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皆家人
集福堂的廂房內岑老太太正靠在絳紅色聯珠團花紋的隱囊上,聽段嬤嬤回稟剛剛雅麗居發生的事。
“你說那個叫雀尾的丫頭是會功夫的?祝老婆子的手腕都被她給折了?”岑老太太眼裏冒着精光,剛剛這雅麗居里的事竟比戲檯子上演的還精彩。
“是呢,奴帶着王媽媽,李媽媽到了雅麗居就看到那裏已經亂做了一團,祝媽媽滿臉是血,手腕兒斷了,疼得滿地打滾,鬼哭狼嚎的,怪嚇人的。”段嬤嬤說著,拍了拍胸口,她還真被祝媽媽那鬼樣子給嚇了。
“原先個我還擔心這丫頭吃虧,現在想來是我多慮了,這丫頭身邊能人多着呢。”岑老太太頗為欣慰。
“可不是,奴本想着要費些口舌功夫與大娘子周旋,卻不想去了之後才知道四姑娘竟這般厲害。而且最奇的不是雀尾會功夫,而是姑娘身邊的老媽媽,女使竟都是入了籍的良民。”
“哦?你是說寧兒身邊的崔媽媽,雀尾,淺喜都是良家子?”
“對啊,老夫人您說奇不奇?這老爺和四姑娘親娘也不知是怎麼想的,竟然早就給這幾人放了籍。”
“呵呵呵,這種事倒像是寧兒娘做的。”
“老夫人您認得四姑娘親娘?”段嬤嬤壓低聲音好奇問道。
岑老太太眯起眼兒不回答。
段嬤嬤也不敢追問,繼續道:“四姑娘一說服侍她的幾人都是入了籍的良民,真是把大娘子給驚着了。”
段嬤嬤腦海中浮現出當時的場景,大娘子當時驚得連手上的繩子都掉了,再看到萬寧拿出幾人的籍書,大娘子幾乎都要氣得撅過去了。
“老夫人,這四姑娘看着柔順溫和,實則也是個有主意的,且這次與大娘子有了罅隙,您不擔心以後家裏會不得安生嗎?”段嬤嬤略有擔憂。
“唉,這些你也不是不知道,大娘子她什麼都好,對平哥兒,對岑家都是一心一意的。就是心性太高,眼裏又容不得半粒沙子,以至於養得菁兒也跟着眼高手低,嬌蠻任性。我是年紀大了,平日裏有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懶得去折騰。現在有這個丫頭來磨一磨她們的性子也好。
至於那個祝婆子,就把她移到莊子裏養傷,待傷好了也不用回來了。大娘子那邊問起,就說是我的意思。”岑老太太吩咐。
段嬤嬤點頭稱好。
這祝媽媽之前仗着和戴嬤嬤帶了點親,在欣榮苑是作威作福,下人們敢怒不敢言。老太太以往顧及和大娘子的婆媳關係,也沒去理會,這次倒正好以她不敬主子,尋釁滋事為由打發了。
“四姑娘幾個現在都安頓好了?”岑老太太問道。
“已經安頓在西廂了。大娘子得知崔媽媽幾人不是賤籍后已自知今日所謀之事成不了了,奴正好上前說了老夫人讓四姑娘到集福堂住着,大娘子借坡下驢,趕緊讓奴帶了她們幾個過來。
四姑娘本想來謝您老,但念及您午後得小憩,便說了待晚些再來請安。”段嬤嬤回道。
“她行了半天的路,到府里又和大娘子爭執了半晌,讓她歇着吧。晚間要是有那精氣神就來陪我這老太婆吃飯,要是覺着累就讓人把飯送到房裏去。”
說著,岑老太太微闔雙目,似要休息。
說了這許久的話,她也是累了。
段嬤嬤趕緊取了羊絨小毯輕輕為她蓋上,又挑旺了暖爐里的炭火讓屋子更暖和些。
瞧着岑老太太呼吸漸穩,安然入睡,段嬤嬤這才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只是她這心裏頭總有幾分不安。
她總覺得這四姑娘就是個謎,老夫人應該是知道謎底的,只是不知道這謎底是福還是禍。
另一邊集福堂的西廂房內,崔媽媽和淺喜正在那整理着帶來的行李,雀喜則拿了跌打藥酒為萬寧揉那被祝媽媽捏得烏青的手臂。
“哎呀,哎呦,雀尾姐姐,你輕點兒,疼!”萬寧秀眉緊擰,小臉兒上的五官都疼得扭到了一塊去了。
雀尾眼也不抬“嗯”了一聲,手下的力氣卻是分毫不減。
這淤青要是不揉開,少不得要疼上好幾日。
好在師父教她配製的藥酒對跌打損傷有奇效,只要揉上一會,不出兩日便好了。
“這天殺的肥婆子,下手這般重。我們姐兒細皮嫩肉的,哪經得起她這粗蠢賤婦的暗勁。”一旁正在整理衣物的崔媽媽瞅見了萬寧手臂上的大片淤青,心疼得眼淚兒都要掉下來了。
萬寧兩歲便交由她伺候照顧,是她擱心尖上疼得寶貝兒,現在進了這岑家第一天就被個僕婦給欺辱了,她怎能不難受。
“我沒事,崔媽媽。有事的是那祝婆子,她那手被雀尾姐姐捏斷後,估摸大半年不會好了,以後恐還會落下病根。”萬寧忍着痛安慰道。
“殘了更好,省得再去禍害別人。姐兒你不知道,這大戶人家裏的婆子有些真得是壞到了骨子裏,常做些仗勢欺人的混賬事。”崔媽媽將衣物收拾妥當放進了柜子。
“就是,這些婆子太可惡了,好在有姑娘和雀尾姐姐,今個她們也沒佔到便宜。”淺喜幹完活,倒了杯清水,咕咚咕咚喝了個痛快。
剛剛在雅麗居與那些個僕婦、女使對罵,她這嗓子眼都渴得冒煙了。
“姑娘的手沒事了,過兩日就好。”雀尾給萬寧揉好了胳膊,輕輕為她拉下了衣袖。
“姐兒要不午睡片刻?這一上午的趕路可別累着了。”崔媽媽問道。
萬寧點點頭,說道:“我們都好好歇歇,今日得罪了大娘子一眾人,以後住在這岑府還有好多事要應對呢。”
一頓,又道:“崔媽媽,淺喜,雀尾,之前我們死裏逃生我便說過你們早已放籍,若想要自尋出路,求個安穩隨時都行。雖說我已是家破人亡,但爹娘尚有不少銀錢留下,你們要走我自會給足盤纏,讓你們以後衣食無憂。今日入了岑府,此後前路如何我也不知,你們早做打算也好。”
“姐兒怎又提這出,不管前路是生是死,我們都是要跟着姐兒的。”崔媽媽連忙說道。
淺喜也道:“姑娘休要再提讓我們走的事了,淺喜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鬼。”
“呸,我可不要你做鬼嚇唬我。”萬寧嘴上打趣着,眼眶兒卻紅了。
她們其實早就和她是一家人了。
她的母親一直都主張人生而平等,所以跟着他們的家僕早就算不得奴僕了,他們都被母親放了奴籍,成了良民。
只是如此眾人反倒忠心,一心一意地留下服侍,家裏頭也從沒這勾心鬥角之事。
若不是兇徒行兇,他們如今仍快樂的生活在一起吧。
想及此,萬寧便覺心中疼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