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知心
時間流逝,自易夙游被撈上來之後,還不曾有人下來巡查。
就在眾人以為會這樣平安無事度過時,船體一陣猛烈搖晃打破了船內寂靜。
幾個孩子瑟縮在角落,靠在一起互相支撐。
“發生什麼了?”突如其來的動靜讓人不得不心生警惕。
抑制住體內強烈的不適感,易夙游回到了出口處。船的隔音效果實際上並不算很好,這樣才讓她勉強能聽到外面的嘈雜聲。
這艘船本身就不小,能夠撼動船身的應該也不是一般的力量。
易夙游掃了一眼船內,最後目光落在了秦阿且身上道:“等我一會。”
說完,就震碎了那木門的鎖翻身上去。秦阿且小步追上去,想說點什麼結果撲了個空。他放下手緊握,抬頭看上去,最後映入眼帘的是一抹衣角。
先前貿然行事不行,然而聽到外面有打鬥的聲音后,易夙游改變了主意。
向上一層,易夙游並沒急着再往上,而是看了周圍一圈。然而很奇怪,除了一些鬼畫符一樣的陣法外,就是一些儲藏用的木箱,大小不一,堆滿了一大半的位置。
屏氣凝神一會,外面的聲音更加清晰了些。
走到木箱前,易夙游摸到了一個比較大的木箱,手按在那銅鎖上轉了個彎,那鎖身當場斷裂。
掀開木箱,易夙游微微一怔。
華麗的錦服,鋪滿了木箱內,錦服之下安睡着一個人。
易夙游仔細端詳了一會,一個年輕的男子,頭周圍枕滿了金銀珠釵,口上抹了一層墨色胭脂,額頭繪了一朵黑色七瓣花,妝容很濃重黑暗。他蜷縮在巨大的木箱內,看上去只是在沉睡。
當易夙游彎腰手從上方掃過時,一股冰冷的氣息徒然升起。只見男子面上覆了一層薄薄的冰,白色的水霧縈繞在周圍久久不散。
易夙游以為此人可能是被封印在此,她起身正欲離去一探外面,強烈的視線讓她又回望了一眼木箱內。
只見那個濃妝艷抹的男子睜開了眼,正死死的盯着她。他瞳孔竟跳躍着金色的光芒,十分懾人。
易夙游後退一步,面無表情點了個頭轉身繼續離開。
男子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哀怨道:“你這女子好生薄情,見到被困柔弱男子竟見死不救。”
他的聲音似細細密密的針,聽上去柔弱不堪,但落在易夙游耳中又是另一番感受了。
哪個柔弱男子妝容會跟奔喪一樣?
見她無動於衷,男子眼底的金色光芒忽明忽暗,又聽他道:“想必你是被困於此吧,想離開嗎?”
嚴格意義上來說,她也不算是被困在這裏,最多不過是主動送上門而已。
“……”
看她跟個二愣子一樣,半天不講話,男子不耐道:“來了個啞巴,真是晦氣。”
此時,船體又是一陣猛烈晃動,像是被什麼阻攔了,船身往後猛的一退。易夙游也後退了幾步保持了身體平衡,她抬頭,那通往外層的甲板縫隙有鮮血浸了進來,滴答落下。
“助我一臂之力,我替你救了下面那幾個祭品。”見她油鹽不進,男子又丟出了條件。
易夙游這才回到了鎖他的木箱前,看着他周圍的一層薄冰道:“怎麼做?”
男子微微眯了眯那金色的瞳,光芒微閃,似隱匿在暗處的獠牙充滿危險感。他嘴角一彎道:“原來不是啞巴,是個聰明人。”
“我從未說過自己是啞巴。”易夙游木然道。
“……”啞巴會說自己是啞巴嗎?男子覺得易夙游在耍他,他面色不虞道:“再提啞巴二字拔了你的舌頭。現在,我說怎麼做你就照做。”
“哦。”下面的孩子基本上手無縛雞之力,若是光靠她一人確實不太行。
因為易容,易夙游本就鮮少有表情的臉看起來更加僵硬。但在男子眼裏看來,充其量也就是個稍微有點識時務的木頭人。
“箱子裏有銀簪,你放點血出來。”男子吩咐道。
易夙游彎腰,果然在他錦服一旁看到了銀簪,她拾起毫不猶豫劃破了手指滴落在他木箱內。
易夙游看起來人畜無害,毫無攻擊力,但是干起這種事就沒見她眨眼。男子見狀閉上了眼,上方白色水霧慢慢變成了黑色,他長長吐了一口氣,面上和身上那層薄冰逐漸瓦解。
待冰消融,他睜開眼就看到易夙游已經背對着他。嗤笑一聲,他慢悠悠扶着木箱邊緣坐起。看到易夙游直挺挺的背影和一側還流血的手指,他停下往身上套錦服,幽幽嘆道:“睡了太久了,我沒力氣,給我穿衣。”
易夙游充耳不聞。
“讓你照做你是不是聽不懂?”男子趴在木箱邊緣,他沉如水的面容更加暗了幾分。
“我不會。”他不依不饒,易夙游才開口否認。外面的打鬥聲好像平息了許多,她還需要得到更多的情報,懶得和他掰扯。
“要你有何用途?真是愚蠢。”男子放過她,勾起錦服往身上套,他着實看不懂易夙游這種行為。
“如何解除船上封印?”易夙游看着血沾濕的地板問道。船上所帶的封印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秦阿且,不然為何在這麼短時間內他就如此虛弱?
男子手指一頓,撐起身體跨出木箱。他身量很高,長發垂到了小腿,衣服也未穿好,貼近易夙游背後,那股陰沉壓抑的氣息也籠罩而上,他頭微微前傾看着她臉頰道:“看來你知道的不少嘛。”
讓他失望了,他身上那股死亡衰敗的氣息並未影響到她。
易夙游不着痕迹往旁邊挪了一步,繼續說道:“外面人很多,你要如何做?”
儘管外面是在打鬥,但同行的船隻和人數也不是一人能敵的,易夙游並不覺得自己能討到好處。
男子站立好,看着她背影將自己衣服攏緊,然後才走到她前方。他手指劃過易夙游臉頰,指甲很長塗成了黑色,掃過她臉頰時他眉頭一蹙道:“在我面前還敢偽裝?”
說完,不等易夙游講話就想撕掉她的易容。
這時,易夙游才握緊了他的手腕,正眼看着他道:“與你無關。”
她的力道不重,他想掙開也是揮揮手的事情,只是她的三番兩次忤逆讓他很不開心,尤其是無論他說什麼都和對牛彈琴一樣。
於是,來歷不明的男子在被她捏住手腕時突然身子不穩向前跌去。他強硬地跌進她懷中,雙手趁勢扶緊她雙肩,接着鋒利的指甲摸到她臉邊。
易夙游後退幾步撞到後面木箱,在他摸到臉邊時快速推開他,然後自己手動撕開易容。
男子看到她真容后,金光流離在眼底蠢蠢欲動,彷彿能迸濺出來。
斯人冷麵,輪廓分明但不銳利,這種冷淡和易容的僵硬感不同,是帶有界限的疏離。
易夙游實在不想與他糾纏,便主動攤牌。
“這樣問問題才算有誠意嘛,隔着面具就是對我的不敬,你不敬我還想讓我回答你的問題?”男子古怪一笑,他修長的指甲彈了彈易夙游被他撩亂的肩膀。
秦阿且上來就看到這一幕,易夙游背靠着後面巨大的箱子,一個錦衣華服的男子離她很近,還摸着她的肩膀。
興許是聽到了秦阿且上來的動靜,只看到男子另一手撩撥了一下及腿的長發,風情萬種地扭了一下頭看向身後。
易夙游自然也看到了秦阿且,她拂開男子走向秦阿且。
男子微微眯眼,眼底金色的光暗淡了許多。面前走來的少年雖然身子孱弱,他卻清楚看到了這少年眼底的殺意。
“哦?有意思……”男子故意攔住道向易夙游懷中滑去。她後面已經沒有退路,他倒要看看這木頭的臉上會有什麼新表情。
不僅如此,他甚至挑釁地朝秦阿且挑了挑眉。
易夙游將他拉開,男子比她更快做出反應,他一把扯下一邊肩頭,摟住易夙游脖子道:“至今還沒有人敢反抗我。”冰冷的罡風掠過他手臂,他迅速收手一掃袖擺化解了殺氣,然後捏了捏自己手腕。
男子有些驚訝,他看着秦阿且那滔天的殺意確實是真的,剛剛攻擊他的力量雖然不算精湛,但尋常人若不注意就是直逼命門了。
易夙游早已離開原地,走到秦阿且前方就半跪下來,然後將他擁在懷中。就聽易夙游溫柔的聲音響起:“阿且,乖,來吸口氣,再吐出來。”邊說還邊輕撫他後背。
秦阿且無神的瞳孔漸漸有了焦距,他緊掐着的掌心被易夙游扣住,手中漸顯的血印也慢慢消下去。
他狠狠地反握住易夙游的手,掌心不大,但是使出了狠勁。他注視着近在眼前的容顏,還有那雙赤誠的眼,他讀懂了,那裏面有憐惜。
男子還真看到了易夙游意料之外的表情,只是使得手段可能有些用力過猛了。
“夙游,若是背叛我,我定殺了你。”他眼中不再是空洞,而是充滿了枷鎖的囚籠。
易夙游半跪時,視線與他齊平。
就見她執起他緊攥的手,然後輕輕攤開。
他是少年的模樣,面容也白凈無暇,想來他是很喜歡這樣的狀態。只是眼眶周圍都是紅紅的,手心也是紅紅的印子,看上去隱忍許久。
易夙游微微垂眸,然後吻在他掌心,冰涼的氣息減去了那血的熱意。
“阿且,你不信我嗎?”
她的溫柔可真是綿軟的春雨,滋潤了他心底的燥熱,那些憤怒的殺意被遏制在了深處。
他看着她冷白的臉,半闔的眼斂去了光芒,垂下的發遮住了兩邊,沉靜的好像一輪秋月。
她變了,變得越來越像自己了。
捧起她的臉頰,秦阿且將她的話語封在了唇邊。然後半睜開眼,看着遠處的男子,眼底的不屑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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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場景真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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