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小天狼星並不時常來阿茲卡班，他曾經在這裏待過很長時間，自從他離開這裏之後他就想，如果可以的話他這輩子都不會再踏進這裏來，不管原因是希維爾還是攝魂怪，反正他不喜歡這裏。其實小天狼星在這裏的待遇還算是好的，至少攝魂怪的氣息不會滲入到第五層，希維爾也不會用他的快樂回憶來餵食攝魂怪。

而現在他再一次的站在了這座陰暗的小島上。這是一座孤島，而這座孤島永遠不會有陽光照射進來。細想起來時間真的過得太快了，也太久了。

其實有的時候，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想起尖頭叉子，會想起當初的月亮臉，有的時候甚至會想起蟲尾巴。

想起他們在學校時候無憂無慮的時光，想他們當初一起掀了哪個女孩子的裙子，很多很多蠢事，都是在學校里的那些年，快樂的像是上輩子一樣。那是很久遠的記憶，久到如果他不認真去想，他幾乎可以將那遺忘在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有時候也會想起戰爭中的日子，他和尖頭叉子背靠背，把性命交給彼此，也會想起最後的時光，他宣佈自己是保密人，然後和月亮臉逃亡的時候，那些日子經常受傷，有時候是皮肉之苦，有時候是致命傷。在後來的後來，月亮臉問他為什麼沒等他？小天狼星能想起來了那時候的原因，他不想讓自己害了他們。

可是最終還是他害了他們。

尖頭叉子死了。

一開始的時候，小天狼星還是無比憎恨着蟲尾巴的，他背叛了他們，因為他的背叛尖頭叉子死了。可是慢慢的，後來他就不是那麼恨了。他不能強迫別人在巨大的恐懼面前選擇奮起反抗。這個世界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拿起武器捨棄性命的，只是他選錯了人，只是他們選錯了朋友。

“真難得在這裏見到你，我還以為你從這裏離開之後就不會回來了呢。”希維爾打笑了一句，只是小天狼星沒有笑出來。笑出來的只是希維爾而已，是，她為何不笑，這些年阿茲卡班的花銷有那麼一大筆都是來自於布萊克的無私贊助，美其名曰為了世界和平，其實為了什麼睜眼人都清楚。

“這是十萬。”

一張十萬加隆的支票放在桌子上。這些年有多少張這樣的東西被放在了希維爾的桌子上，幾乎每一年都有那麼幾張。布萊克一向出手大方，這一點就算是馬爾福也比不上。希維爾笑笑，自然而然的拿起了這張支票放在了抽屜里。

“怕我虧待你們家的人么？”

小天狼星沒繼續希維爾的話，他說了別的，“我想看看她。”

“六年了。”希維爾說，仰頭看着小天狼星，又重複了一遍，“六年了。”

六年你都沒有來過這裏，為什麼選擇這次來看她？

“有些事情，她該知道了。”

“什麼事兒，你們怎麼放棄她的事兒么？”希維爾淡淡的問，小天狼星沒說話，又或者是希維爾不打算讓他說，“六年前你翻案的時候，完全有能力用錢砸死魔法部，只要布萊克給的錢足夠多，她完全能從五層調到一層，你要是年年給魔法部砸錢，她早就能走了。”這明明是不咸不淡的話，希維爾沒有附帶任何情緒在裏面，可是小天狼星生生能聽出一份怨恨來。

希維爾在怨恨他，或者他們，怨恨他們沒有用盡一切辦法把她從這裏帶走。

“我很感激，從始至終，你都沒有放棄她。”

“輪不到你來感激。”希維爾說。然後她沒有再說別的什麼，小天狼星也沒說，他只是轉身走向外面，走向玻璃房的方向。不知道是因為想起了什麼，還是有什麼想要說的，小天狼星在即將離開這間辦公室的時候停下了腳步，他沒回頭，只是說了一些話。

“希爾，你不是一個布萊克，你不會懂的，這是她選的路，這也我選的路，我們走向了不同的方向，在死亡之前，我們都不會輕易回頭的。”

……

沉默無言，小天狼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他知道自己為什麼來這裏，也知道他將要說些什麼，可是真正見到他想要見的人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做先開口的那個人。

時間過得太快了，他們都已經老了。他們都不是孩子了。前段時間他去看了安迪，他的二姐，同樣被驅逐出家的二姐，她長了白髮，眼角多了皺紋，她們不再像是曾經一樣青春靚麗，二姐好像更成熟了些，更穩重了些，正如他自己，此刻的他也早就不是滿腔熱血的模樣了。他學會了忍耐，學會了生活，也學會了責任。他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把布萊克一族帶向巔峰，他能做的就只是讓在灰燼中幾近覆滅的一族苟延殘喘，他其實沒有那麼偉大，他沒辦法把布萊克這個名字響徹這個世紀，他沒辦法用自己的方式為布萊克贏來榮耀。他早就不是天真的孩子了，他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嚷嚷着讓這個世界銘記布萊克的孩子了。

如果是眼前的人……

如果是大姐……

“一直，一直都是想對你說抱歉的。”小天狼星說，是發自內心的。

“我知道你永遠不會原諒我，我其實是背叛了你的。”是啊，在戰爭中他背叛的不是家族，背叛的是貝拉特里克斯·布萊克，他選擇站在與她對立的人身邊，他選擇為她效勞，不管是什麼原因，他是背叛了她的。

“可是我不後悔的，大姐，我從來沒有後悔過，無論是離開家族，還是站在希維爾身邊，我都沒有後悔過的。”

是不同的選擇，不同的路，也是不同的結局。

“你是來嘲笑我的么？”貝拉說，她看向了小天狼星的眼睛，同樣的蔚藍，只是這樣的藍和希維爾是不一樣的，完完全全的不一樣。貝拉能從這雙眼睛裏看到愧疚，看到痛苦，看到屬於一族之長的成熟。

他長大了。貝拉想，鼻頭莫名的發酸，幾乎快要讓她抑制不住想要衝破眼眶的淚水。可是她忍住了，她忍住了那些感嘆，忍住了那些幾乎可以絞碎心臟的痛苦，她用極其冷漠的語氣說著這樣冰冷殘忍的話，無關情感，無關其他。

“笑夠了么？”

她是一個布萊克。她一直都是一個布萊克。小天狼星想，他幾乎被悲哀淹沒。如果沒有伏地魔，如果沒有戰爭，如果沒有這不受控制的一切那該多好！

“不是。”小天狼星說，然後話就是這樣順利成章的。

“這些年，我過的很辛苦。”這不是一個男人該說的話，可這正是一個弟弟對一個姐姐的說的話。小天狼星其實不想說這些，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面對她的時候，他就忍不住的想要說出來了。或許是因為她永遠不可能把這些話告訴別人，或許不管是她，還是他，都背負着屬於長子長女的責任。

“真的很辛苦，我有時候會想，也許你比我更適合做族長。”是的，他真的這樣想過，書房裏那些晦澀難懂的書籍，那些狡詐姦猾的詭計他就算是想破天也想不明白，可是他知道，不管他有多努力，他永遠都無法超越眼前的人。

或許一開始就不是他，或許一開始的時候選擇伏地魔的人應該是他小天狼星，選擇鄧布利多的人應該是她貝拉特里克斯。

可是沒有如果的。人生是沒有如果的，選擇伏地魔的人是貝拉特里克斯。他又想起了雷爾，想起了雷古勒斯。

那份複雜的感情再也忍不住了，那化成了男人的淚水，這壓抑了多少年的痛苦，這掩蓋了多少年的悲傷。失去詹姆的悲傷，失去雷古勒斯的悲傷，失去一切的一切的悲傷。

所有的一切都是伏地魔給予的。

分崩離析的疼，痛徹心扉的苦，都是來源於一個名字。

“大姐……雷爾……死了……”

雷爾。

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布萊克……

多少年未曾想起來的名字，失落在遠方的少年。

“……他發現了伏地魔的秘密……他不想讓他毀了我們家……他選擇自己去殺死他……他那麼年輕……那麼小……他本該被我們好好保護在身後的……他為了殺了他付出了自己的命……大姐……他死了……”

死了……

雷爾……

小天狼星含着淚，咽下苦，他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像是又想起來那個陰暗岩洞的一切，像是又想起來了那已經被屍毒腐蝕的小小少年，他的皮膚不再白皙稚嫩，他的雙目不再明亮有神，他不會再彎起一抹純真的笑容，他也不會再輕輕的喚他一聲大哥。

“他說……R·A·B是世界上最酷的名字……他說黎明之光就剩下他一個人了，可是他會默默的守護好這裏，然後等待所有的人回歸……他說黑暗是不小心降臨的，可是他會讓黎明之光永遠閃耀……他說他被悉心照顧了那麼久，這一次該他來保護大家了……他說……”

“別說了！”

貝拉大聲的說，她閉上了眼睛，她不去看任何人，她也不去想任何東西。她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不想知道，她說，“別說了，你走吧，雷古勒斯沒死，他只是逃走了，這麼多年還不出現，是因為他膽小怕死，他不敢出來。”

“他沒有——”

“你滾！！！”

緊閉着的眼睛，小天狼星看着那張如白紙一般蒼涼的臉，看着那雙緊閉的眼睛，他的心臟開始絞痛起來，不是因為那雙緊閉眼角滾落的晶瑩液體，也不是那眼角邊緣的細碎紋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在這麼一刻真切的開始絞痛起來，在伴隨着那絞痛，還有一股巨大的惶恐與失落。那種茫然與失措，不是天塌了一般的不知所措，也不是失去希望之後那種絕望與痛苦，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伴隨着絞痛。他突然覺得自己是無比的殘忍，他突然覺得到了此時此刻什麼都已經無法挽回了。他沒辦法讓雷古勒斯活過來，也沒辦法讓所有的一切都回到過去，伏地魔死了，可是留下來的傷痛，是他小天狼星永遠無法彌補的。

如果沒有伏地魔多好。

可是哪有那麼多的如果？！

失落與茫然接踵而來，一股窒息而壓抑的氣息從四周蔓延，彷彿整個世界都被這種氣息所壓迫，所逼近，幾乎讓他喘不過來氣。

他選了正確的路，可是她呢？

“大姐，他死了。”

我們終將不能永遠活在昨天，如果恨我一輩子的話，可以讓你明白，那就恨我一輩子吧。

“你滾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