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警醒
“放肆!怎麼說我也是你父親,你竟然這……”
顧縣伯有些惱羞成怒,可話未說完便再次被顧十九給打斷了:“怎麼,這個時候父親想起人倫規矩來了?”
“你!”
“父親既說我放肆,那我便索性放肆到底了!”
顧十九重新坐下,跟着自顧倒了杯熱茶捧在手上,道:“父親說是母親親口允的,那麼敢問父親,母親自嫁您之後,可有但凡一件事情是您提了,而母親卻沒有應允您的?”
“沒有吧?”
顧十九涼笑,說話間眼底里更是盛滿了譏諷:“自小徐氏進門之日起,包括您自己在內,這裏裡外外誰人見了不得恭恭敬敬地喚她一聲二夫人?”
“可母親呢?母親從前是何模樣我不得而知,可我卻知自打我記事的那一天起,我便從未見過母親哪怕放肆大聲笑過一回!甚至就連她院子裏的小丫鬟都染着暮氣!”
十年時間,足夠她看清很多人,也足夠她想清楚很多事。
其中就包括徐氏的死。
“可我也是怕她壓不住底下那些人才……”
顧縣伯急於解釋,可顧十九卻根本不打算叫他開口:“父親覺得這是心疼母親么?”
顧十九笑意漸盛,可眼底的譏諷卻也更加明顯:“父親覺得,將母親手上的權利交與小徐氏,便能叫母親不受勞累,便是對母親好,是么?”
“難道不是么?”
“呵,父親以為我顧家有多少家業?”顧十九不答反問,道:“撇開外頭那些生意,父親以為咱們府裏頭能有多少事情?”
說到底,無非是柴米油鹽罷了。
便是徐氏不能受累,可徐氏身邊那些人呢?
若是當真事事都要徐氏親自過問,那孫嬤嬤那些人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父親不如仔細想想,母親這氣淤之症究竟是自何時起的?”
顧十九冷沉着眉眼,眼見着顧縣伯的面色越來越差,不由終是暗嘆出聲。
只是心下雖然不忍,可面上顧十九卻沒打算就這麼算了。
“父親再仔細想想,是不是每一個來看診過的大夫都說過要母親放寬心的話?”
“你是說……阿顏是心病?”顧縣伯愣怔,是啊,每個大夫都說徐氏這病不難治,可徐氏的境況就是不見轉好……
“若真是這樣,那我……”
“那你便是罪人!”顧十九終是咬牙狠聲將這句話說了出來:“你遭小徐氏算計有了肌膚之親,你便想着對她負責,可你卻從未想過這對母親來說意味着什麼!”
“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再說……她們原就是姐妹啊……”顧縣伯低聲呢喃,第一次,對自己的決定有了深深的懷疑。
“姐妹?”
顧十九冷笑,瞧着顧縣伯的表情,終是忍下了他是想享齊人之福的話,只是冷着臉接着道:“您覺得在小徐氏干出那樣的勾當的時候,她有過哪怕一刻當母親是她姐姐么?”
“不能否認,您確實是個好人,可對於您身邊的人來說,您的善良才是對她們最大的殘忍!”
原諒她的自私,她只是替徐氏覺得不值!
“原來,真的是我錯了么……”
顧縣伯心亂如麻,根本意識不到現下說的這些都不是顧十九原本應該能知曉的。
而顧十九原就是想下一劑猛葯,因此也不管事後顧縣伯會做何感想,只是句句誅心,仿似要將一切的過錯都堆到顧縣伯身上一般。
心病還得心藥醫。
另一面,雖然她暫時還不能確定那個杜太醫究竟有沒有問題,可若是徐氏自己沒了鬥志,那即便那杜太醫真的有神仙本事也是徒勞。
因此跟顧縣伯談完之後,顧十九也未久留,甚至不等顧縣伯徹底回神便直接去了荷苑。
“拿下去吧,我真的沒胃口。”
荷苑,顧十九方才進門便聽到了徐氏的聲音,不由頓了一下。
“怎麼了?”
顧十九瞧了眼矮桌上基本沒怎麼動過的吃食,故作不知地道:“呀,我說怎麼早上要粥的時候說沒有了,原來都送到娘親這裏來了。”
說罷,顧十九自顧盛了兩碗,一碗遞到徐氏跟前,另一碗則自己吃了。
“阿魚……”
徐氏看着眼前的米粥不自覺蹙眉,可又不忍拂了顧十九的好意,最終只得求助似的朝着孫嬤嬤望了一眼。
孫嬤嬤噙笑,卻沒有順從她的意思,只是重新取了羹匙遞了過去,道:“看樣子大姑娘是真的沒有用膳,您便陪着她用點吧。”
徐氏見狀,抬眼又再朝顧十九面上量了一眼,終是略顯無奈地將羹匙接了過來。
“對了,方才我從錦苑過來,瞧着裏頭還算乾淨,晚些時候孫嬤嬤再去瞧瞧,若是沒什麼問題便叫人先收拾起來吧。”
顧十九看在眼裏,也不刻意勸說徐氏多吃,只是順勢撿了個話題道:“那些平日裏不怎麼常用的箱籠擺件什麼的,都可以先搬過去。”
“今日就搬么?”孫嬤嬤有些遲疑,雖說她也覺着徐氏搬去錦苑比較好,可現在就搬,似乎有些太過倉促了些?
“我是覺着今日天氣不錯,左右也沒什麼事情,先收拾着唄。”
顧十九故作不在意地扯了下嘴角,淺笑道:“正好我也想瞧瞧娘親的庫房裏都有些什麼好東西。”
“哪兒有什麼好東西……”
徐氏失笑,顯然是不在意那些東西,也不信顧十九這套說辭的。
不過徐氏也沒有拒絕,只是又再用了兩口后便停了下來,跟着將碗跟羹匙都還給了孫嬤嬤,然後自顧掀了錦被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夫人!”
孫嬤嬤正要將碗放下,見狀不由連忙轉了過去。
“哪兒就那麼沒用了。”
徐氏苦笑,跟着下意識朝顧十九面上量了一眼:“阿魚不是說今個兒天氣不錯么,正好,我也許久不曾出去過了,今日便跟着你出去瞧瞧罷?”
顧十九看在眼裏,不由當即輕聲笑了出來:“您該不會怕我把您的庫房給搬空了,所以才要特意去監視我的吧?”
“說什麼胡話呢?”徐氏定了定神,跟着也輕笑起來:“本就沒什麼好的,便是有,那也是留着給你做嫁妝的。”
許是太久沒有下地,徐氏微微有些喘,又定了一下,這才又接着續道:“我不知為何你一定要我搬去錦苑……不過你既提了出來,那我便都依你,只要你好好的,我……便別無所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