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軒轅墳的妖怪們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都慌亂極了,他們憊懶又隨性,像是自在的雲,不曾被什麼東西約束過,即使是成為守衛,也是自願為之,換句話說,它們都一脈相承的,

懶散。

那道青綠色的光柱首先從軒轅墳中間的青丘洞裏竄出來,那時候雉雞正為琵琶護法,這綠光不僅將她嚇了一跳,把琵琶的神魂也嚇得蹦了出來,一連聲問:“二姐姐二姐姐,怎麼了怎麼了?”

青丘洞平日裏少有妖怪涉足,這時候卻不知道從哪些犄角旮旯里躥出許許多多妖怪,把雉雞圍個團團轉,疊聲問她:“怎麼了怎麼了?”

雉雞竭力穩住心神,先叫妖怪出去看看情況,再回來稟報,出去那妖怪是只喜鵲精,話多且戲精,回來繪聲繪色地向雉雞和琵琶說了段書:“只見那青光從青丘洞拔地而起,向上百丈,便向,正是:此光因由青丘起,便籠軒轅照四方;又應那句: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回頭來看,又見那凡鳥兒四散,雄鷹兒上天,叫那青光迫得四散而走,戰戰兢兢,無所是從。才又有守衛哥兒來報,您猜怎麼著?”

雉雞隻瞟了他一眼,他便自己個兒接了下句:“嗬!軒轅墳向外三十里,進出不行!”

雉雞稍一想,便明白過來,是安禾開了護山大陣,只是聽見那句“進出不行”,仍是自然而然皺了皺眉,她向周邊的妖怪說明了情況,提到“亂世將起,退而隱蔽,大陣因起,護我族人”,並叫妖怪們向外面去,將此話告知其他妖怪,妖怪們平了心中惶恐,便四散了,雉雞自己拉上琵琶,回屋裏找安禾。

安禾正坐在大廳的椅子上喝茶,雉雞都不曉得這屋子裏藏有茶這樣東西,只好覺得是妲己許久前放的,只是自己沒有察覺,卻不知道這茶是什麼茶,叫安禾這般模樣。

細一看便知,安禾的狀態古怪得很,她坐在椅子上,卻更像是癱,神情過分的懶散,兩手手擱在扶手上,指頭無力地彎着,渾身的骨頭都是放鬆的,胸膛平緩地,規律地起伏,陽光照過來的時候,把她的輪廓照得絨絨的,柔軟得叫人發困。

那茶香頗有些異樣,十分刺鼻,攪得雉雞總想打噴嚏,於是她當真打了個噴嚏,將安禾吵醒了,她於是扭過頭,輕輕抬了抬眼皮,自說自話道:“琵琶元神已固,應當是大陣初啟,靈氣氤氳的緣故,好。”

琵琶的本體還叫雉雞捏在手心裏,此時只有神魂飄飄蕩蕩站在雉雞旁邊,她的邊緣微微透光,隱隱能看得到她身後的桌椅,確然不是實物,她迷惑地看着安禾,叫了一聲:“恩公?”

“嗯。”安禾應了一聲,又說:“不過你還要靜養些時日,才能恢復如初。”

雉雞悄悄拉了拉琵琶的袖子,不自覺手卻穿了過去,她拉了個空,自己反倒愣了一愣,琵琶會意,她雖然虛弱至變回原形,這段日子卻也不是無感無覺,深知眼前這個女人救了自己,便上前向安禾行禮:“多謝恩公相救,若不是恩公,琵琶怕已經魂飛魄散了。”

安禾似乎非常吃力地抬起手,擺了擺,又放下了,琵琶弄不懂是什麼意思,只好眨了眨眼睛,站到一邊去。

雉雞道:“雉雞無禮,到此還想問恩公一件事。”

安禾抬了抬眼皮,又閉上,雉雞摸不准她的態度,只好硬着頭皮向下說:“恩公曾說,軒轅墳大陣一開,許出不許進,今日卻有守衛來報,說軒轅墳大陣進出皆不行,不知是雉雞聽岔了,還是恩公……”她頓了頓,似乎不大敢再說下去,只得默默地悄悄地把後面的話咽了下去。

安禾閉着眼睛,大約恍惚了一小會兒,開口道:“是,許出不許進,只有大羅金仙才能出陣。”

雉雞咬了咬牙,一團火氣衝口而出:“可若我姐姐有什麼三長兩短……”

“是你姐姐的意思。”安禾開口便將那口火氣堵了回去,雉雞被這話一梗,才猛然回神自己做了什麼,一瞬間汗濕了滿背,然而安禾此時坐在椅子上,眼睛閉着,安逸又閑適,朦朧又飄忽,溫軟蓬鬆仿似是狐狸的尾巴,讓她心裏的驚怖又平息了下去,一時間竟快忘記了方才為什麼有這樣驚恐的情緒。

好在雉雞艱難地想了起來,她於是道了歉:“恩公,雉雞無禮,是雉雞的錯,請恩公恕罪。”

安禾從胸腔吐出一長口濁氣,什麼也沒說,雉雞卻也跟着鬆了口氣,接着道:“雉雞還有個不情之請,這軒轅墳中修為以我姐妹三人為長,便是修為最為高深的姐姐,也沒有大羅金仙修為,出不了這大陣,若有朝一日姐姐有什麼不測,求恩公出陣助她一助,”她說著便緊張起來,“若恩公能應,雉雞願將內丹剖與恩公,雉雞雖不力,卻也是修了千年的妖仙,不曾濫造殺孽,靈氣精純,應當頗有效用。”

琵琶抓她的胳膊,不妨也撲了個空,她瞪大了眼睛:“二姐姐!”

雉雞虛摸了摸她的手背,皺着眉看了她一眼,琵琶卻猛地將雉雞的胳膊甩開,向安禾拜道:“琵琶也願將內丹剖與恩公,除此之外,琵琶本體原是軒轅墳中所藏寶物,對敵可亂神動魄,平日也可凝神靜氣,若恩公能助姐姐一臂之力,琵琶願追隨恩公左右。”雉雞急忙去扯琵琶的肩膀,琵琶便抬頭瞪她,一雙眼睛閃着水的波光,硬生生把雉雞一肚子火澆了下去,“嘶”一聲,乾乾淨淨,雉雞隻能嘆了口氣。

安禾不知從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她獃獃望着眼前的茶杯,看着茶杯上升騰起一道煙氣,一層層疊上去,再裊裊地消失,逸散了滿屋的香氣,這氣味讓她睏倦又安心,彷彿是從未有過的感覺,和同石頭在一處時另有不同。

安禾說:“我知道了。”不咸不淡。

雉雞和琵琶心下忐忑,都摸不准她話里的意思,只好雙雙告辭,先回去爭論個高低再來。

琵琶剛出屋門,便急忙向雉雞問道:“二姐姐,真的只有大羅金仙才可以出陣嗎?”

雉雞面色沉了沉,道:“我也不知,如今也沒有辦法能驗,只是恩公這樣說,便只能這樣信。”

琵琶不解:“可這恩公到底是什麼來歷?這樣厲害?”

雉雞搖了搖頭,道:“不可問,不可說”

安禾在房中枯坐了一會兒,用手指輕輕摩挲着茶杯的外沿,指腹和茶杯摩擦,發出很輕的一聲尖叫,安禾沉沉吐出一口氣,將茶喝盡了,只剩下幾片不知名的葉子留在茶杯里,緊緊貼着內壁。

水吒站在客房門口,問她:“那是什麼泡的茶?”

安禾抬頭看向她,神情憊懶,眼皮微微斂着,渾似沒了骨頭,她輕輕笑了笑,好一會兒,才回答說:

“是荊芥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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