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就業路漫漫

鼻樑上架着金絲邊眼鏡，打扮得體的女性拿起桌上的紙質文件，乾咳兩聲翻閱了起來。

“雷歷先生，您的簡歷我已經看過了。對於您以及家人的遭遇，我深表同情---”

倘若換作兩年前，某人絕對會因為這番開場白心潮澎湃，甚至眼眶濕潤連連點頭；但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如今的他已能淡然處之，主動打斷了對方的客套。“鄒經理，我不是應屆畢業生，你想必也是日理萬機的大忙人，我們不妨開門見山談重點，你意下如何？”

“呃，好，好的。”鏡片后的目光在發言者面部短暫停留，其間有幾分隱藏很好的輕蔑與鄙夷，年輕貌美的OL忙不迭低下頭，用熱情誠懇的語氣柔聲道：

“在幾位應聘者中，您的工作經驗最為豐富，學歷也最高，更兼是本地人熟悉路況，非常適合我們的崗位。但----”

“但我是個醜八怪，還是個瘸子，所以你們不打算聘用我？”早在接到通知時就隱約猜到了答案，青年見狀長嘆一聲摁住座椅扶手，緩緩起身握住了靠在旁邊的手杖。“也罷，告辭。”

“等，等一下，雷先生！”似乎沒料到應聘者會這麼乾脆，女性趕忙從座位上離開，匆匆上前想要攙扶對方。“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本公司對殘障人士一向......”

“放心，我不會投訴你們歧視，畢竟我身體確實不方便。”不動聲色拒絕其靠近，雷歷身體慢慢挪向房門，用空出的手擰動門把。“感謝你願意當面和我解釋，女士，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身後之人似乎說了什麼，但雷歷已經無暇去關注。在途經之人各式各樣的視線下離開辦公區，佇立陽光下的青年瞅了幾眼停滿電動車與小貨車的裝卸區，自嘲地撇撇嘴。

“又被拒絕了啊~~”

順行人路抵達不遠處的車站，某人等待之餘打開手機上剛下載的求職app，把‘XX物流運輸公司’的頁面刪除。滑了幾下觸控屏，發現昨天投出的三份簡歷皆處於‘已退回’模式，雷歷心中不滿正似乎漲潮的海水般上涌，卻注意到身側多了個‘小尾巴’。

上身是藍色的打底衫，下面則是白色絲襪與粉色舞蹈鞋，罩了件大人尺寸外套的小女孩有着水靈靈的雙眼，正滿臉好奇仰首注視着雷歷。覺察到後者視線，似乎剛上完舞蹈課的她並未退卻，反而奶聲奶氣問道：“叔叔，你的臉怎麼了？”

臉？以為面龐留有食物殘渣或是什麼髒東西，青年本能地用手抹了抹，隨即才醒悟過來對方所指為何物。“哦，叔叔以前被火燒了，就變這樣咯~~”

嗯了一聲歪着腦袋，女孩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伸手從外套內袋裏取出一顆瑞士糖。“叔叔你看起來不高興的樣子，吃顆糖吧。”

“爸爸說，難過的時候吃糖就會快樂！”微笑時露出兩個酒窩，目測是小學生的女孩徑直把糖果塞進雷歷掌中，隨即蹦蹦跳跳跑向不遠處一名正在路邊攤挑選水果的年輕女性。

估計是母女吧，見女性聽完描述后摸了摸孩子腦袋，禮貌地朝自己點頭示意，微笑回應的雷歷也感到了幾分溫暖。撕開包裝把軟糖丟進嘴裏，登上公交車的青年找了個位置坐下，心中再度燃起名為‘希望’的火焰。

鑰匙剛插進門鎖，就聽到‘嗷嗷嗷’的叫聲，見怪不怪的某人推門而入，忙不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噓，安靜！！”

舌頭伸得老長，正以青年所處位置繞圈的黃狗又嗷了兩聲，這才乖乖閉上嘴巴。發現它將注意力挪到地上的購物袋，雷歷壞笑着揉了揉對方腦袋。“狗糧買了啦，小混蛋，別再來騷擾我~~”

支走了閑不住的黃狗，青年朝牆上懸挂的兩張照片雙手合十行了個禮，這才慢悠悠走進了廚房。用新買的食材做了頓簡單的晚餐，雷歷剛給自己裝了碗乾飯，就聽到清晰的門鈴聲---

還有黃狗警覺的叫喚。

“都說了別叫，王姐孩子今年上高三呢！”明明清楚狗聽不懂人話，雷歷還是忍不住用手杖敲了敲它。用手背胡亂抹了抹嘴角，青年轉動門把將其打開，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映入眼帘。

“晚上好啊，鄭伯~”見對方長褲雨靴加斗笠，水桶釣竿一個不少，雷歷哪還看不出對方剛剛做了啥，熱情地與之打招呼。“怎麼，今天又大豐收咯？”

“是啊，小雷。”滿頭白髮卻精神矍鑠，紅光滿面的男性炫耀般提了提水桶，示意青年去拿個容器來。“今天運氣不錯，釣到幾條大的，分樓長你一條。”

所以這算是啥，上回自己教他用社交軟件的報酬，還是前兩天弄壞樓下花壇的賠償？哭笑不得收下回禮，雷歷想了想還是折回廚房，取了點東西裝進餐盒內。

無論對方出發點是什麼，鄰裏間交往還得有來有回，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

“這是什麼，石榴？”

“芭樂，聽說是外國水果，味道好又是低糖，鄭伯你拿去試試。”

露出開朗的笑容，老人伸出的手猛然停頓，人也變得嚴肅起來。“外國水果......很貴嗎？”

“不貴，”早已料到他有此一問，雷歷用眼神示意被掛在窗檯下的膠袋。“我去應聘回來時碰到超市打折，買一斤送一斤呢~~”

被他的解釋說服，老人臉上重現笑意，也順手接過裝有水果的塑料盒。“那我就收下了，謝謝樓長大人的厚愛。”拎着袋子轉過身，老者突然拍了自己額頭一巴掌，在雷歷懵逼視線下從懷裏掏出一張名片。

“小雷，我記得你說過快遞公司倒閉，正謀求一份新工作，是這樣對吧。”

“是啊。”考慮到那些人的八卦程度，不認為自己找工作是件丟臉事的某人坦率承認，順帶抱怨了兩句。“但他們要麼不收瘸子，要麼嫌我這張臉嚇人，反正到目前我還沒找到合適的。”

傷勢雖愈，疤痕猶在，半張臉紅半張臉白的青年儘管自嘲，說的卻也是實情。打從失業在家，他一個月內陸續朝數十家公司投出了簡歷，到面試環節的也不過一指之數。

“有眼無珠的傢伙，別跟他們一般見識！”倒是對青年的相貌與身體殘疾沒看法，鄭伯冷冷地罵了兩句，隨即把名片交給了倚於門邊的青年。“瞧我這記性，連最重要的東西都忘了，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