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雲現影05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說的沒錯。”
隔壁審訊室里,看完了“齊路遙採訪精選”的夏星河坐在屏幕前,無地自容:
“齊老師的生理情況確實比較特別。”
夏星河根本沒有辦法直視眼前這群下屬樂於吃瓜的灼灼目光,他只覺得自己好不容易經營出來的禁慾軍官的形象,被齊路遙隨便兩句話直接捅爛了。
“上校,那你們平時……”審訊遠離八卦的火焰還沒散去,夏星河便冷下臉,義正言辭:“請不要問與審訊無關的問題。”
十分鐘后。
因為突然接到了來自高層的指令,晏青一行人對齊路遙的盤問被迫中斷了。
齊路遙被“遣返”回宿舍時,大街小巷的電子屏幕和各大互聯網媒體,都在循環播放着一則視頻。
一個名叫“清水”的民間組織,聲稱對整場喪屍災難負責。
視頻里,一個戴着潑墨面具的年輕人坐在畫面中央,被變聲器過濾后的聲音依舊顯得慢條斯理。
“我們所做的這一切只是為了證明,這個國家已經瀕臨潰爛。”年輕人說。
“即日起,一切的不公與偏頗都將不復存在。”
“這場毀滅終將開啟新的紀元……”
齊路遙一邊盤着腿嗑着瓜子,一邊坐在床鋪上看那張面具。
——因為頗具代表性的潑墨紋理,這個人的代號為“丹青”。齊路遙有關每個輪迴的最後一個記憶,都是這個丹青。
這就是清水成員口中的首領、那個一遍遍不厭其煩殺死自己的兇手。
他和政府派來的人談判,他說著他想要的東西,他說著他的訴求,但是躺在地上的齊路遙什麼都聽不清。
然後,丹青無數次舉起那把有些老舊的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着齊路遙的太陽穴。
渾身失去知覺的齊路遙只能透過那張潑墨面具,看見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
——舊的輪迴戛然而止,新的時間緩緩流動。
此時,經歷了全身檢查似乎耗盡了旺財的精力,它熄了燈窩在齊路遙的枕頭邊,哀哀地充着電。
“這是個學生吧,搞個宣言還這麼中二?”上鋪的Omega吐槽道,“不過這一波玩得挺大的。”
他們被鎖在了學院的象牙塔里,似乎也並沒有覺得喪屍潮的洶湧,更是無法得知圍欄之外、整個安城的水深火熱。
“確實,這是恐bu活動了吧?軍隊出手有他受的。”斜對角另一個Omega道。
正在齊路遙又一茬沒一茬地聽着他們嘮嗑時,手機突然響起消息音。
夏星河:“有空嗎?想跟你聊聊。”
齊路遙皺了皺眉——再次見面之後,這人就再也沒有喊過自己哥哥了,每次公事公辦的模樣都讓他好不適應。
於是他冷着臉,低頭展開全息屏。一個宿舍也不會有人能看出來,那個一本正經嗑着瓜子的齊老師,此時正肅穆而莊嚴地打出這樣一段話來——
“叫一聲哥哥我就有空。”
見那邊沒有反應,齊路遙得寸進尺地又發了一句:“聊聊沒空,做點有♂趣的事情有空。”
他期待地盯着屏幕,半晌,那邊才硬邦邦地發來一句:“宿舍樓下,我已經到了。”
——齊路遙失望地收起了屏幕。果然當兵的就是無趣。
校園的夜晚,除了星星點點的蟲鳴外,只有一片寂靜。
齊路遙不太喜歡黑暗的環境,踏進黑夜的一瞬間,稍微有一些微妙的不安。
但是下一秒,幾乎只可以用“感覺”嗅到的一絲甜牛奶味將他輕輕攏住。
齊路遙幾不可聞地鬆了一口氣。
一回頭,夏星河難得穿了一身便服,在校園裏顯得異常清爽。
他右手提着兩個袋子,左手攥着一個筆記本——就好像當年在皇理工學術報告廳門口,第一次被這個學物理的學弟叫住時,看到的那個青澀模樣。
夏星河看見他,揚了揚手裏的袋子,表情儘可能表現得十分冷酷:“吃嗎?”
齊路遙舔了舔剛剛嗑瓜子嗑到有些發疼的嘴唇,點點頭,乖順地跟在那人身後。
——無論在循環的時間裏遭遇了怎麼樣無盡的絕望,齊路遙始終堅持絕不虧待自己的嘴和胃。
畢竟他唯一能自由選擇的,就是每天吃什麼了。
兩個人也再沒更多說一句廢話,直接就近選了個教室,準備開吃。
夏星河剛把那兩個裹得嚴嚴實實的袋子放在桌上,齊路遙就立刻輕輕喊了一句:
“小火鍋。”
聞到四溢的香氣時,齊路遙似乎瞬間就回到了當年上學的時候。
——當時自己經常做實驗做到半夜,夏星河就會提前在自己的教室搭好小爐子,給他煮這樣的小火鍋等他一起吃。
夏星河一邊幫他涮着羊肉,一邊攤開筆記本,那上面密密麻麻地佈滿了公式。
——他的字跡比先前讀博時還要清秀很多,彷彿回到了碩士時那番一絲不苟的模樣。
昏暗的教室里,旺財有些疑惑地用探頭打量着這位夏上校,齊路遙也忙裏偷閑地抬起頭看他。
夏星河是齊路遙是當年在皇家理工大學認識的、隔壁物理學院的學弟。
當初喜歡上夏星河的時候,齊路遙甚至懷疑自己是同性戀。
——這個Alpha的信息素是甜牛奶味的。
這樣的氣味在Omega里都算是特別溫潤的一類,就像他的性格一樣,乖巧、溫吞且治癒。
而且夏星河在皇理讀書,成績還優異得驚人,擁有着根本不像Alpha的高智商。
幾個月不見,這個弟弟似乎又長高了,肩膀也寬了許多,曾經動不動就會濕潤的雙眸,現在顯而易見地堅毅起來。
但他還是那麼喜歡物理,齊路遙心想。
——哪怕是飽受白眼與非議,甚至是經歷過漫漫長夜般的煎熬與失望,他那近乎浪漫主義的堅持和執拗,似乎自始至終都沒有被消磨過。
“你最近還會失眠嗎?”看着對面埋頭苦吃不說話的前男友,夏星河放下筆,努力一副公事公辦的嚴肅模樣。
齊路遙的墨蘭香信息素會讓人、尤其是他自己產生睡眠障礙。
在和夏星河戀愛的這幾年裏,因為同床的這位甜牛奶有一定的安神效果,所以失眠的情況明顯有所好轉。
分手之後怎麼樣,就不清楚了。
果然,齊路遙放下筷子,皺了皺眉:“時間長了就習慣了。”
“已經快四個月了。”夏星河道,“如果實在不行……”
“沒事。”齊路遙打斷他,“我挺好的。”
-
與此同時,軍官臨時辦公室內,晏青正端坐在辦公室前,一臉為難。
“宴中校……”鹿柴低着頭,臉色蒼白。
“我剛剛接到消息,我爸爸已經在今天下午去世了……我現在只想出去,去找我的媽媽和弟弟……”
年輕的Omega咬緊了雙唇,他整個人都在輕輕地顫抖,似乎稍微一懈怠,眼淚就會頃刻間滑落下來。
晏青為難道:“帝國花了這麼多年培養了一個像你這樣的科研人員,我沒有權力替國家放棄你。”
“可是我只是個研究生!”鹿柴整個人都快要崩潰了。
“我對軍隊對國家沒有什麼價值的!但是我家裏需要我,求求你放我走吧!”
晏青看着他,還是搖頭,一瞬間,鹿柴的眼淚徹底決堤了。
“那您……能不能派人去、照看一下我的家人……”
兩個小時之前,他接到弟弟打來的電話,說是爸爸已經感染,被當街巡邏的Alpha直接打掉了腦袋。
現在弟弟和媽媽被關在了遠在城市另一端的家中。
因為出了感染案例,家裏門上被貼上了電子封條,母子倆被困在家裏沒有物資,而媽媽也因為目睹了爸爸的慘狀精神崩潰,兩個人的狀態岌岌可危。
“鹿同學……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晏青安撫道。
“但是現在軍隊人手也很緊缺,估計很難抽出單獨的兵力特意去幫忙……”
鹿柴的眼眶瞬間變得血紅起來,這一次,似乎更多是因為絕望。
他知道,候所長作為帝國的院士,早在大部隊趕到這裏之前,全家老小就已經被轉移到政府搭建的特別避難所之中。
——說到底,還是他不配。
鹿柴控制住自己不停發抖的手,有一瞬間他想直接不管不顧地翻過圍欄逃出去,但閉上眼看見的,確實家裏無依無靠的母親和弟弟。
正當他內心瘋狂動蕩時,這個男人合上了鋼筆帽。
“你的要求也不是不能滿足,前提是你要體現出你存在的價值。”
鹿柴幾乎是瞬間便抬起頭。
晏青轉起了手中的那支鋼筆,臉上的笑容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和你一起來的那個齊路遙。”
“我需要隨時知道他的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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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東樓一層的某間教室里,夏星河正收拾着眼前一桌子的湯和菜。
齊路遙坐在一邊,拿着紙巾擦嘴——吃飽了之後,他的眼神里難得亮起一絲活人的氣息。
夏星河低頭,和躲在齊路遙身後的旺財大眼瞪小眼——那小東西正閃着紅光,顯然對自己戒備異常。
夏星河彎下腰,想伸手摸摸它,結果這球居然“咻”地竄得老遠。
“它都不認識我了。”儘管夏星河語氣頗有些無所謂的樣子,但齊路遙還是讀出了一絲失落。
“認主程序而已。”齊路遙輕飄飄地道,“兩個月進行一下垃圾清理,畢竟是機器不是無底洞。”
被定義成“垃圾”的夏星河,只能硬着頭皮轉移了話題:
“今天……沒被嚇到吧?”
“嗯?”齊路遙思索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那人說的是今天被喪屍襲擊的事情,“沒有。”
夏星河清清嗓子,正色道:“那要我教你用槍嗎?現在這個情況,最好能學點防身的……”
“我會。”齊路遙果斷回答,絲毫沒有受到自己先前那句“我不會用槍”的影響,坦蕩而決絕。
夏星河噎了噎,又想到這人連開四槍、打斷喪屍脖子的豐功偉績,心情微妙至極。
他沉默了半晌,最後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憋不出半句話來。
“你是想和我複合嗎?”聽到這聲嘆氣,齊路遙終於抬起眸子。
夏星河只覺得心口一緊,抬頭看過去,雙眸間是控制不住的搖曳和動蕩。
看清了夏星河的眼神,齊路遙撇開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氣:“不可以。”
夏星河皺緊了眉,這要落在以前,此時這番話說了,他的眼睛也該紅了一圈,但難得的是,這次這孩子的情緒收得很掩飾。
他只是緊鎖着眉,低下頭一語不發,從口袋掏出根煙,點燃。
淡淡的煙草味混合著甜牛奶的香氣在教室里彌散開來。
齊路遙看着夏星河帶着些許惆悵的側顏,屬於Alpha的信息素把齊路遙的慾念刺得輕顫。
一時間,分手的那夜激蕩又在腦海里翻湧起來。
“哥哥,我們是超越經典力學的關係——量子糾纏之後會成為一個整體,就像我們是註定不可分的。”
夏星河曾經床.笫上的情話在他腦海中嗡嗡作響,他低下頭,從口袋掏出一根煙來叼在嘴裏。
但他並沒有拿出打火機,而是在夏星河側過臉看他時傾身,仰頭把自己嘴裏的香煙對上他正在吞吐的星火。
“借個火。”齊路遙低聲在他耳邊喃喃,一瞬間,兩個人的氣息因為近在咫尺的距離、曖.昧地交織在一起。
忽然,不知是誰的呼吸亂了。
“戀人不行。”齊路遙的聲音在夏星河的腦海里遊盪開來。
“不過做炮.友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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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複合複合!!
齊老師:滾蛋滾蛋!!
齊老師:打炮打炮!!
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