敢嘲諷朕,看朕怎麼收拾你!”
他這完全是惱羞成怒!
兩人正在床上鬧騰撓痒痒打架,那些隔閡,猜忌,防備突然都消散了去。
“陛下。”
陶然在門外喊,殷鈺摟着寧瑜,停了笑:“什麼事?”
陶然跪在地上:“寧安宮來人報,太后,駕崩了。”
殷鈺茫然了片刻,然後眼神沉靜:“朕知道了,朕與皇后即刻便去。”
寧瑜理了下衣裳,太后病了,為何病,為何死,她心中有數。
太后駕崩了,先帝理宗有遺言,死後不與任何嬪妃同陵,包括太后,太后陵墓只與嬪妃一起,葬在後陵。
寧南喬真到太后安葬后一個月才回來。
“怎麼瘦了這麼多?”
寧瑜拉着她坐下,寧南喬瘦了一大圈,寧瑜以為她在心傷寧風靈的死,交待她:“在皇上面前千萬別露出這副悲傷的樣子,若是讓皇上知道你思念寧風靈,那可不得了。”
殷鈺是什麼人,小心眼,心眼比針尖還小。
寧南喬急忙搖頭:“我沒有。”
太後過世,殷鈺悲痛,‘哭暈’了幾場,茶飯不思,在靈堂前數度‘昏厥’,熬到太后安葬,他便‘病了’。
“來,喝葯了。”寧瑜端了烏黑的湯藥,到上書閣遞給殷鈺,殷鈺脖子一擰,“朕是裝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喝什麼葯。”
“裝也要裝的像一點。”
“……皇后愛朕么?”
殷鈺眼珠一轉,笑眯眯問她,寧瑜面無表情:“良藥口苦,我就是愛皇上,也不會替皇上喝葯的。”
殷鈺把她撈到懷裏,狠狠地親了一氣:“沒良心,還說的這麼大義凜然。”說完他打了個噴嚏!寧瑜急忙一翻身靈敏地躲過,殷鈺無語地瞅她,“真心露出來了吧。”
“這是尚衣局新送的衣裳——”
瞧見皇帝臉色有妖魔化的前奏,寧瑜識時地閉嘴,她走上前摸殷鈺的臉頰,“皇上臉有點燙,不會是真染了風寒吧。”
“應該是想你想的。”
殷鈺盯着她的胸瞧,這件襦裙做得真是妙,低胸,半露,大膽又誘人,殷鈺一翻身便把人按到榻上,嘴唇尋到她頸間磨蹭。
從她生了孩子,到現在四個多月了,他一直留心讓她好好將養身體,忍着不同房,現在也差不多了。
兩人從榻上,鬧騰到地毯上,又折騰到床上,汗都不知道出了多少,去了華清池,又胡折騰一回。
第二天一早,殷鈺醒來發現自己鼻子不通氣,不幸的真‘悲痛’過度,病了,偏生寧瑜除了身子懶一點,依舊活蹦亂跳,還狠狠地嘲笑了他一回。
殷鈺是一個勤勉的皇帝,頂着烏青的眼,憔悴的天顏,依舊勤勤懇懇地上朝去,一上午,打了無數噴嚏。
今天,南國使臣來了。
南國正在跟榮國打仗,南國被打得奄奄一息,派使勁是來找盛國求救的,送來金銀珠寶無數,還有兩個南國公主,一個白蘭一樣纖弱清麗,一個豐腴艷麗嫵媚風情,都是絕色的大美人。
“為表南國結盟之誠心,我國君主特意將心愛的蘭心公主,玫瑰公主獻給皇帝陛下。”使臣在殿上說道。
南國使臣一句話,殷鈺連打了三個噴嚏!
站在殿下的文武百官更是心急如焚!南國的女人啊,還不知道身上帶了啥毒,可不能要啊!那可是真真的毒婦啊!!
“這些個禮物朕便收了,至於兩位公主,朕年紀不小了,兩位公主花樣年華,朕不好耽誤。”殷鈺無精打采,慶幸自己病了,非常有說服力。
韓尚書等人聽得寬心又激動,心道陛下不愧是聖明天子,對着美色毫不動心!
南國使臣往地上一跪,當即紅了眼:“兩位公主在南國,早耳聞陛下的龍姿天威,對皇帝陛下早已傾心下許,併發誓非陛下不嫁,陛下若不收納她們,聽怕她們要心碎而死,我南國女人最是重情,求陛下救救兩位公主。”
這是纏上她了,南國的女人他哪敢要,他還想多活幾年。殷鈺朝陶然使眼色,陶然立刻瞭然,藉著上茶的功夫,吩咐人,趕緊去朝凰宮找皇後娘娘來救火。
殷鈺有一挑沒一挑地跟南國使臣閑扯,沒扯多一會兒,寧瑜便來了,殷鈺瞧見她,眼前立刻一亮。
她穿了件正紅色交襟長擺禮服,領口微微松敞,露出一堆精緻的鎖骨,長發半盤半束,結了根粗辮子,發間墜着一手大的雙鳳吐珠的金冠,這一身簡潔,卻是英氣中難掩華貴。
自信,大氣,骨子裏的帝后之尊,是無論穿什麼都掩不住的,殷鈺分心,在心裏把自己的女人狠狠地誇了一回。
“兩位公主真是美麗動人。”
寧瑜瞧着南國的兩位公主微微笑,殷鈺見她離南國公主太近,怕南國公主藏什麼盅毒傷了她,心裏不放心,招手道:“皇后,過來一點。”
“多謝皇後殿下讚譽。”
大盛皇后寧瑜是威名遠播,南國使臣立刻便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兩位公主在南國便聽到盛國皇帝陛下的威名,心裏傾慕許久,又聽皇後娘娘是仁慈和善的人,對後宮嬪妃一向優待寬厚,心中亦是嚮往。”
“不妥。”
寧瑜直接拒絕,南國使臣臉色一正,立刻行禮說道:“娘娘容不下兩位公主么?公主們對陛下愛慕至深,若是不能陪伴陛下,怕是會心碎痛心而死。”
寧瑜笑一笑:“所以本宮說不妥,陛下從來勤勉,成天操勞國事,根本無心分顧後宮,兩位公主又是如此脆弱,不得陛下陪伴便會心碎痛心而死,這不是逼着陛下在江山與美人之間選擇么?使臣,你說要陛下如何選。”
南國使臣心慌慌,額頭冒汗,陪着笑講道:“自然是江山為重,兩位公主雖然愛慕陛下,但也不是需要日日相伴的。”
“使臣說著好話,本宮卻是不敢替皇上同意,萬一公主真的因為皇上無法分心陪伴抑鬱心碎再有個萬一,那豈不是害了兩位公主,皇上還落下個罵名,說以本宮說,不妥,兩位公主盛國不能收。”
南國使臣無話可說,訥訥地陪着笑臉。
寧瑜端着架子,矜貴的還了一個笑,她今日敢拒,是因為盛國是強國,國與國之間只看利益從來不講什麼人情,盛國不會收禍害。
殷鈺坐在龍椅上,忍着笑,讓人送南國使臣與兩位公主先到驛館歇息,待人走了,殷鈺歪着頭瞧向寧瑜,“難得,皇后把朕誇的都不好意思,啊,這兩位公主,瞧着倒是真的貌美。”
六部尚書齊齊在肚子裏翻白眼,文武百官有些眼力見的都在心裏吐槽:陛下哎,可悠着點唄,別再作了。
“……陛下在南國使臣與公主離開盛京之前,還是不要出宮的好,別回頭讓人弄一個花前月下撞到懷裏不得不娶。”
寧瑜說罷,狠瞪了殷鈺一眼,是真惱了,一甩袖子,夾着一股隱忍高端的怒火,大步離開,殷鈺撲哧噴笑,韓尚書最是喜愛皇后,當下第一個笑出聲來,滿朝文武也都大大小小地笑作了一團,和氣一堂。
張克已上前笑道:“陛下,娘娘說的卻是很有道理,怕南國使臣不會就此罷休,還是防着點比較好,陛下確實不易出宮。”
殷鈺笑着點頭,百官們也都安了心。
南國使臣還沒走,殷鈺便病了,高燒不退,把文武百官嚇得,生怕皇上再被南國下了盅毒什麼的,南國使臣團立刻被兵圍在了驛館。
晚上,寧瑜在床前守着,如意來說小公主哭得不停,寧瑜便要寧南喬幫忙照看着殷鈺,她急忙去看女兒。
小寧凰先在嚎,一瞧見她,戛然止了哭聲,握着小拳頭,睜着黑漆漆的一雙眼睛咿呀地叫。
“小壞蛋,是想母后了么?”
寧瑜笑着抱起女兒,她抱了女兒,殷寧便又不樂意了,哇地哭了,寧瑜哭笑不得,她這也抱不過來啊。
抱了抱兒子,寧瑜便讓乳母抱着,她哄公主,她對如意說道:“明天接國公夫人進宮瞧瞧孩子。”
如意哎了一聲,湊上前逗小公主,笑道:“夫人怕是早就想小皇子與小公主了。”
寧瑜笑,聞淑只有她一個孩子,孩子是她的命,又休學不是聞淑的命,哪有不疼的道理啊。
寧瑜哄了小公主睡了,折回寢殿,她沒讓人跟着,一個人走進殿裏,她愣住了,寧南喬握着殷鈺的手按在臉上,瞧見她,寧南喬白了臉,急忙跪在地上磕頭,袖中卻甩出一樣東西來。
寧瑜站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她走上前,撿起那枚護身符,她記得,這是當初寧南喬被盛蘭茵鞭打高熱重傷時,殷鈺送給她的。
幾年了,護身符已經陳舊,還有磨損,顯然寧南喬時常撫摸。
“南喬……”
寧瑜忽然明白過來,她張了張嘴,瞧一眼殷鈺,喊寧南喬到文硯齋說話,寧南喬撲騰跪在地上,哭着講道:“瑜姐姐,我,我——”
“你不是喜歡我哥的么?”
“我,我是喜歡風靈哥哥,可是我從來只當他是兄長,是他誤會了,我不忍心傷害她,對不起瑜姐姐。”
寧南喬磕頭,寧瑜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摸手腕:“你喜歡陛下,你應該早與我講啊。”
寧南喬哭着講:“我這樣的殘花敗柳,怎麼敢說自己喜歡皇上?我不配,從我被盛蘭茵當成你擄走失了清白,我便再也不配喜歡人了。”
寧南喬磕了一個頭流淚道:“可是瑜姐姐,我真的喜歡皇上,我從見到他的第一面就喜歡他了!”
“……”
寧瑜心裏很亂,她已經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了,寧南喬爬上前拉着她的手:“瑜姐姐,我求求你了,別趕我走,把我留下來當一個奴婢伺候您也好,我沒有別的念頭,我只想這樣遠遠的看着皇上就夠了,求你了瑜姐姐。”
“你先起來。”
寧瑜扶她起來,寧南喬不肯起,忽然撥了頭上的釵便往頸間刺,寧瑜急忙搶手扣住她的腕子,寧南喬的脖頸被釵划傷了,流血不止,她絕望地道:“瑜姐姐,求你了,求你了,我只要伺候在您身邊,看到皇上便心滿意足了。”
殷鈺這次病來得兇猛,吃了四天葯高燒才退下去,人都憔悴了一圈。
病好了,殷鈺的胃口陡然便上來了,晌午,寧瑜讓人做了一桌清淡補向的湯菜,殷鈺風卷狂雲,吃了三碗飯。
乳母把孩子抱過來,殷鈺急忙接過女兒,“父皇抱抱,小丫頭,還認得父皇嗎?”之前怕過了病氣給孩子們,他一直不敢讓人抱近,這都四天了,他心裏真是想的很。
寧凰咿呀一句,咯咯大笑,兩隻小拳頭握着晃了晃,殷鈺蹭了下女兒的小臉蛋。
如意讓人把搖床搬過來,殷鈺推着小床,目不轉睛地瞧着一對兒女,寧瑜在一旁瞧着他——
“什麼事,說吧。”
殷鈺忽然講,寧瑜愣了一下,如意幾人退下,寧瑜提了口氣:“皇上,南喬年紀也不小了,她經歷坎坷,也不好婚配,我想,不如你將她納進宮,就封個美人怎麼樣?”
殷鈺抬頭,直勾勾地瞧着她,寧瑜不知道怎麼,就很心虛,她把頭別開,殷鈺開了口,“你好大度。”
因着寧瑜這句話,兩人慪了氣,晚上一人一床被子,一個睡床頭,一個睡床尾。
半夜,殷鈺在床上睜着雙眼睛,越想心火越旺,他實在是氣不過,隔着被子蹬了寧瑜一腳。
“……嗯?怎麼了?”
寧瑜支着手臂起身,迷糊地問。她還真睡著了!殷鈺騰地坐起來,又拿腿蹬她,怎麼蹬都不解氣!寧瑜被家暴了,人一下變得清醒,皺着眉毛問:“幹什麼?魔怔了?”
“我幹什麼?”
“你可惡!”
殷鈺指着她氣得怒叫,抄起枕頭摔了出去!寧瑜挪過來,忽然趴在他的腿上,“殷鈺……”
“你閉嘴,別跟我來這一套!”殷鈺拉着臉,語氣卻明顯溫和了許多。
“你聽我說,我可能活不了幾年了。”現在是永寧四年,還有兩年,她便要被打入冷宮了。
寧瑜說著,鼻子發酸,她總存着一絲希望,卻又抑制不住悲觀,“我要是死了,你肯定是要再娶的,我與南喬好歹是從小的情誼,她會替我照顧好孩子們,總好過旁人。”
“胡說八道,你健壯的跟頭牛似的。”殷鈺撥過她的長發,皺着眉毛訓斥她,忽然又變了臉,“你是不是想好了,打算丟下朕跟孩子跟容文私奔去?”
寧瑜無語了,悄私地翻個白眼,直起身講:“你就不能想點別的?沒完了是么?”
“不能,沒完,這一輩子都沒完?誰讓你眼瞎!”殷鈺恨恨地瞪她,是真氣得燒心,“朕不比容文那廢物強千萬倍!”
“你口中的廢物,又滅了一個皇子,收了皇子手中的權。”寧瑜涼涼地補上一刀,殷鈺按着她的腰就往她屁股上揍,“你氣死我了你!”
寧瑜抱緊他的腰,在他懷裏蹭了蹭,無奈地道:“多久的事了,你還揪着不放,誰沒年少輕狂過。”
殷鈺摸她的頭髮,一點都寬慰不起來,“不愛就不愛,瑜兒,不要敷衍朕,朕這輩子聽過的謊話已經太多了。”
寧瑜睜開眼睛,頓了頓講:“我不討厭你了。”
這算是進步了,殷鈺心酸啊,又很沒出息高興了,一面唾棄自己一面心軟,“好了,朕允你了,把寧南喬納進宮,就封美人,到此為止啊,你可別得寸進尺再要朕給她個孩子,朕跟你翻臉。”
“知道了。”
殷鈺這口氣自是順了,摟着人挪到對面,滾到寧瑜的被子裏兩人一個金絲軟枕,寧瑜被擠的難受,扭頭問:“你的枕頭呢?”
“丟地上了。”
“那去撿起來啊。”
“不撿,懶得動,明天讓陶然來撿,睡覺。”
“……”
寧南喬被封了美人,賜意歡殿,離朝凰宮頗為遠,宮裏也還有幾位嬪妃,都相處的頗為融洽。
晚上,初月在上書閣,聽殷鈺吩咐。
“悄悄查一查寧南喬。”
“是。”
殷鈺摸着龍玉,眼神深沉肅殺。
寧風靈死前,說了一個寧字,遺詔在姓寧的手中,不會是寧瑜,也不會是寧鎮遠,寧鎮遠是個純臣,一心為國,寧風靈已死,寧鎮遠絕不可能再私藏遺詔。
那便只有一個寧南喬了。
他一直想不通,寧風靈這個人還算憨厚老實,怎麼就會蠢到一個人跑到大盛宮裏刺殺他,謀反也沒有這麼蠢的,必定是什麼刺激到他,逼得他不得不現在反。
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