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此乃謊言（下）
“別列捷夫先生，這東西想必你不陌生吧。”從懷裏取出熔化大半的兵牌，女孩開口同時屈指一彈，將其精準送到沉默的男人手中。“你的隨身物品基本被燒毀，只剩下它保留了下來。”
“身為一名軍人，你似乎對兵牌興趣不大，那我是否可以認為......”見對方仍無反應，甚至連眼珠都未曾轉動，並未氣餒的CLARK31似笑非笑抬了抬眼皮，語氣卻變得冷淡起來。“你其實做了有辱軍人身份之事，已經不配再戴上它了呢？”
嘴上功夫與CLARK31相距甚遠，有能人代勞的雷歷也樂得清閑，在一旁做起看客。啟動裝置確認暫無新的傳送申請，青年無所事事下乾脆撇過頭，觀察起平躺在床上的男子。
有些方形的下巴，配合幾日未清的鬍鬚，頗有些鄭小莉·表的頹唐氣息；剛剛脫離死神掌控，臉頰、胳膊等處殘留多道疤痕，附帶眼角深深的皺紋，手臂、脖頸等處的老年斑，給人一種‘他很虛弱’的初印象——
但其身上時而流露的剛毅、威武之氣，以及視線中某些難以言述的東西，讓雷歷相信對方比看起來堅強得多，甚至用‘鋼鐵’形容都不為過。
這邊尚在腦補，那頭小蘿莉靠着努力，終於讓局勢出現了轉機：眼球如機械般緩慢轉動，視線從天花板轉到CLARK31紅撲撲的臉蛋上，別列捷夫乾裂的嘴唇輕微開闔。
“走……開……”
低沉，沙啞，還帶有一種古怪的口音，雷歷也是靠裝置翻譯，才理解了話語內容。“俄語？他是俄國人？”
“不同世界，國名地名未必統一。我以前曾和位代號‘亞葉’的醫療兵共事，她也說俄語，但自稱是烏薩斯人。”糾正着雷歷的偏見，女孩自動將語言切換為俄語，試圖從目標處獲取更多訊息。
“為什麼要走開，這裏是我們的地盤，你才是外來者~~”
“怎麼，想用傷員的理由逃避？不好意思，決定收留並救治你的是事務官，並非我，我其實很討厭養一個光吃飯不做事的廢物，他們的價值還不如沙袋，起碼後者當工事時更堅固——”
“瞪我做什麼，你想反抗嗎？我勸你識趣一點，連老鼠都知道別去惹打不過的對手，你的智商總不至於還低於嚙齒類動物吧……”
充分演繹了何為‘毒舌’，小助手面部神情坦然得猶如在念天氣預報，內容卻糟糕得堪比論壇罵戰。連珠炮般一串陰陽怪氣，連作為旁觀的雷歷都有些無語，更別提首當其衝的別列捷夫。
臉色愈發難看，伸出被褥的胳膊手指攥緊，隱隱可見青筋浮現。但即便如此，床上的男人依舊沒有吐露更多細節，只是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
走開。
還真是油鹽不進啊，與蘿莉四目相對，一時也沒好主意的雷歷嘖嘖嘴，卻感到胸口傳來有節奏的震動。似有所悟摸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欄里熟悉的名字，他連忙朝CLARK31做了個手勢。
“林所長估計到了，你先和別列捷夫先生聊聊，我很快回來。”
“嗯。”
去到小區入口，果不其然看到滿頭大汗的中年人，正朝自己揮舞着手裏的牛皮紙袋。心繫剛剛蘇醒的穿越者，雷歷草草與之寒暄幾句，很快以工作繁忙為由辭別對方，趕回了二號樓的客房。
“情況如何？”
“好消息與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壞消息吧。”
“別列捷夫先生仍不願透露任何線索。”
放下裝滿表格的紙袋，雷歷只覺得有些頭疼。“那好消息呢？”
“他願意和你進行對話。”見青年一臉‘你在逗我’的表情，CLARK31聳聳肩補充道：“這是本人的意思，與我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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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些無厘頭，但別列捷夫提出的首個要求，就是把對話者換回雷歷。至於理由……
“我不想和除開妻子以外的女性說話，尤其是那些看起來如洋娃娃一般漂亮的。”
以上是本人的原話，當被問及為何抵觸女性時，別列捷夫選擇了沉默。
在某人昏迷期間，雷歷對其進行了面部掃描，以附件形式上傳至裝置內的交流平台。可惜直到此刻，他也僅收到寥寥幾條回應，且核對后發現無一吻合。
考慮到暫未有其他方式，與小夥伴商議后的雷歷也只能坐回椅子上，開始與卧床男子的攀談。“呃，在我們的談話開始前，能先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視線依舊銳利，目送一大一小倆位女性離開房間，別列捷夫這才陰沉道：“我忘了。”
意味深長瞄了對方兩眼，雷歷拿起床頭柜上的水瓶，小心翼翼轉動着蓋子。“那…你的身份呢？”
“記不清了，好像是——”愁眉苦臉做思考狀，別列捷夫停頓了近半分鐘才遲疑道：“汽車銷售。”
噗嗤一聲濺了滿手水，沒控制好力度的青年拿起被擰成兩截的塑料瓶看了看，面無表情把上半截丟進廢紙簍中。“如果我沒猜錯，你是不是也忘了自己的住址與個人證件號碼？”
喉結上下聳動，被問及的男子沉吟許久，默默點了點頭。
被突如其來的傳送波及，期間遭能量衝擊的大腦受損嚴重，最終導致記憶缺失，從理性角度來說，這種情況出現並非不可能。回憶着手冊上的描述，青年小口喝着礦泉水，心底再度泛起淡淡的違和感，彷彿冥冥中有個聲音在提醒自己，此間必有蹊蹺。
換作剛才，雷歷只會將其視作心理作用，但在向CLARK31進行請教、被後者解惑並指點的當下，他很清楚那種感覺意味着什麼。“別列捷夫先生，我想和你說兩件事。”
“我今天剛剛覺醒了一種能力，如果有人說假話，就會被我識破。”見對方神情微變，雷歷似笑非笑比了個手勢。“你在說謊。”
刻意選用陳述而非疑問語氣，給了別列捷夫十幾秒鐘去消化情報，雷歷這才拉開床頭櫃，把一份報告丟給對方。“在你昏迷期間，我用裝置給你做了初步檢查，確認你並不屬於這個世界。”
“我不清楚你在你的故鄉犯了什麼事，會弄到渾身槍傷刀傷還被放射性元素襲擊，但這個世界對你是友善的，否則你在傳送途中就會被能量撕成碳單質。”估摸着對方還有些抵觸，決定給他一些時間去思考與適應，雷歷主動起身走向房門。“有難言之隱大可以保持沉默，別撒謊。”
目光中混雜了多種情緒，別列捷夫目送雷歷漸行漸遠，突然開口問道：“第二件事是什麼？”
“下手輕一點，”回頭指了指男子悄悄縮進被子裏的手，雷歷平淡道：“你快把識別牌拗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