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妲己勾着他的脖子,輕輕瞥了那內宦一眼,向帝辛道:“不如推出午門,斬首了吧。”
帝辛哈哈大笑,他把妲己摟緊,用嘴唇碰着她的耳朵,輕聲說:“美人,你如此心慈手軟,可做不了禍國妖姬。清平盛世,亡不了國。”
妲己睜大了眼睛,躊躇着抬頭看他,看見帝辛滿眼的笑,燦爛爽朗得很,他見了妲己瞪大眼睛看他,又是一聲輕笑,捧着她的臉,湊近她吻她的眼睛。
妲己被迫閉上眼睛,眼皮上有些溫軟的觸感,輕柔的,有些癢,一股寒意卻從腳底升起,徹了骨,冷了心,她汗毛倒豎,又忍不住滴下淚來。
帝辛吻干她眼角的淚,指着那個正扳內宦手指頭的侍衛,問他:“你說,這冒犯孤的惡奴,應當怎麼處置?”
內宦已經痛昏過去,睡夢中還在時不時抽搐,侍衛總算停了手,上前向帝辛道:“大王,這賤奴實在可惡,應當嚴懲。而今已入夏,正是蟲蛇盛時,不如集蟲蛇上千,挖一深坑,叫他脫去衣衫到坑裏喂那蟲蛇。”
帝辛撫掌而笑,說:“妙計!妙計!此刑真能震懾宮廷,叫這些惡奴不敢造次,依你所見,此刑叫什麼名字?”
侍衛喜道:“不如叫‘蠆盆’,倒還貼切。”
帝辛笑道:“果真貼切,你這般聰穎,不如替孤去試試這蠆盆之刑,若真好用,孤再推行不遲。”
那侍衛的笑僵在臉上,腿一軟跪在地上,把頭磕得“砰砰”直響,那聲音傳到大殿裏,把那些輕紗都驚得發顫。
帝辛道:“慢着。”
侍衛猛地頓住了,掛着一額頭的血跡,怔怔地看着他。
帝辛說:“來人,把他拉下去,照他之前說的,入蠆盆。”
侍從們魚貫而入,那侍衛握緊了拳頭,“咚”一聲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等侍從們將他拉起來,一探鼻息,稟道:“大王,他死了。”
帝辛摟着妲己起身,揮一揮袍袖,道:“無妨,拖出去,入蠆盆。”
妲己抱緊了帝辛的腰,閉上眼睛,那股冷氣懸在那裏,凝滯着久久不散,她的身子輕輕顫抖。
……
入宮幾日,安禾同水吒在這偏殿裏激不出一點水花,宮人侍從不斷,也供給一日三餐,只是不見紂王有召,倒是姜尚混得風生水起,如今官拜下大夫,授了司天監職,隨朝侍用。
安禾看夠了王城巍峨,盤算着要到其他地方瞧瞧,預備過兩日就悄悄出城,向北邊去。
水吒沒有意見,她摸着手臂上的弓樣紋路,不大說話。
一日入夜,二人在榻上入睡,屋頂上一陣風刮過,傳進安禾耳朵里,安禾睜開眼睛,起身問道:“房上何人?所為何事?”
屋頂上的風颳了下來,有人用一把劍劃開了木頭做的窗戶,並從窗外闖了進來。
“殺你!”他說。安禾不知為什麼有些想笑。
他舉起劍,向安禾這邊奮力一刺,安禾只微微一晃,就躲掉了,那劍客似乎並不甘心,反手又刺一劍,同樣被安禾微微讓過,覺着這刺客分明沒有殺意,於是兩人在屋子裏遊戲似的你追我逃,屋子裏的木頭傢具轟隆轟隆響得厲害,卻連半個宮人侍衛也沒招來。
屋外的風從窗戶灌了進來,朗朗夏日,頗有些涼爽,忽地屋裏亮起一道金光,那劍客讓金光一衝,猛地摔在屋裏的牆上,左邊肩膀上一支閃着金光的箭整個穿透他的肩膀,把他牢牢釘在牆上,動彈不得。
安禾迴轉身,看見水吒坐起身,提着那把黑漆漆的軒轅弓,冷冷向這邊看過來,嘴裏蹦出兩個字:“聒噪。”
那弓瞧着小了許多,襯着她如今的身板還道合適,她捏着弓弦一拉,弓身和弓弦之間拉開一條金色的線,等弓弦張滿,那條金色的線確然變作一支金箭,向劍客瞄準了。
安禾朝着水吒擺擺手,水吒瞅了她一眼,慢慢收起弓,背身躺了下來。
安禾輕嘆了口氣,轉身猛地拔出那支箭,箭矢在她手心裏碎成一連串流光,飛快躥到那軒轅弓上,一個個兒融了進去。
那劍客肩膀飈出一小股血,手一抖,劍哐當掉在地上,他捂着肩膀跪下來,拜道:“恩公!求恩公救我小妹一命。”
安禾又想笑了。
劍客一把扯開臉上的面罩,露出那張漂亮的臉蛋來,一雙眼尾細長的狐狸眼,眼圈兒又紅得泛起桃花色。
妲己沒用術法給自己止血,洶湧的血流出來,沾了她滿手,她慌裏慌張,向安禾下拜,手上的血粘在臉上,順着臉頰流了下來,果然是個美人,竟還透出驚心的美感。
安禾不為所動,妲己忙道:“恩公,有人要殺你!”
安禾終於是沒忍住笑出了聲,妲己自己也有些赧然,滿臉的羞紅,還是忍着羞恥說:“我正是那人屬下,遣我來殺恩公,恩公有恩,主上有恩,妲己終究不敢背恩,如今演這一出,只是不叫主上為難,請恩公……”
安禾蹲下來,手指尖上聚起一團昏黃的光,她將指尖抵在妲己左肩的傷口上,妲己“嘶”地吸一口涼氣,把下文忘個精光,肩上的血倒是慢慢止住,連皮膚也緩慢癒合,最後在肩膀上前後留了兩個紅印子,裏頭的肌理骨骼還需要時間才能痊癒。
妲己倒身又拜,安禾將她扶住了,問她:“是誰要殺我?”
妲己張張嘴巴,半晌沒說出話,張張合合許多次,急得額頭冒汗,最後才擠出兩個字:“娘娘。”
水吒猛然坐起身,直直向這邊望過來,神情冰冷,把妲己嚇得一顫,安禾若有所思,問她:“女媧娘娘?”
妲己瞪着眼睛梗着脖子,不搖頭也不點頭,眼睛裏瘋狂閃爍,張張嘴巴支支吾吾什麼也說不出來,最後終於泄氣,把頭低下。
水吒“砰”一聲又背身躺回去了,安禾笑了笑,摸摸妲己的頭髮,說:“多謝你了。”又問她:“你想讓我怎麼幫你?但說無妨。”
妲己緩了緩氣,道:“朝歌王城西南三千餘里,有巨木參天,樹冠所覆之地,名曰軒轅墳,傳說是上古人皇軒轅所葬之處,我姐妹自小所居。如今王朝動亂,恐朝歌不穩,琵琶在此,神魂不固,實在需要靜養,妲己護她不住,請恩公將她帶回軒轅墳,讓她好好修練,願她安好。”
妲己眼裏蓄了淚,盈盈地將落不落,她眨眨眼睛,那淚珠兒便湧出眼眶,她用袖子擦乾淨了,伸手在衣襟里掏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玉石琵琶,那琵琶拿線栓了,掛在她脖子上,做成個墜子,她把那墜子從脖子上取下來,雙手遞與安禾,安禾接了,拇指摩挲着琵琶面,學她一般掛在脖子上。
安禾道:“若她醒了,必然要來尋你,你待如何?”
妲己應道:“軒轅墳中,參天木下,有一樹洞,洞內有翠石一枚,以青丘狐血染之,可封印軒轅墳一千年,若再無青丘狐血加身,外人不入,內人不出,可阻她一阻。”
她拿個小瓶兒,咬破食指,將血導進瓶里,塞上塞子,遞與安禾。
安禾接過瓶子,點點頭,道:“好,我應了。”
妲己再度倒身下拜,整個身子伏在地上,顫聲道:“多謝恩公。妲己無禮,還請恩公開陣之前,將我軒轅墳子嗣召回,以保他們性命,實在是妲己私心,勞煩恩公。”
安禾站起身,輕聲道:“我允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