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抉擇

比起波塞冬的版本，姜海琳的解釋更加戲劇性。

奧林匹斯並非杜撰，它曾經存在過；諸神不是想像，祂們曾行走於大地，主宰着凡人們的命運；英雄史詩們有誇大虛構的部分，卻也無法否認其上所述的確發生過。因此亞特蘭蒂斯，也是真正的地理概念，而非哲學家筆下的YY。

作為海神創造並庇佑之地，它也曾經歷威名遠揚、富饒繁華的時期。可惜風水輪流轉，隨着諸神們失去力量，凡人開始崛起，這個藉由海神之手誕生的國度，也如同它的造物主那般陷入了尷尬境地。

神靈庇佑，帶來了風調雨順；神靈庇佑，帶來了滾滾財富；神靈庇佑，帶來了幸福的婚姻；神靈庇佑，帶來了健康長壽......一直以來，亞特蘭蒂斯的百姓早就習慣了‘遇事不決向神祈禱，讓神解決麻煩’的生活方式。

等高高在上的神靈沒了力量，人們才意識到生活有多艱辛。出海捕魚稍有不慎，便會葬身大海；地里的莊稼稍有懈怠，就可能顆粒無收；工作時只要偷懶，進入口袋的金幣就將變少。

越是缺乏神靈庇佑，人們越是對神靈不虔誠。凡人所作所為造成的信仰缺失，則導致神靈力量進一步衰落，更加無法回應祈禱。

“這種惡性循環不斷持續，最終因時任女祭祀長的病逝而爆發，在城內引發了一場騷亂。”說得有些口乾舌燥，姜海琳把手裏的水杯送到嘴邊，一口氣喝乾了裏面的液體。

彼此面面相覷，雷歷湊到小夥伴耳畔半信半疑道：“神靈也會丟失力量嗎？”

“會，他們與世界意志不同，極度仰賴凡人支持，尤其是這種早期的原始神~”見青年必須低頭彎腰和自己交流，女孩粉嫩的臉蛋閃過一絲不滿，左顧右盼找了張高點的椅子坐上去。“後來呢？”

“鮮血染紅了水渠，屍體堆滿了街道，參與騷亂者們無一倖免。”神情間摻雜了黯然，頗有成熟風韻的美人幽幽一嘆，彷彿在追緬逝者們。“而那傢伙對此……保持沉默。”

“女士，打斷一下，”儘管姜海琳幾次三番使用了特定稱謂，但為了避免誤會，雷歷還是追問道。“你說的‘那傢伙’，是指希臘神話里的海神，如今的亞特蘭蒂斯之王波塞冬嗎？”

“是。”

總感覺有地方不對勁，但雷歷細細回味卻一無所獲，只能做了個攤手的動作。“請繼續。”

姜海琳其後的描述，與雷歷根據發言得出的推論，倒是八九不離十：為了保住權威，波塞冬以鐵腕手段鎮壓拂逆者，甚至對僅剩不多神明庇佑的城鎮或國服發起征伐，意圖攫取更多信仰。

可惜時代的洪流滾滾向前，地球上可供祂們支配的信仰之力愈來愈少，於是波塞冬就打上了外星球的主意。“在我逃離亞特蘭蒂斯時，據說那傢伙正指派信徒們建造大型飛船，但現在是個什麼情況，我就不知道了。”

若非三觀屢被刷新，雷歷估計自己聽到這，都會忍不住捧腹大笑。“神想要去外星球，這也太搞笑了吧…”喃喃自語抱怨完，把姜海琳留在會議室填寫表格，青年二話不說拍了拍助手肩膀。“該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那位波塞冬啊！”以為CLARK31搞不清狀況，雷歷趕緊點開裝置，再度展示了之前的通訊。“他也太過分了，居然屠戮百姓，我要拒絕他的會面---”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這麼做。”小手輕點在雷歷額頭，打斷他發言的蘿莉使了個眼色，帶着青年離開了會議室。反手合上大門，朝雷歷要來裝置並激活，又查看了一遍留言的CLARK31沉默許久才打開了話匣子。“在你的世界，波塞冬是邪神嗎？”

被小夥伴一番打岔，雷歷不免分散注意力，陷入了回憶中。“我記得不是。統御大海的他雖然喜怒無常，卻不是個邪神---起碼我小時候看的讀物里沒這麼寫。”

似乎早就預料到青年的答案，CLARK31很快追問道：“那你對姜海琳了解多少？”

“我說過了啊，了解得不多，以前買零食文具什麼的有過交集，我甚至是今天才知道她全名的。”重複着之前的結論，看着女孩嚴肅認真的模樣，雷歷漸漸意識到不對勁。“怎麼，你懷疑老闆娘？”

“我加入救世軍后，主要負責收集數據與情報，並對其進行整理分析。”沒有直接答覆，黑髮蘿莉望向緊閉的會議室房門，若有所思說道：“這項工作，我幹了很多年。”

避讓過一個拎着兩瓶酒的工匠，雷歷待對方消失在拐角，才似懂非懂撓了撓頭。“你是想說......”

“別人向你吐露的情報，未必就是真相。”給青年一些時間理解自己的發言，CLARK31晃了晃胳膊，讓雷歷能看清裝置屏幕上的留言。“你既然懷疑波塞冬有所隱瞞，為何會絕對信任姜海琳呢？”

那當然是因為她作為母親，把孩子教育得很善良，想必其本性---哎不對，這沒有必然聯繫啊！想要反駁的雷歷話提到嘴邊，才醒悟過來自己的信心也缺乏實據，更多是從現實做出的推斷。拋開相識以及上次會面時的良好印象，重新琢磨姜海琳觀點的青年不得不承認，小夥伴的批評不但婉轉，而且很在理。

但在採納之前，他心中還有一個小小的疑問。“可是，我試着去觀察姜海琳的微表情，沒發現她有說謊的跡象。”

“可能她只是看得不夠全面，也可能她只是因私情忽略了許多東西，甚至她也只是被蒙蔽或欺騙。別太過依賴你手中已有的情報，雷歷。”似乎回憶起某些往事，女孩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但很快被她自己抹去。“所以我建議你，先見見那個叫波塞冬的神，別急着把他拉進黑名單。”

也對，罪犯尚且有辯護的餘地，還是先答應會面，聽聽他的解釋再說。心中疑雲散去，雷歷慶幸地摸了摸對方腦袋，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躲開了後者的側踢。“謝謝咯。”

“作為你的副官，時刻提醒你保持客觀立場，履行事務官的職責，本就是我分內之事。”打發雷歷去收回姜海琳的登記表，CLARK31駐足於走廊，意味深長望向盡頭道：“他明白自己收穫的情報未必全面，打算做出改變，你呢？”

沒人回應她的詢問，只有手杖尖抵着地面、逐漸遠去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