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騎白牛的黑衣女人
學院之中。
一片混亂。人仰馬翻。
上萬人瞠目結舌的齊齊轉頭,看向了會議室的方向。
宿舍里的窗戶里,無數的腦袋探了出來,震撼的看着會議室的方向。
學院外,不明所以的百姓停下了腳步,聽着天空中那似滾滾雷音。
宗師之怒啊!
學院門口賣煎餅果子的販子手一抖,抬頭看着天空:
“以宗師之名。”
“卧龍郡的秦可慧宗師啊,以宗師之名!”
買煎餅果子的百姓也唏噓感慨:
“這可是秦可慧大宗師啊。”
“嘖嘖,周輕呂是誰啊?為什麼他的名字,將會在九州流傳一萬年?”
“這是學院的天才嘛?”
“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以後,我們可能就會聽說了。”
“嘶——宗師之怒,卧龍郡都在戰慄了。”
“記住這個名字,周輕呂。”
“……”
學院之中,每一個學生都臉色複雜無比。
說不羨慕,那是假的。
一個老師,可以為自己的學生做到這樣的份上,這學院之中上萬武者學生,至少九千九都在嚮往。
“不就是一個冥頑不靈的廢物嘛,秦老師……秦老師何必呢。”
一個女生抱怨的說了一聲,拉着身邊的姐妹又道:
“我五歲的時候,周輕呂八歲,那時候我跟他同年級,而我十二歲就進了先天班。我家的小妹來了學院,現在我家小妹也進了先天班,可周輕呂,還在那個年級。這也叫天才嘛?”
“哎,秦老師太感性了。可能是因為親自撿回來的那個孤兒,所以特殊對待吧。”
“我怎麼就沒有這樣的老師。”
“以宗師之名,哎,我怎麼沒有被‘以宗師之名’過。”
“……”
會議室之中,副院長原本準備的無數的怒火和說辭,此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幹巴巴的看着秦可慧:
“秦……秦老師,你這又是何必。”
秦可慧再也沒有了面對周輕呂時的慈祥,只是說:“沒有人可以開除他。”
“但是秦老師,你要為學校的面子着想吧?二十歲的時候,我們就準備開除周輕呂了。但是您一直保了他五年。五年了啊,他還是後天鏡,也許他根本就不是修鍊的料,何必為難他,為難大家呢?”
秦可慧說:“如果你們覺得為難,那我和他一起離開這裏。”
“不可啊秦老師!”
“秦老師您這又是何必呢。”
“秦老師啊,您糊塗!”
“他周輕呂都練了二十五年了,還能練出個什麼來呢?他沒救了,早已過了最佳的時期了。這是不可能再有任何建樹的。”
“秦老師,周輕呂此生根本不會有任何存進。不如,你就讓他離開武道吧,您呵護他,也得考慮考慮他的人生啊,對不對?也許以現在後天武者的身份出去闖蕩江湖,未來也不失為一個富家翁。”
“周輕呂,你別老站在你老師後邊,來,你出來說句話。”
這時,數十人將目光看向了周輕呂。數十股宗師的氣息,猶如浪潮般滾滾壓迫而來。
周輕呂瞬間感覺到了天塌了般的壓力,冷汗,開始順着額頭不斷的往下流淌着。在這巨大的壓力之下,周輕呂用盡全身的力量往前走了一步,沉聲道:
“不走。”
為了秦老師二十五年的堅持,我不走!
“放肆!”
數十位宗師暴怒,讓你出來是讓你妥協的。不是讓你說一聲‘不走’的。
秦可慧也爆發出了宗師的氣息,和數十道氣息硬碰硬:“我不許你們為難我的學生!”
副院長炸毛了:“秦老師!你總得考慮考慮學校的名聲吧?周輕呂是你的家人,可你是從學院出生的,難道學院就不是你的家人了?”
秦可慧一滯。
副院長趁熱打鐵的吼道:“秦老師,不是我們不給機會,我們給了他二十五年的機會了。根本就不行。但是您都以宗師之名擔保了,我們要是不識抬舉那也不對。這樣,我們最後給他一次機會,你看這樣可不可以?各退一步,我們都是為了學院,為了卧龍郡!”
秦可慧沉默了……她不願答應,她要的不是一次,她要的是,一直!
周輕呂看了眼秦老師,深吸一口氣輕聲道:“老師,您已經為我做的夠多了……”
“輕呂……”
周輕呂猛然再次上前一步,問道:“葛宗師,謝謝學院給我最後一個機會,什麼機會?”
副院長厭煩的看了眼周輕呂:“我們最後給你三個月的時間,你若還是不能突破先天,說明你根本就不適合修鍊……你覺得如何?”
周輕呂心中長嘆一聲,其實,要是想突破先天,現在就可以。只要自己修鍊其他功法,放棄內功,自己就可以給自己的杯子裏‘灌水’,就可以突破。
但是,他的夢想是偉岸的劍道巔峰。他不容許有一丁點雜誌。
可是……人若無情,修鍊又有何用?秦老師做到了這樣的地步,我還要讓她難堪嘛?她以宗師之名,難道我要讓她顏面掃街嘛?
絕不!
這一刻,周輕呂心中已經有了定計。我再修鍊一個月,一個月內如果我還是不能到達身體臨界點突破,我便修鍊其他功法了。
做下決定,周輕呂對着上方數十位宗師鞠躬:“感謝學院給我最後一次機會,我同意。我老師也同意。”
秦可慧急了:“輕呂你……”
“老師!”
周輕呂堅決的攙扶着秦可慧往外走:“你信我。”
一老一少說著話,走出了會議室。
會議室中,數十人眼神複雜的看着這一老一少離去。
一個宗師說:“三個月後,秦可慧總說不出什麼來了吧?”
“終於解決這事兒了。”
“唉。”
副院長葛宗師嘆口氣:“再怎麼說,也在這裏待了二十五年了。三個月後開除他的學籍。但是,畢竟是學院的人,他若是願意,可以在學校做些打雜的工作,待遇也不會給他低了。只要不是以學生、武者的身份就行。”
“……”
離開了會議室,攙扶着秦老師一路回到住處。
沿途,所有的學生、老師,都用一種鄙夷、厭煩、羨慕的眼神看着周輕呂。
周輕呂三世為人,歷經三世滄桑,雖然不會將這些眼神放在心上,但難免還是不舒服。
秦可慧的小院門口。
“好了輕呂,你去修鍊吧,我歇息了。”
周輕呂點頭:“好。”
“不要有太大的壓力。船到橋頭自然直,二十五年都這麼過來了,三個月也不要太當回事。”
秦可慧笑着拍了拍周輕呂的肩膀:“堅持自己的路。你認為是正確的,那就一條道走下去。永遠不要為外界他人言論而有所改變。”
“老師,我不是心志不堅定之人。”
秦可慧這才滿意的點頭,忽然又問:“自幼你就告訴我,你此生只用劍?”
“是。”
“但是為何,我卻從未見你去兵器庫挑選一把?每次學校比斗,你都是赤手空拳。”
周輕呂沉默一陣,有些靦腆的笑道:
“說出來您可能不信。我覺得,學校兵器庫里的那些劍……都不配被我所使用。”
秦可慧:“……啊。那什麼樣的劍,才配被你所用?”
周輕呂鄭重的說:“為我所用者,必定非凡者。”
秦可慧沉吟一陣:“老師一直沒送過你什麼禮物。你突破先天之時,老師將‘大衍’贈你。”
周輕呂倏地一驚:“大衍……那不是,那不是……老師的丈夫,生前所用的世間之神奇?”
秦可慧笑了笑:“是啊,他戰死之時,那把劍隨他陪葬在了卧龍郡的陵園之中。陪葬品這種東西,我一直反對,那麼好的寶貝為何要塵歸塵?可是他們非要覺得這有象徵意義,我不這麼認為,你突破的時候,老師將它挖出來給你。”
“不可……”
“沒什麼不可的。我沒教過你什麼,我會的,都是學院的。學院的,你從來只做參考而不習練。等於沒教,老師心中也有愧。好了,你去吧。”
“是,老師。”
周輕呂在無數的白眼、鄙視之中離去了。
而秦可慧站在窗前,看着周輕呂匆匆離開的背影,兩滴老淚忽然流了出來:
“老師大限將至,感覺越來越明顯了。此生最遺憾,便是無法看見一個叫我喊一聲‘老師’的真正的妖孽崛起,我心不甘。試想,若你成為這世間巨鱷之時,依然喊我一聲老師,那場面,得讓我這愛虛榮之人多麼受用。”
喃喃自語着,秦可慧緩緩握緊了蒼老的拳頭,眼裏閃過一抹堅決:
“我撒手人寰之際,必定得為你留下點什麼。只是遺憾,我不能看見你名揚九州,驚奇天下的一天了……”
“……”
周輕呂沒有回自己的宿舍,送完了秦老師之後,就步伐匆匆的離開了校園。往卧龍郡城外的樹林之中走去。
他要開始正式的修鍊了,廢寢忘食的那種。
而他的修鍊方式和其他人都不一樣,並且,修鍊的時候動靜極大,一般情況下,周輕呂都是在城外去修鍊。不會被人打擾,也不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到了樹林之中,周輕呂站定,閉上眼睛開始做深呼吸。調整起了自己的心態,將心思全部放空。
約莫五分鐘之後,周輕呂緩緩的半蹲而下,舌頂上膛。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
這便是內家樁功,在特殊的站姿之中,暗暗契合天道至理。將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進入一種玄妙的狀態之中,企圖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呼吸。
一吸。
‘嘶——’
如長鯨吸水。
這一刻,天地之間的靈氣,隨着周輕呂的吸氣,發了瘋的開始往他身體之中鑽。無數的肉眼不可見的天地靈氣,鑽進他的四肢百骸,擠壓進他的皮膚、肌肉、骨骼、細胞之中。
周輕呂全身的所有細胞,就像是饑渴了一萬年的禽獸一般,貪婪的吞噬着來自外界的天地靈氣,像是永遠吃不飽的無底洞。
吞噬,吞噬。
不知飽脹。
而周輕呂的身體,也在這種潤物細無聲之中,緩緩的變得更強大。
如果說別人只有一個丹田的話,那麼周輕呂全身都是丹田,這,就是內家樁功和這個世界的打坐修鍊的天大的區別!
丹田,對於周輕呂而言,反而可有可無。
‘呼——’
呼氣。‘嗡——’的一聲,周輕呂的周身猛然出現了一陣空氣的共振。
如猛虎伏林,那是低沉的咆哮聲。那是體內的雜質在往外排出,也是體內的呼吸在進行周天的運轉。
一呼一吸,猶如雷霆一般。
面前的樹葉,甚至在這一呼一吸之間不斷的搖晃、顫抖。而如果仔細的觀察會發現,距離周輕呂的口鼻越近的樹葉,比起其他樹葉,越顯得枯黃……
周輕呂在入定狀態之中,越來越沉浸,越來越穩。兩耳不聞窗外事。
而他不知道的是,一萬米的天空之中,兩雙眼睛已經看他,看了很久很久。
白雲之間。
一頭白牛騰雲駕霧站在雲層之上,好奇的往下打量。
白牛之上,騎着一個渾身漆黑的女人。黑衣,黑髮,黑褲,黑靴子,一雙素手之中還持着一桿將近兩米長的黑色長槍。
根本無人能夠看見女人的真實樣貌,修為低下之人哪怕直視她的臉,也會震撼的發現,你根本無法看清這張臉。明明沒有帶面紗,可卻給你一種模糊,無法直視的感覺。
一人,一牛站在雲層之上。卻與這天地融為一體。與這大自然融為一體。
無法直視,無法看見,無法揣摩,無法端詳。
明明只有一萬米的高度,可是下方卧龍郡的無數強者,包括卧龍郡的郡主,都沒有發現天空之上有這樣的存在。
事實上,哪怕你站在她的面前,她不想讓你看見的時候。你也永遠無法發覺她的存在,她與這世間萬物,融為一體。
女人的眼神穿透了一萬米的空間,俯瞰着天下蒼生,也好奇的打量着周輕呂:
“明明只是路過,卻能發現這樣的怪事。”
白牛瓮聲瓮氣的說:“尊上,他沒什麼特殊的。只是動靜大了點。”
女人緩緩搖頭:“不……最怪的是,我沒見過這樣的修鍊功法。我閱盡九州,沒見過這樣的修鍊方式,也沒見過這樣的功法。神奇了。”
“世界之大,也總有些千奇百怪的東西。他只是奇了點。”
女人呵呵一笑:“何止一點……”
“嗯?不是一點嗎?”
女人抿了抿紅唇,喃喃道:“是億點。”
“心與意合,意與氣合,氣與神合,神,竟然與這天地萬物而合。這是‘合天道’的功法啊,但是,為什麼看起來卻又如此的粗陋?他整體非常矛盾這就是詭異之處。這麼粗陋,甚至有些幼稚的功法,為什麼能夠合天道呢?合天道的功法,哪一部不是精密無比,可他這個就跟鬧著玩兒似的。”
白牛聞言猛然瞪大了眼睛,再次仔細的看向周輕呂,但還是看不出什麼門道,只能瓮聲瓮氣的說:
“那它是牡丹。”
女人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白牛在說‘牛嚼牡丹’,看不懂。
白牛又說:“尊上咱們走吧,別耽誤了正事。咱們必須明天去整,要是死了也不虧。”
女人皺眉:“什麼叫死了也不虧?”
白牛興沖沖的說:“我專門算了黃曆,明天死,是黃道吉日:宜出行、宜出殯、宜下葬。下輩子投胎能托生富貴人家的。”
“反正都得整,那不如選個好日子整啊。咱不能錯過明天,因為再過幾天的黃曆全是宜喬遷、宜裝修、宜婚配、宜同房。這對咱不好。”
女人一巴掌拍了過去,冷着臉說:
“你能不能吉利點?我是有必勝把握的。還有,別用‘整’這個字,你整的我很不舒服!干架就干架,整什麼整!”
白牛嘟囔道:“那整不整嘛。不是,那走不走嘛。”
“等等也無妨……”
女人眼神有些迫切的看着下方的周輕呂:“這也是正事。”
說著,女人的身影緩緩消失在了牛背上。
白牛急忙大喊:
“尊上!”
“別耽誤正事,回來啊尊上!”
“尊上……”
“老任!”
“老任你回來啊……”
“你麻痹……”
正吼叫着,白牛忽然感覺到一股浩瀚無匹的氣息從下方襲來。‘轟’的一聲,轟擊在了牛肚上。
只聽‘哞——’的一聲慘叫,白牛就像是讓火箭頂了一下似的,直直的對着天上砸去。
隨着越飛越高,白牛根本掙扎不掉,看着越來越遠的大地,喃喃一聲:
“牛逼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