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須盡歡

在白羽荒涼的神海中，芊尋小心翼翼的將浮在半空中的白羽降落在地上。

“似乎還是不行呀。”

芊尋自責道：“都怪我太衝動了，我忘記了自己已經變成只剩下神思的妖，我竟然忍不住撲上去，結果鑽入他的神海，還連累了你，現在可怎麼辦呢？”

煉妖塔安慰道：“不要自責了，既然已經如此，我們再想想辦法吧。我們剛剛施展的鑽石星辰裂神術已經用到七、八層法力，可是仍無法強行從他的神海破解出去……或許需要這個孩子的配合，只是他目前神海太弱，根本沒有能力配合我們。等他神海漸漸變強，我想我們一定會有辦法的，相信我。”

芊尋雖然點點頭，但終究還是不能完全放下心來。她走到白羽身邊，看着這個男孩子稚氣未脫的臉，眉宇間隱約可見羽的影子，芊尋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之中……

神海中，白羽漸漸恢復了意識，緩緩睜開眼睛，眼前漂浮着一團灰濛濛的霧氣，他忽然有種很窩心、很窩心的感覺。

就在此時，那團霧氣之中竟然慢慢現出一個女子的樣貌，她有一張美得令人窒息的臉，烏黑的長發傾瀉如瀑，溫潤如玉的身體若隱若現，就像仙霧繚繞中聖潔的仙女。白羽已經呆傻在當場，沒有能力做出任何反應。

芊尋突然覺出異樣，低頭看了才發現自己竟然在男孩面前現出人形，而且竟然衣不蔽體的顯現在男孩面前，而且而且這個男孩子竟然還這樣盯着自己看。

儘管這個男孩若干個輪迴之前曾是自己的夫君，但是芊尋還是羞愧難當，臉頰羞紅得像一隻熟透了的紅蘋果。本能反應就是一瞬間使出不下十個必殺法術，神海中的白羽毫無疑問死得透透的。與此同時，神海中由內而外散溢出來的各種痛苦使躺在現實中天文台地上的白羽瞬間如夢初醒。

鑽心的疼痛並未消散，白羽卻兀自沉浸在剛才那美麗的聖境中，神情恍惚。

三千年來，芊尋的那一縷神思一直混在一團霧氣中，她也早已習慣了這種隨心所欲的感覺。怎麼突然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現出人形呢？煉妖塔的解釋是，因為這孩子還殘存着羽的潛意識，而羽一直記得芊尋的樣子，於是在這孩子的神海中，芊尋便會現出芊尋的樣子。

三千年百轉千回，

縱使陰陽永不見，

亦不曾相忘。

熄燈鈴前，白羽拖着疲憊加疼痛的身體和千瘡百孔的脆弱心靈回到住處，鞋也不脫就一頭倒在硬邦邦的床上，再也不想動一下，小白點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倚在他身旁。

這是白羽有記憶的第二天，感覺比第一天還要漫長。白羽突然覺得有些迷茫，不知道從前的自己過着怎樣的生活，是否像現在一樣沒有方向卻忙忙碌碌，明天醒來又會怎樣，仍然在這裏還是出現在另外一個陌生的地方？而未來呢，又會在何處？

白羽透過陋室小窗望着茫茫夜空的一角沉思着，彷彿穿過那層層夜幕就能看見一雙冥冥之中編織着世間一切的神之手……

“鈴鈴鈴……”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經過昨晚不完整的思考，白羽已經不再迷茫。從前的事情既然記不起了，那就忘了吧，沒有必要苦苦糾纏於過往。前進的方向也已經找到了，那就是先學有一技之長，然後能靠自己生存，甚至過上想要的生活。

白羽覺得自己能夠在天子山這個絕佳地點醒來實在是無比幸運，這裏正是年輕人開啟夢想之旅的絕佳起點。沒有什麼比懷揣着一顆感恩的心來看待自己的遭遇更令人樂觀向上了，白羽覺得能量滿滿。

白羽和小白點一齊舒舒服服的伸了一個大懶腰，頓時覺得精神百倍。沖沖沖，白羽、小白點向前沖！沖向美好今天的第一項任務，砍柴。

白羽一路狂跑，小白點則左突右奔自己與自己玩着追逐遊戲，玩的不亦樂乎，時不時還會停下來啃兩口青草。

眼看就要到達目的地，白羽開始最後衝刺，小白點也來勁了，要與他一較高下。小白點一陣風似的衝出去，不好，絆到障礙。小白點像球一樣滾了一圈，坐在地上滑過去，直到裝上一棵大樹才停下。樹上酣睡的鳥兒被驚醒，大呼小叫着，撲啦啦的飛起來。

早已到達的小砍哥已經開始上下翻飛，白羽也不想落下。他掄圓手臂，揮起斷劍，砍砍砍。沒有特定的路數，沒有花哨的技巧，見到哪裏有合適的枝條就毫不猶豫的砍砍砍。上砍，下砍，左砍，右砍，跳起來砍。有時候枝條太粗了，一跳沒砍下來，便被掛在樹丫上。清晨的林間自然靈氣充沛，白羽只覺得酣暢淋漓、揮灑自如。

今日的砍柴任務很快就完成了，小砍哥和小狼弟已經上到樹頂去怡然自得了。白羽手腳並用，爬啊爬，竭盡全力終於爬到比昨天高出許多的地方，視野和心情都開闊了許多。白羽暗下決心，總有一天我也要上到最高的樹頂，那時請大家尊我一聲“羽哥”！

自然的風輕撫過臉頰，森林的清晨流淌着涼絲絲的清新氣息，令人不由得閉上眼睛，深深呼吸，讓那自然的氣息在體內流轉回蕩。

白羽只是覺得通體舒暢，他並不知道自然靈氣正以怎樣驚人的速度流入他的體內。在他廣袤無垠的神海中，煉妖塔和芊尋有如兩個癮君子，貪婪的吸取着清新的靈氣。

“自然靈氣真是令人心情無比舒暢，如果我有人形的話，我一定要載歌載舞的狂歡一番。”

煉妖塔一面將靈氣大量吸入白羽的神海，一面自顧自的暢想着，完全沒有注意到芊尋聽到“人形”二字時羞赧而恨恨的神情。

當前最令芊尋頭痛的事情莫過於此，按照煉妖塔的推論，如果白羽進入自己的神海，芊尋在白羽面前必然現出人形。可是經過三千年了，當年的衣物早已化為浮塵，自己根本沒有任何可以遮體的東西更別說是衣物。而煉妖塔這個幸災樂禍的傢伙竟然笑着說，老夫老妻的還羞什麼？

蒼天啊！蒼天啊！！！

芊尋咬咬牙，暗下決心，為今之計，嘻嘻……只盼夫君莫怪小女子手辣心狠了。

今早玉娘的心情明顯不錯，白羽和小白點趕去廚房的時候，玉娘正悠然自得的哼着小曲做準備工作。玉娘頭也未回，還算客氣的喊道：“小子，來了，快去幹活。”

白羽受寵若驚，趕緊忙活起來。玉娘看着他笨手笨腳而又緊張忙碌的身影，忍不住笑出來，這愣小子倒還滿可愛的，就連那一頭亂蓬蓬的頭髮也不那麼惹人煩了。

“小子，你過來。”

白羽聽到玉娘招呼，緊張得後背汗毛根根直立，不敢怠慢，拎着洗了一半的勺子快步移至玉娘跟前。

玉娘看着毛頭愣小子，感覺又好氣又好笑。

玉娘說道：“小子，每次看你那副傻樣，老娘氣就不打一處來，就想讓我的小親親們常常血腥兒。”

錚錚錚，興緻勃勃的刀具們已經聞聲趕來。

玉娘話鋒一轉：“不過今天老娘心情好，想教給你個幹活的小竅門。”刀具們紛紛失望的離開，各自回到工作崗位上去。白羽抹去冷汗，急忙道謝。

玉娘娓娓道來：“小子，你幹活的時候可以多跟工具們交流交流感情，說說話，聊聊天，愛護它們，照顧它們。萬物都是有靈性的，只要你對它們好，得到它們的認可，它們慢慢就會聽從你的命令。等到形成心靈感應，幹活就會省去好多力氣。當然，你現在的念力不夠，需要多交流些時日。慢慢來，小子。”

白羽不住的點頭諾諾，心裏盤算着，不用動手就能驅使工具們幹活，真不錯呀真不錯。白羽連忙拜謝：“多謝玉娘教誨，小子必定謹記於心。”

從此，白羽在廚房裏就變成一個嘮叨的大媽，不停地與各種器具交流。起初器具們都煩死了，幾欲尋短見，溺水的溺水，撞牆的撞牆，生生被白羽攔下，又是一番掏心掏肺的心理疏導，實在令器具們欲罷不能。好在時間長了，器具們竟然漸漸習慣了白羽的嘮嘮叨叨。加之白羽每日對器具們悉心照料，確實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於是大家私下裏對他的評價多半還是肯定的。

早飯的時候，若紫和清晨聊着今日的課程安排，小白點仍不時地甩動毛茸茸的大尾巴從背後抽打左曉明。白羽突然問道：“小紫，你在這裏時間長，有沒有在學院後面見過一座破舊的塔樓？”

若紫略一思索，便給了他一個十分肯定的否定答案：從來沒有見過。而且以若紫對天子山的了解，絕對不存在這樣的塔樓。若紫問白羽為什麼問這個，白羽便把昨晚在學院後面的遭遇以及在天文台的夢境講述一遍。

講到夢中出現的迷霧繚繞美麗仙女，白羽言語突然一滯，想起那副至今仍讓他不知所措香艷畫面，不由得滿面通紅。待白羽回過神來時，才發現三個人都在盯着他看，特別是左曉明，饒有興趣的微笑着，一副欠抽相。白羽連忙略去香艷畫面，支支吾吾道：“後來，後來，我就被周身疼痛驚醒了。”

三人一致認為白羽只是做了兩個異常真實的夢，並且充分肯定了白羽的豐富想像力和出色創意。

階梯教室里整潔而清新，此時已是座無虛席。學生們終於迎來了他們新學期的第一堂課，老夫子傾情巨獻《仙學基礎知識》。

“仙學，博大精深。以道法自然為理論基礎，以一念應萬動為基本界橋，通過自我意識的煉化，實現對自然力量的極致運用。

仙學基礎知識，按照理論界比較權威的分類方法，可以分為總論篇、自然篇、自我篇三個部分。本門課程將按照以上三個部分，分別向大家闡述相關理論。而宇文老師的《觀察》課程和秋秋老師的《感悟》課程，則分別引領大家走入真實世界對自然和自我進行親身體驗。

老師一定都會在第一堂課上強調其課程的重要性，而我認為在此不必贅述。閑話少敘，直奔主題。

請大家翻開課本，總論，第一章，道法自然。道法，天地之道，萬物之法也。

……”

老夫子放眼講壇之下，世界上最優秀、最具天賦的學生們，好似一群眼放藍光的餓狼一般，如饑似渴的汲取着新鮮出爐的知識，心中油然而生欣喜。

可是，但是，然而，老夫子的眼皮一陣狂跳。就在最後一排靠近后側門的角落裏，一幅令人神魂顛倒的畫面映入眼帘。

白羽正抱着書趴在桌上神睡，口水把課本打濕了一大片。同桌的小白點則正襟危坐，聽得神采奕奕。看到此情此景，老夫子差點氣到翻倒。半根粉筆無聲的旋轉飛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無比精準的擊中白羽額頭，余勢不消，生生要鑽進頭蓋骨中一般。

酣睡中的白羽一個激靈站起來，額頭上的粉筆仍像鑽頭一樣飛快的旋轉，磨掉的粉筆屑順勢撒滿白羽半邊臉。

老夫子生氣了，台下鴉雀無聲。老夫子厲聲問道：“這位學子，在此求學，意欲何為？”

白羽本來認為基礎知識這類課程沒有什麼高深內容，考試前突擊一下就可以了，所以上課時間如果不用來睡覺那就太浪費了。沒想到老師這麼較真，而且用暗器傷人，心裏正在不服氣，老師居然又問起一個如此浪漫主義的問題。白羽未經斟酌，隨口給了一個十分現實主義的答案：“畢業領證，找個工作，混口飯吃。”台下一片寂靜。

老夫子很生氣，不想再說什麼，只道：“站着聽講。”

從此，在老夫子的課上，白羽一直站着、醒着聽講。白羽最初是不情願、不服氣的，認真聽過之後才發現，自己竟然差一點錯過那麼許多精彩的內容，差一點錯過一個無比精彩的世界。許多年後，每當想起第一堂課的情景，白羽仍然不禁莞爾，而對那位嚴厲師長的感念也永遠珍藏在他的心中。

聽了老夫子的一堂課，白羽覺得有如醍醐灌頂，神清氣爽。下課後，白羽帶着小白點高高興興的去了禾下的菜田。因為今天上午沒有其他課程安排，另外兩節課都在下午。白羽每天像這樣的課外空餘時間，早已經被微笑的樂途老師精心安排了工作。

禾下正在採摘西紅柿，白羽昨天播種那塊菜地的茄子也已經成熟，禾下讓白羽去採摘。白羽手腳麻利的幹起來，可是心中不免疑惑的很：昨天剛剛播種，怎麼今天就收穫了？莫非自己穿越了？

在小白點的熱情幫助下，白羽很快完成了工作任務。時間尚早，禾下召集自己的團隊開一次小型會議。

禾下輕咳一聲，一板一眼的說道：“下面，召開本學年後勤蔬菜部的第一次會議。首先，我代表蔬菜部對兩位的傾情加盟表示衷心感謝和熱烈歡迎。其次，目睹了兩位的工作熱情和無私奉獻精神，我對團隊的美好未來充滿希望。最後，願我們為建成學習型、合作型、先進型團隊而共同努力。”禾下帶頭鼓掌，白羽和小白點都很配合，一邊點頭一邊熱烈鼓掌。

禾下臉上紅撲撲的顯得有些激動，這是他準備了一整晚的提綱，儘管因為過於緊張忘記了展開論述，但好在沒有缺項。於是禾下的團隊建設便在這種良好的氣氛中有聲有色的開展起來。

禾下不吝於將自己畢生所學傾囊相與，只是白羽的修為尚淺，只能一點一點的慢慢學。對於零基礎的白羽來說，法決和手印的學習只能流於形式，基本發揮不出什麼作用，目前比較具有實用性的只有統籌管理。

統籌管理，對於白羽來說無異於一場頂級頭腦風暴。給定條件包括：未來一周的食堂菜單；每塊菜地的休整周期；白菜、黃瓜、西紅柿等上百種蔬菜的在不同季節的生長周期及產量；運用金、木、水、火、土五種法訣可促進蔬菜生長提速程度；可能出現的天氣情況對植物的影響等等，問題就是如何科學合理的管理三十塊菜地的種植。

白羽看着禾下拋出的長達幾十米的捲軸上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一個頭變成兩個大。捲軸上面是禾下兩年以來手寫的種植記載和心得體會，他希望白羽看後會有所助益。

頭大的白羽屈服在禾下熱情而懇切灼灼目光下，心情無比沉重的接過沉甸甸的捲軸，並悲痛的許諾定將此捲軸作為枕邊書夜夜研讀不怠，禾下方才釋懷。

午後的東歐米伽森林有些慵懶，陽光透過樹木的枝葉變成斑斑點點，灑在林間小路上，像一幅沒有盡頭的迷人畫卷。

懶懶的宇文老師眯起眼睛伸了個懶腰，不願再往前面多走，他決定叫學生們停下，就在這裏上第一節觀察課。

滿腦子蔬菜和漿糊的白羽正在迷糊中，沒有注意到隊伍已經停下，一不留神撞在前面一人的身上，前面的人差點摔倒時被白羽抱住了肩膀。白羽感覺手中握着的人兒那麼輕巧，飄飄裊裊的猶如一縷清新怡人的香。白羽甚至覺得有那麼一刻自己心跳似乎也停了一拍，這種感覺有些奇妙，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手中握着的人兒原來是若紫。

若紫微笑着向他聳聳肩膀，並未責怪，但若紫身旁的李天驕投來的怨毒目光卻讓白羽不寒而慄。

宇文老師叫學生們席地而坐，他的講解很簡明扼要，主旨是這節課讓學生們在森林裏觀察自然界的生物。

道經-第十六章

致虛，極；守靜，篤。

萬物並作，吾以觀復。

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

歸根曰靜，靜曰覆命。

覆命曰常，知常曰明。

不知常，妄作凶。

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

道乃久，歿身不殆。

宇文畫了一個半徑一百米的圓形結界，確保學生們在此範圍內活動。圓形界是透明的，在沒有人察覺的森林深處，兩雙籠罩在黑暗中的眼睛正向這裏打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