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異類
沙塵暴到來時,還在沙漠中到處亂逛,顯然不是好的選擇。
外界的沙塵愈演愈烈,無數沙土被風吹動,殘暴的砸在神殿外層,打出砰砰乓乓的聲音。
據此不到二十米之外,在廢墟已被掩埋的入口之外,還能嗅到一絲尚未散去的硝煙。
那台被打穿了主電池組的獵殺者機械人,就像是個死去的巨人,以自己的身軀,擋在神殿裂口外,不讓風沙湧入此處。
頭頂破碎的穹頂中,不斷有流沙落下。
天色暗淡,讓這清涼的神殿裏,也變得暗淡許多,不過有似礦燈一樣的光源被架起,總算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
倒是被燈光照射的影子投射在邊角,拉長的影子有些群魔亂舞的感覺。
江夏坐在一處破箱子上。
那把造型科幻的電磁重狙,被放在腿邊,整支廢土戰士被繳械,所有的武器都被堆在江夏身後。
這麼多武器,讓發自內心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他一個人盤坐在那,拿着短削匕首,將自己那一頭礙事的長發割斷,一邊打量着另一側的人群。
他們好奇怪啊。
江夏如此想到。
以他的觀察,在短短的相處中,已看到了這群人的特異之處,他們一個個都穿着外形古怪的衣服,似是用某種皮革和布料編製。
手法粗糙的很,外形狂野的很,只能勉強說是衣服。
不過在這外套之內,又穿着明顯是工業化產品的襯衣和馬褲,有幾個穿着馬靴,其他人則穿着獵靴。
他們一個個看上去不修邊幅。
男人都是鬍子拉碴,兩個女的倒是好一點,留着短髮,卻畫著濃烈的煙熏妝,眼睛塗抹的和熊貓一樣。
人人的脖頸,臉頰上,都有意義不明的刺青。
還有幾個年輕人留着很誇張的髮型,公雞頭,或者叫莫西干。
幾乎人人都有些古怪裝飾。
鼻環,耳環,或者是唇環。
或許象徵著反叛或者自由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像是一種難懂的潮流。
他們很警惕。
雖然已經被繳械,但只要還能動,目光都緊盯在江夏身後的武器堆上,這種狀態,說明他們已經習慣了快速拔槍的戰鬥。
失去武器讓他們不安。
也說明,他們的生存壞境,似乎並不友善。
眼前這群人人種也很複雜。
那個蘇,是黑髮黑瞳的亞洲人。
為首的老戰士,雖然皮膚粗糙的要命,但依然能分辨出應該是白種人。
剩下的人里,有棕色的,也有黑色的,兩個女的像是混血,有南美女人的風範,她兩的皮膚倒是好一些,但也算不上柔滑。
不過這些都是外在。
江夏此時更注意的,是他們的內在。
那種看似正常,實則已經金屬化,機械化的肢體。
像是某種高科技的義肢。
外表有仿生材料,看上去和正常的皮膚血肉沒有不同,但內在卻充滿了金屬的骨骼,被串在一起封裝的線路。
還有一些類似於插槽一樣的東西。
每個人都有,這群人里的每個人,或多或少的都被以這樣的義體改造過,有的只有手臂或者手掌五指。
最誇張的是之前被江夏救下來的那個蘇。
這傢伙的四肢,全是那種精密的,又具有破壞力的義體。
他似乎還是個醫療兵的角色。
在江夏的注視中,從蘇的手腕上,彈出一把鋒利的跳刀,為同伴切開破損扭曲的義肢。
又從那幾輛很酷炫,很廢土風格的履帶式摩托車挎斗里,取出備用的義體,給他們換上。
眼前這場面,有些驚悚。
但其他人卻熟視無睹。
江夏知道,這群人是在治療,但看那隨意更換義體,又有螺絲刀,焊槍和小型衝擊錘輪番上場的場面,實在是讓人感覺全身都不舒服。
這哪裏是在治療,簡直就像是在屠宰一樣。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
江夏將頭髮削的短短的,又將匕首插回腰間,撥了撥頭上清涼的短髮,藉著這機會,他又往那群廢土人那邊看了一眼。
幾個並沒有受傷的傢伙在“躺屍”呢。
三男一女。
身上沒有任何外傷,但卻像是癱瘓一樣,動作僵硬的躺在那裏,連扭頭都很難做到,儘管眼下神殿中的氣氛有些怪異。
但他們還在聊着天,沒心沒肺的樣子,用江夏聽不懂的語言說話。
“應該是斯拉夫語系。”
江夏側耳聽了幾句,心中想到:
“稍有些變化,但一股毛子彈舌味,掩都掩不住。”
就在如此思索間,他看到蘇站起身,朝着他走過來,手裏捏着水壺一樣的金屬器皿,另一隻手裏還有用錫紙封起來的小盒。
應該是食物。
蘇那張年輕,但卻已不再嬌嫩的臉上,表露着一抹疏離,冷淡的表情,他將手中的東西遞給江夏,沒有多餘的動作。
因為江夏的手,正放在腰間的槍袋上。
那裏裝着一把大口徑的左輪手槍。
不如其他魔改武器那麼酷炫,但卻能給敵人帶來十足的威懾。
這東西,是他從這支廢土戰士的首領的機車裏,找到的“收藏品”。
一把永遠不會卡殼的槍。
三十發子彈。
落在一個會用的人手裏,能把神殿中的廢土戰士屠殺兩次還有餘。
江夏他看着蘇的動作,又看了看他的表情。
這應是善意的表示。
於是便伸手接了過來。
這兩撥人現在的狀態很奇特。
江夏並不想幹掉他們,收走武器也是為了避免可能出現的麻煩,而廢土戰士們似乎也能理解江夏的顧慮。
他們被襲擊損傷慘重,這會也沒有做出不理智的動作。
當然,他們也有可能是在等待突襲的命令。
那個悍勇的老戰士,是他們的首領,這會正坐在神殿入口的地方,一邊抽着雪茄煙,一邊吃着錫盒裏,可疑的膏狀物。
儘管之前被江夏毀掉了手中的步槍,但他這會好像並不記恨,也沒什麼憤怒,沉穩的很,一派大將之風。
“@%¥¥!”
蘇對他說了一句。
江夏仰起頭,露出了一個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笑容,指了指耳朵,又指了指嘴巴,示意自己聽不懂。
蘇也不見怪,他從腰間取出一張小紙片,又拿出筆,在上面寫寫畫畫,最後遞給江夏。
後者接在手中,發現是一串字符。
很像是某種信息傳輸的頻段,又像是WIFI的名稱密碼,蘇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又指了指江夏的腦袋,最後指了指紙片上的字符。
江夏卻不懂他的意思。
這是什麼?
加入群聊嗎?
可是用什麼工具呢?
自己過來的匆忙,手頭也沒有一個手機可用啊。
眼見江夏愣在那裏,沒有動作,蘇便看着江夏,重複做手勢,好幾秒鐘之後,他終於失去了耐心。
這個黑瘦的年輕人,朝着江夏伸出左手,努了努嘴,示意他握住。
江夏左右看了看,又想了想,便握住了眼前這手,下一瞬,他便感覺到,有類似於電流的刺激,在他和蘇的手心中涌動。
並不激烈,就像是小時候玩打火機的點火器一樣的刺激。
“!!!”
蘇的眼神,卻在下一瞬瞪圓開來。
他看着江夏,就像是看着某種古怪生物,很類似於江夏少年時,第一次在動物園看到熊貓的表情。
“*%¥@!”
蘇上下打量,有些疑惑的抽回手掌,扭頭對身後的同伴喊了一句。
下一刻,所有還在忙着自己事情的人,都仰起頭來。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江夏身上。
好像蘇喊出的那句話里,表達了很不可思議的信息一樣,就連那個靠在一邊,吃完了東西,抽煙閉目養神的老戰士,都轉過頭來,看着江夏。
雙眼中儘是驚訝。
他們那種看珍惜生物的目光,讓江夏很不舒服。
但眼下語言不通,實在是讓人糾結的很,想問路都問不到,更別說進行下一步,江夏也不理會那些古怪的,嘖嘖稱奇的目光。
他一屁股坐回箱子上,拿起短削,撬開蘇給的器皿,仰頭喝了一口。
一場讓人腎上腺素飆升的戰鬥之後,他急需補充水分。
“噗”
結果這“水”一入口,江夏當即將它噴了出來,確實是水流入喉嚨的感覺,也確實有水滋潤乾渴牙床的舒適。
但味道,實在是一言難盡。
大概是為了掩飾那濃膩的鐵鏽味,水中加入了大量的糖。
但糖應該也不是好糖,味道更是糟糕,兩種味道混在一起,不但沒有變得更好,反而讓江夏有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這到底是什麼水?
他重新打量器皿中的液體,藉著廢墟中的光源去看,在那水面上,浮動着一層隱隱的金屬色的光澤。
他很懷疑這是蘇在故意整他。
但抬起頭時,卻看到這些人手裏的器皿都是一樣的,都是某種工業化的廉價產物,連外形都一模一樣,其中的液體應該也是一樣的。
這群怪人!
他們怎麼能面色平靜的喝下去這種東西?
“@!%¥!”
就在江夏遲疑之時,那個一直沒開口的老戰士終於出聲了,他對人群喊了句,這些廢土戰士們很聽話的散開來,去忙自己的事了。
但還是時不時的看向江夏,就好像看着某種珍惜動物。
那個老戰士,端着“水”,朝着江夏走過來,江夏提不起精神去搭理他,反正雙方說話都聽不懂。
這種手語交流,純粹是浪費時間。
“三重過濾的水,還是帶着輻射污染。
雖然對人體的影響已經被降到極低,但口味確實糟糕,想要喝到沒有異味的水,只能去大城邦里。
他們那邊,有六重,甚至九重過濾的水。
據說和純凈的水口感相差無幾。
不過價格很高,是真正的奢侈品,一般人都負擔不起。”
熟悉的,帶着一些口音的,讓江夏很熟悉的語言,在他耳中響起,讓他猛地抬頭,看向眼前那個抽着雪茄煙,慢悠悠走到他身前,並且盤坐在那裏的老戰士。
後者看着江夏,又看了看江夏屁股底下的箱子,以及被箱子遮掩住的地面。
他又喝了口味道糟糕的水,從腰間珍藏的煙盒裏,取了根雪茄煙,丟給江夏,又拿出機械風格的打火機,丟給他。
然後,輕聲說:
“這個操蛋的世界已經沒有如你這樣‘嬌慣’的人了,蘇說你體內根本沒有晶片存在的痕迹,他說你是個根本不可能存在在廢土上的‘自然人’。
但我知道。
你不是。
你甚至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老戰士眯了眯眼睛,對點燃雪茄,深吸一口,露出舒適表情的江夏說:
“你,是來自其他世界的探險家?”
“嗯?”
江夏心中聽到熟悉聲音,總算可以交流的喜悅,迅速被眼前這老戰士打滅,他有些狐疑的看着眼前這人。
幾秒之後,他吐了口煙圈,說:
“你先回答我,你是怎麼會這種語言的?
他們都不會,這說明這種語言肯定不是你們常用的,甚至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你莫非,也和我一樣?”
“不是的,外來者。
我們腦部有晶片,自帶學習程序,要學新的語言很容易,剛才蘇給你的紙條,也是想讓你加入我們的晶片通訊里,來實現無障礙的交流。”
老戰士嘆了口氣,喝了口水,抿着嘴,稍顯落寞的說:
“至於星海的探險家...
我可沒有那個好運氣。
我就是這個世界土生土長的,至於這種奇特的語言,是我從其他人那裏學到的。
來過這個世界的探險家,不止你一個。
我也曾有幸遇到過另一位,只是他現在應該還在極樂之城那邊留駐。”
老戰士停了停,他朝着江夏伸出手,努力的露出和善,他說:
“認識一下吧,我叫羅格,羅格.菲塔爾斯,黑手會的首領,和你一樣,我是為了星陣來的。”
老戰士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如一隻狐狸一樣,他說:
“沒錯。”
“就是你故意藏在屁股底下的那個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