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畫家的勇氣
岸邊露伴承諾過,會承包他們旅行的一切費用,他做到了。
他掏出鼓鼓囊囊的錢包,給他們所有人買了梵蒂岡博物館最早的門票,附帶早餐,用完早餐后可以比其他人提前一個小時入場。
原本傑森是不準備帶這個柔弱漫畫家一起去梵蒂岡博物館蹲守白蘭的,但是金錢的力量讓他可恥地屈服了。
徐倫雙手捧着手裏的門票,這是六十五歐元的重量,而他們背上背着的是三個六十五歐元,外加總統出遊級別的一周食宿。她深沉地道,“我來保護他的安全,他是我們最重要的移動錢包。”
“是的,他非常重要。”喬盧諾吃着從米其林三星餐廳打包回來的甜點,“海魴配白巧克力醬味道真的很不錯。”
這支隊伍已經徹底被金錢腐化了。傑森毫無希望地想,可惡,五星級酒店的床真的好軟!金錢的味道實在是太香了!
傑森發現,雖然喬魯諾表現得不明顯,但其實他們四個人一起出門,他是很開心的。小孩子走在傑森和徐倫的中間,聽露伴和傑森一路走一路拌嘴,偶爾會插嘴吐槽幾句。徐倫點評街上哪家店的外賣不錯,哪家店堂食比較好吃,他也會跟着發表意見。
他和傑森第一次見到時那副陰沉沉的樣子相差甚遠,不如說現在的他更像一個正常小孩,會表達自己的觀點,袒露自己的情緒,偶爾還會做出撒嬌、告狀這種幼稚的事情來。
......算了,這樣子也不錯。
他們先集合在庭院享用博物館提供的早餐,傑森身為幽靈不會餓也不需要進食,乾脆就坐在一邊干看着他們吃。岸邊露伴確實有名,即使身處異國他鄉也有人認出他來。
“請問您是不是岸邊露伴?畫《粉黑少年》的那個新人漫畫家。”在他們隔壁桌用餐的男人頻頻打量露伴,趕在傑森皺眉前朝他們搭話了。《粉黑少年》的讀者粉絲?
出乎傑森意料,性格強勢還有點瘋勁兒的露伴,在面對疑似自己粉絲的人時態度很溫和,“是我,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不,不,呃,沒什麼事,”男人局促地搓搓手,他身上穿着一套棕色的西裝,從邊緣的磨損程度來看已經不新了,但勝在整潔,“其實我也是漫畫家,不過不出名罷了。”
漫畫家?傑森着重觀察了一下他的手,發現他的指縫乾淨,掌根也沒有墨水鉛筆殘留的痕迹。露伴同樣沒有,不過大部分原因是因為他神乎奇技的趕稿速度和本人良好的衛生習慣。
露伴沒有因為對方的身份改變自己的態度,“需要我給你推薦我的編輯嗎,雖然他很嘮叨,是一個沒有性格的人,但對工作的敬業程度的確讓人欽佩。”
西裝漫畫家一愣,隨即擺擺手,“不用了,反正結果也是一樣的,”他苦澀一笑,“真羨慕你啊,隨隨便便畫點東西就出名了。”
氣氛驟然冷下來,連坐在一邊埋頭狂吃的喬魯諾和徐倫都抬起頭來。露伴臉上的隨和潮水般退去,濃密陰雲壓在他的頭頂。
“哈,你覺得漫畫只是隨便畫畫而已就可以了嗎?”露伴冷笑,他眼神漆黑,乾脆抵住桌子站起來,沒有絲毫體貼地譏笑西裝漫畫家的痛點,“說到底只是你沒有才能而已吧,連讓讀者投入感情都做不到的作品連廁紙都不如!”
西裝漫畫家被他的突然翻臉嚇到,臉色由黃變紅由紅變青,他惱羞成怒地提高聲音,“你根本不懂我的難處,運氣好就出名的人少在那裏指指點點了!”
“不是運氣好。”露伴說,他自顧自走到餐廳的花壇邊,幾隻蜜蜂正繞着花壇里的意大利蠟菊飛來飛去。
露伴出手如電,捉住一隻蜜蜂走回來,陰沉地看着憤憤的西裝漫畫家,“想知道我成功的方法,那我就告訴你。你看過《粉黑少年》對吧,應該記得裏面有一個關於蜜蜂的恐怖故事吧。”
“看過,那又怎麼樣。”西裝漫畫家心頭湧起一種不妙的預感。
露伴捏着那隻安靜待在他指尖的蜜蜂,“這是意大利蜜蜂,雖然原產於意大利,但也分佈在除了南北極之外的地方。性情溫順,所以被我捉住也不會掙扎。嘛,算是毒性比較強的采蜜類蜂種了。”露伴咧起一個瘋狂的笑容,“為了劇情真實,我生吃過這種蜜蜂。”
說完,他不等其他所有人反應,飛快地將蜜蜂塞進嘴裏。一陣讓人頭皮發麻的咀嚼聲,露伴面不改色地把蜜蜂吞了進去。“所以,”他神情幾近崩壞,“你能做得到嗎?你也來吃吃看啊。”
這也太過了!傑森阻止不及,眼睜睜看着露伴把蜜蜂送進嘴裏反覆咀嚼之後吞下。他眼神獃滯,大腦已經開始自動想像被牙齒碾碎成漿的蜜蜂屍體順着喉管滑入胃部的感覺,
......厲害,以後再有人說你是靠運氣成名,我傑森·陶德第一個上去打爆他的狗頭。
徐倫鼓起掌叫好,“哦哦哦,”她指着西裝漫畫家,“怎麼樣,他已經展現了他的覺悟,你呢?”
喬魯諾默默地捂住嘴,跟在後面點點頭。
西裝漫畫家滿頭冷汗,他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往後退了幾步。露伴的臉色平靜中帶有一絲譏諷,“怎麼了,不試試嗎?”他冷眼看向漫畫家的手,“我想你應該是不敢的吧,畢竟一個連原稿都沒畫過多少的人,想必也不會有這種覺悟。”
露伴舉起自己的手,讓所有人都能看到他中指、食指和大拇指上厚厚的老繭,“我從決定開始畫漫畫那天起,一共畫了上萬張原稿,速寫更是多到足夠我一個冬天燒它們來取暖。為了畫漫畫,別說吃昆蟲了,就算是襲擊別人我也做得到!”
“不是說過了,不要為了取材做這種事情嗎!”徐倫在一旁大喊。
露伴忽視掉徐倫的聲音,繼續說,“我十六歲出道成為漫畫家,今年十七歲,原本是打算留在外祖母家的旅館裏準備今年的漫畫新人獎的。但是我,感受到了命運的召喚,所以才出國踏上了尋找靈感的道路。就算在這條路上我會挨揍也好,還是會被人追殺也好,看着吧,我岸邊露伴一定會活着回來,然後畫出最好的漫畫!什麼都不懂的人其實是你,努力和天賦都沒有的傢伙只配待在下水道里哭!”
西裝漫畫家哆嗦了兩下,張張嘴,一個字也沒吐出來。他的神情幾經變化,就在傑森以為他是不是要打什麼歪主意的時候,博物館的工作人員來到庭院,為大家發放導航語音。西裝漫畫家看了他們四個一眼,迫不及待地離開了。
徐倫上前勾住露伴的肩膀,“剛才那一幕真是帥氣,但是再次強調,我不會讓你隨便襲擊他人的,敢動不好的主意我就揍你。”
喬魯諾放下了捂住嘴的手,戳戳傑森,“剛才那個男人......他看見你了嗎?”
“我也不能肯定,”傑森猶豫地皺起眉,“應該是......沒有吧。”
上午八點,傑森一行人走進了梵蒂岡博物館的入口。博物館內部的監控網絡傑森並沒有成功黑進去,有國家層面防守的網絡後台比普通的街道監控難查多了。白蘭,他會來嗎?他來這裏是為了什麼?他是故意把傑森引誘過來的嗎?
與尋找線索蹤跡的傑森不同,露伴並不太清楚他們在找什麼,只知道他們在搜尋一個黑幫的蹤跡。他翻了翻博物館的推薦指南,“這裏有拉斐爾的《雅典學院》,嗯,《創世紀》和《末日的審判》在西斯廷禮拜堂。現在還沒到正式開館時間,我要趁人少先過去。”
徐倫懶懶地伸手,“我跟你一起去,順便幫傑森留意一下周圍好了。”
傑森搭着喬魯諾的肩膀,“那我就和喬魯諾一起搜查,你們好好玩,難得來一次國家級的博物館,什麼都沒看到就太可惜了。”說完,他為難地看着喬魯諾,“等事情結束之後,我再陪你來一次。”
“不用在意這種小事。”喬魯諾搖搖頭,“我已經很開心了。”
傑森呼了一口氣,狠狠揉揉這孩子的頭,心裏暗下決心下次一定要再帶喬魯諾來一趟。
跟他們一同進入博物館的人,有些駐足欣賞眼前的畫作,有些閑散地瞟幾眼就往前走去。梵蒂岡博物館足足有六公里的展覽區,僅憑人力要走上整整一天才能把裏面的藝術品看完。傑森他們佔了提前一小時入場的便宜,可以走在最前頭的第一波人里。
空蕩蕩的展廳里只有輕聲耳語和“噔噔”的腳步聲,安靜到讓人覺得大聲呼吸都是錯的。不知何時,連着蟲鳴般的低語都消失了。傑森停下前進的腳步,一手攔住走在身後的三人。
“等等。”他的聲線繃緊。喬魯諾緊張地往前看去,徐倫拽了一把沉浸在藝術氛圍里的露伴,四人齊齊停在原地。
展館了除他們之外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極度的靜謐吞噬了整個建築。傑森對身後三人打了一個“停在原地”的手勢,小心地往前走,觸碰他們前面一位穿着衛衣的年輕人。
年輕人一動不動,他棕色的眼瞳里沒有映出傑森的背影。傑森握緊拳頭,準備大力錘他一拳。年輕人笑了一聲。不甘、又怨恨地笑了一聲。
所有人都笑了一聲。不同的人、不同的嗓音,在同一秒同一個音調上,笑了一聲。片刻后,傑森看着他們整齊劃一地抬起手,宛如動畫電影裏被複制粘貼出來的背景群眾,或者是聽從中樞號令的機械士兵,所有人在這一刻做了同一個動作——他們的手握成一個空心的拳頭,仰頭,將空氣灌進了嘴裏。
下一秒,無聲的尖叫響徹梵蒂岡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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