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嫂嫂使不得
第二天清晨。
一處早市上。
人間煙火氣濃郁。
菜販叫賣聲，水花聲，腳步聲，熙熙攘攘聲。
隔壁是賣早飯的。
一個豬肉佬揮舞着健碩的肌肉。
一個身穿蓑衣的人影來到面前。
身穿蓑衣之人，正是凌雲霄。
那豬肉佬抬頭一瞧，笑問：“客官要幾斤肉？”
“要十斤精肉，切作臊子，不要半點肥的在上面。”
“再要十斤都是肥的，不要見些精的在上面，也要切做臊子。”
“再要十斤存軟骨，也要細細地剁做臊子，不要見些肉在上面。”
聽他說完，那屠夫將刀擲在案板上，怒而喝道：“莫不是消遣洒家？”
兩人對視一眼，大笑起來。
片刻后。
虞娘子忙前忙后，替他倆端茶倒酒。
“勞煩夫人，大早上喝酒，怕是不太好。”
虞娘子知道這位是貴人，笑一聲道：“嗨，吃點酒算什麼，再給你倆備二斤肉去。”
這位屠夫，正是此前文質彬彬的文斐然了。
此前的他，不染塵埃，卻顯得殺心重重。
脫下文袍，染上血腥氣，反倒是減了幾分銳氣。
他已成功將虞娘子追到了手，兩人相依為命，白天宰殺牲畜，晚上擺攤賣湯，城外還有一處不大的畜牧場。
產銷一條龍！
凌雲霄回頭望了一眼，淡淡道：“過得不錯。”
文斐然深吸口氣，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
“是來殺我的？”
凌雲霄微微搖頭。
“那是來帶我走的？”
文斐然又問。
凌雲霄還是搖頭。
“既不殺我，也不帶我走，怎麼，敘舊啊？”
凌雲霄笑一聲道：“我想請你做書院的院長。”
文斐然一個戰術後仰，微微皺眉。
沉默片刻，終於提出條件：“能不能不毀滅仙界？”
“有什麼捨不得的嗎？”
“我，我在仙界，有些家業……”
文斐然臉色沉重，眼神躲閃，不願看他。
“仙界買了房啊？”凌雲霄笑道：“那不妨，就在這皇城也置一座吧。”
聞言，文斐然失笑一聲，兩人互相看着，笑得越來越大聲。
而後，文斐然含着淚點點頭：“在這買間屋子，的確比較困難。”
凌雲霄知道，他這就算是答應了。
不過文斐然還是提出了條件：“那我這攤子怎麼辦？”
片刻后。
凌雲霄換上了一身攤販的打扮，站在豬肉攤邊上。
手邊是一杯精緻的葡萄酒杯。
也不知文斐然是從哪裏整出來的。
人群過往匆匆。
凌雲霄默默點上一根煙，手裏是一杯低配的拽馬提尼。
枯燥的音樂逐漸響起。
他心中默默道。
說到底，我凌雲霄又何嘗不是一個風度翩翩的豬肉佬。
卻說另一邊。
原本的天星棋院，現在的天星書院。
門前站着兩個人。
經過了一整年的緊張建設，再加上資金十分充裕——
此前的百萬靈石就是為此留下的，財大氣粗的不像話。
此時的天星書院，氣派非凡，天下第一書院的名頭，已經名副其實。
不僅匯聚了天下名師，更是有修行者無數。
甚至很多人原本是某個門派的長老，看在靈石的面子上，這時都來做了先生。
掙錢嘛，不寒顫。
只是這人一多起來，就沒人能夠服眾了，院長的職位這時還是空着的。
原來的棋院老院長，這時已退居二線。
與文斐然一同前來的，還有一個懵懂的書生。
“哇，這就是天星棋院嗎？這麼氣派啊？”
又瞧着文斐然道：“你也是來學下棋的嗎？”
看來眼前這書生，還全然不知棋院已改建書院的事情。
“額，算是吧。”
兩人共同步入書院。
此時的天星書院，已經成為了天地間最大的一處修仙研究場所。
這也是凌雲霄建設書院的目的。
通過系統性的研究，使得原本晦澀難懂的修仙，變得煥然一新，破除迷信，使得凡人也能夠理解。
一件事情最可怕的，就是它的陌生和未知。
古往今來，但凡修仙者，無不是把自己捂的嚴嚴實實的，生怕別人把本領學去，製造了知識壁壘。
哪怕有對外教學傳授本事的，到頭來，只會成為一方豪強門派，以一個更大的範圍壟斷了學識。
凌雲霄要做的，就是使修仙系統化，科學化，平民化。
所謂科學，就是以理性的思維去梳理和發現天地間的客觀規律，去總結成一套切實可行的方法。
既然這世上修仙是可行的，那修仙就是客觀規律，就是可以總結成為科學的。
任爾有什麼神奇花招，只要知根知底，研究透徹，那你就沒什麼了不起的，將來總有人能夠比你更厲害。
最關鍵是，這還是光明正大的陽謀。
誰都知道其中可能的危害，誰也沒辦法去阻止，畢竟，都是要吃飯的嘛。
誰會和錢過不去？
書院給的錢實在太多了，裏邊可能蘊含的利益也太豐厚了。
這過去的一年時間裏，長公主等人為之爭奪的，就是書院的歸屬問題，以及凌雲霄留下的百萬靈石分配問題。
幾經鬥爭，最終的結果就是，這些靈石全部歸屬書院，書院由幾方共同經營。
凌雲霄知道這些人的尿性。
只要利益足夠，修行者甚至能教你怎麼殺自己。
因此，書院院長的職位懸而未決，也是幾方爭執不下的原因。
在一些修行者看來，讓你折騰幾年怎麼了？
這百萬靈石，雖說數目眾多，總也有限。
算上建設成本，養人成本，再加上一些修行者中飽私囊，沒幾年就能把你掏空。
然而，讓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
天星書院建立不到短短一年，無數人才同心協力，竟然有了不少的巨大發現。
一些在修行過程中遇到的重大問題，竟然在這座‘不起眼’的書院當中得到了解決。
要知道，哪怕是修為滔天的強者，可能一輩子也參悟不明白的道理，竟然這麼輕易的就可以被破了。
最重要的是，天星書院當中，近一半以上的人，都是毫無修為的所謂‘讀書人’。
經過這些讀書人的不懈研究，竟然能使修行者的功力見漲。
這就見了鬼！
怎麼可能會有毫無修為的人，對修行了解的這麼深刻？
對此，凌雲霄微微一笑，他在建設書院之前，心中就已經有了答案，他的答案只有一句話——
“數學的奧妙！”
你永遠也不知道，那些看似平平無奇的普通人，腦海之中裝着怎樣的玄妙天地。
這些個牲口……
啊不是，學霸們。
一個比一個逆天！
他們的腦海里，往往裝着一般人理解不了的玄妙。
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的東西到底有什麼用。
甚至對現實來說，幾乎是完全無用的一些問題和答案。
就是這些答案，在真正掌握天地玄妙的修行者看來，就是他們苦思冥想一輩子不得理解的至理。
只要你敢給出問題，就總有人能夠給出答案。
數學，其實不能叫數學，它叫做推導邏輯，它叫做演算法則。
它更多的是一種幻覺，而不是真實的法則，它是人用來理解和推理天地至理的過程。
然而，讓人驚訝的是，這一套法則在對應現實規律的時候，它驚人的有效。
最最最關鍵的是，天星書院竟然以此找到了發家致富的道路。
那就是，把這些答案寫出來，印作報紙！
這當然是凌雲霄想到的妙招。
人在修行時肯定會遇到瓶頸，過去了就是過去了，過不去的就是過不去。
只要能夠看到一眼希望，哪怕多半點的理解，就能讓人醍醐灌頂。
所謂頓悟，就是如此。
於是，修行者想要看到研究的答案，就必須掏錢來買。
經過了幾個月的嘗試，天星書院的流量爆炸。
不管哪個門派，只要你還想混下去，就一定得掏錢購買研究成果，不然對修行的理解，就會落下別人一大截。
如此算下來，天星書院竟然能達到收支平衡了，甚至還略有盈餘！
這讓修行者感到了一種史無前例的恐慌。
怎麼這事情還能夠這樣呢？
紛紛懷疑了人生。
心緒起伏最大的，還要數已經加入天星書院的那些個，自詡修為高深的強者們。
不能說自尊心屢次受挫吧，只能說是感覺人生一敗塗地。
枉他們苟活多年，到頭來，對修行的理解，竟然還不如剛剛招進來沒幾天的弟子。
甚至這都不能算是他們弟子，因為彼此之間沒有正式的那種師徒關係。
大家都是平等的合作關係，你說你的想法，我也說我的想法。
最後深入研究，還不如人家說得對！
修行者們，無不是感到懷有人生。
他們曾經是長老，是掌門，是護法，是各自門派中的翹楚。
到了這裏，竟然失去了權威，要和這些凡人平起平坐了。
又看到天星書院的利益這麼大，於是紛紛鬧了彆扭。
因為院長懸而未決一事，也沒人能管這事。
這可把一些人給急壞了。
要麼是一些大限將至的老修行者，要麼是一些利益相關人士，負責大量販賣報紙的，這會都一齊聚在了天星書院，要討個說法。
最離譜的，居然是皇城外一個農村老漢過來大喊。
“你們還出不出書了？村頭茅廁可沒紙了！”
眾人聞言大怒。
修行界趨之若鶩的修行報紙，你們村居然拿來擦腚？
於是怒不可遏，甚至有人宣揚要去滅了他們一村。
然而老漢硬氣的很：“你們看你們的，老漢不識字，過來討要些邊角料都不成嗎？”
享受過紙張柔軟光滑的材質，誰還能回到那種枯木樹葉擦腚的時候了？
就在此時，文斐然出現了。
隨手抽過一張所謂‘報紙’。
材質柔軟細膩，用得是和皇帝處理政務一樣的紙張。
只見上邊寫着——
“關於水屬性在遇到身體雜質時的一些屬性變化。”
裏邊密密麻麻，寫滿了推理過程。
就這一個簡單的問題，寫下了極其詳細的答案。
“關於鐵砂在雷屬靈根下的特殊應用。”
“關於火屬靈氣在催發時遇到爆震的一些研究。”
“關於真氣循環溢散問題的有限循環解。”
這一眼望下去，文斐然震驚的抬起頭來。
他知道，仙界完蛋了。
這個院長，他是非做不可了。
與此同時，凌雲霄這邊也遇到了一些麻煩。
“嫂嫂使不得！”
他驚慌失措的退到牆根大喊：“嫂嫂請自重！”
只見虞娘子飛快的解開身上衣衫，露出肩膀來，上身只剩下貼身衣物。
“快些，等他回來就不好了。”
凌雲霄更是大驚失色，不知道長公主見了他，會是怎樣一副要殺人的神態。
只見虞娘子，忽然抬起一杯酒來，微微咬牙，目光堅定的道：“請必須喝下這杯酒！”
凌雲霄這才緩過神來。
哦，喝酒啊。
我還以為是喝酒呢！
他平復情緒后，眨了眨眼才道：“喝，喝酒就喝酒，為什麼一言不合就要脫衣服？”
好好的喝個酒而已，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動靜是來到了水滸世界中呢。
卻見虞娘子神情複雜中道：“你們男人，不都是喝到意興盎然時，脫衣歌舞為樂嗎？”
“那，那都是我們男人……”
“莫非是瞧不起你嫂嫂，以為我不能與你平等交往么？”
虞娘子語氣凌厲的道。
凌雲霄一下被問住了，這不喝還成了看不起她了。
喝就喝！
於是接過酒杯，準備一飲而盡，卻不料又被攔住了。
“且慢！”
卻見虞娘子伸出玉手將他攔住，自己倒了杯酒，將他手挽住，笑道：“若是確無疑心，喝了這交杯酒又如何？”
凌雲霄更震驚了！
交杯酒？
這劇情怎麼好像在哪裏見過？
我和長公主都沒喝過交杯酒呢！
額。
不對。
好像是喝過。
他想了起來。
在成婚的時候，的確喝過。
不過當時並不在意，喝得時候，隨意一飲，並沒有放在心上。
這一杯酒，預示着兩人心意相通，從此心無芥蒂，兩心相連，必須以最誠摯的內心喝下，方顯得彼此敬重。
如今想起，他好像，的確有些對不住長公主。
不過，和虞娘子喝算是什麼回事？
不過都逼到這份上了，凌雲霄又一咬牙，仰頭一飲而盡，倒要看看她使些什麼花招。
虞娘子見了，微微一笑，同樣一飲而盡。
她放下酒杯，身段柔軟，似乎不勝酒力，低聲道：“我只希望，這一杯酒，能消除你與我丈夫心中間隙。我知你此次前來，對他定有所圖，妾身只是一平凡女子，心中不得方寸，也不知你倆過往是否有恩怨，只希望，大人能看在民女可憐，經過一次喪夫之痛，實在不想再次守寡，若真如此，只怕妾身，也得隨兩位先夫而去了……”
凌雲霄明白了她什麼意思，僅是笑道：“僅憑這一杯酒，怕是說服力不夠啊……”
見他臉上若有似無的微笑，虞娘子心中一顫，微微一咬牙，知道了該怎麼做。
於是低頭伸手，臉上含羞，又要解去僅剩的衣衫。
卻感到一陣微風。
她剛解開的衣帶又被繫上了。
凌雲霄站在她身後道：“嫂嫂以為我是什麼人？我只是一介豬肉佬，何德何能能決定他人生死呢？”
說罷，他又操起殺豬刀，點上一根煙，默默去了外邊，站在攤販之邊。
枯燥的音樂又再次響起。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望着往來的人群，凌雲霄微嘆一聲。
屋裏的虞娘子又穿上衣服，嘴角露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來。
卻說另一邊。
人群吵鬧之間。
文斐然默默登上了高台，高喊一聲：“從今日起，我便是天星書院院長！”
底下就有不長眼和不服氣的大喊。
“你是什麼人那？”
“就你也敢在此聒噪！”
“還不給我趕緊下來！”
望着人潮洶湧，文斐然目光如電，張開雙手高喝一聲。
“我乃受仙界之主委託，天上文曲星下凡，萬道圖書之主，救眾生於水火，扶天地於傾倒，挽修士於劫難，握日月於掌心，攬星辰於胸襟，天星書院之主，捨我其誰？”
他的一番揚言，慷慨激昂，的確鎮住了不少人。
不過還是有人不相信。
畢竟就憑他三言兩語，就想服眾，未免太過兒戲。
“你說是就是，誰能證明？！”
“狂妄小兒，休得在此張狂！”
文斐然冷哼一聲，身上散發出一股狂傲霸氣。
仙界人的威勢，不是說笑的。
他抬手就是一道令牌，冷聲高喝道：“太初洞府何在？”
刷！
地面上忽然閃爍傳送陣的光。
一道光影閃爍，一個人影出現在此。
他又掏出一塊令牌：“玉光神朝何在？”
刷！
又是一道人影。
“紫微聖地何在！”
再次人影閃爍。
“仙緣禁地何在？”
第四道人影出現。
場上四人出現，展現出一股非凡的氣勢，修為實力壓倒了在場眾人。
此時已是成百上千人的注視。
四人出現之後，立即跪地齊聲高喝：“恭迎仙界來使！仙界接引使在此恭候！”
這場面一出。
滿場無不嘩然。
然而還是有不長眼的要來找事，是個愛喝酒的散修。
“你們誰呀，竟敢……”
還沒等他話說完。
四大接引使其中一位站起身來，抬手就是一掌。
頓時。
一道光芒閃爍。
那人影在光芒之中瞬間蒸發。
地面上留下一道十丈多的焦痕。
此時，無人再敢廢話了。
齊聲高呼：“恭迎仙使！”
所有人心中出現了一個念頭。
總算出現一個能管事的了。
四大門派心中暗喜。
還以為這天星書院的出現，會給修行界造成不可挽回的打擊。
現在可好，原來一切都在仙界的預料之中。
有了這位仙界使者的引領，必然能帶領修行界走向輝煌！
然而，文斐然心中卻道。
“對不起，我將會毀滅仙界！”
於是他抬手高呼一聲：“從此，再也沒有什麼仙界特使，只有天星書院院長！”
眾人連忙改換了稱呼。
“恭迎院長！”
“恭迎院長！”
“恭迎院長！”
聽聞天邊傳來的呼聲，凌雲霄微微一笑。
這一切關我什麼事？
我只是一個不為人知的豬肉佬罷了。
“多少錢一斤？”
“十文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