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一定要找到你（13）

在座位上靜座定神一刻鐘，我拿着手機來到三樓方澤茹辦公室外，瞧准裏面有人，趁秘書講電話時，經過她身邊留下一句“我找方總”，便推門進去。

秘書馬上追上來，她望着大班椅上端坐的方澤茹道，“方總，她……”

方澤茹對秘書點點頭，“Bonnie，你先出去。”

她支開秘書，我猜她已料到我找她所為何事。

我站在門邊，沒有關門，朗聲道，“為什麼要剽竊我的方案？”

話落，外面驟然安靜下來，應該是聽聞這邊的動靜，都停下手裏的事在關注。

這正是我要的效果。

“剽竊你的方案？”方澤茹望着我，沒有表現出絲毫驚慌，她甚至還面帶微笑，“你的什麼方案？”

所有的剽竊者都不會在第一時間承認自己干過的事，只是鮮少有人如她這般鎮定自若，她一定是吃准沒有任何把柄落入我手中。

“3月21日，我發了一封標題為‘《封神傳》宣傳方案’的郵件給你，附件中附有方案全文，裏面詳細寫明與Star衛視《遊戲Loading》節目組就‘封神大賽’合作的細節。但在昨天你群發給所有參賽者與各大部高管的郵件里，這份方案卻變成署名為方澤茹的媒體公關部內部方案。”之所以說得這麼詳細，是因這事天知地知我知方澤茹知，但外面的看客均不知。

不道明事情原委，他們如何看戲？我與方澤茹職位懸殊，這場博弈只有受到廣泛關注，才能迫使高管助我查看伺服器上的郵件記錄，還我公道。

“內部徵集方案以來，我收到很多類似郵件，其中好像是有你的方案。”方澤茹站起身，經過我面前，“不過內容肯定不像你所說的那樣。”她向秘書工位走去，“Bonnie，我的電腦有問題，用你的電腦幫我登錄公司內部郵箱。”

待郵箱登錄界面出現，方澤茹伏身輸入用戶名、密碼登錄，找到3月20日的郵件記錄。Bonnie與大辦公間的眾人坐在一起，兩旁的同事在側頭圍觀，方澤茹也不介意——她似乎比我更樂意有人見證。

見她如此姿態，我突然想到，她自己的郵箱，她肯定能動手腳。在她讓我過去一同查看時，我按下早就設好的快捷撥號鍵。

果然，在發件人顯示為“子君”的郵件中下載的文檔，打開后，與之前我所提交的完全不同。

“這就是你提交的宣傳方案，方案中，你建議以媒體見面會的方式宣傳《封神傳》。”方澤茹抱臂站在一旁，悠悠道，“我能理解，此次方案徵集的獎金很誘人，但你也不能在看過我們的最終方案后，一口咬定那方案是你寫的。”

周遭一片嘩然，然後是竊語。

這才是方澤茹將最終方案群發給所有參賽者的真正目的，就算我拿出一模一樣的方案，她也可以反咬一口，說是我抄襲。

她篤定方案作者本着保密的心理，一般不會將方案公示他人。

何嘗不是？趙哥他們只知道我提交過一份方案，就算涓寒知道我與林升合作，卻也不了解方案細節。

“我提交的方案並非這份，你自己的郵箱，你肯定動過手腳。”

“我是學新聞傳播的，又不是電腦天才，要不然你告訴我如何修改郵件記錄？”

眼前這個女人可不是金寶拉，我預計的沒錯，她亦是有備而戰。

“若要證明你沒有剽竊，除非能查看郵件伺服器上的記錄。”我沒有順着她的邏輯說下去。

方澤茹聽聞后望着眾人一聲輕笑，繼而注視着我，“如果公司每位員工都像你一樣，有什麼雞毛蒜皮的事就嚷着要去查看伺服器記錄，運維部的人豈不是要忙死。”

正僵持着，邢文博從門口處大步走近。

“什麼事，這麼熱鬧。”

“居然連邢總都驚動了。”方澤茹揚聲道。

“去運維部找朱維年有點事，經過這裏聽見聲音，看上去挺熱鬧的樣子。”邢文博轉過目光望向我，“你叫子君是吧，是……陸晨那組的人吧，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正要解釋，Bonnie卻在方澤茹的示意下搶先一步告訴邢文博事情的來龍去脈，當然，她的描述極具傾向性。

“也就是說，只有去運維部查看郵件記錄，才能讓雙方心服口服。”邢文博聽完后總結。

“對。”我立即道。

“值得為這點小事又去運維部鬧這麼大的動靜？再說這事若傳出去，對子君，對遊戲事業部，乃至對整個公司都沒有任何好處。”方澤茹反對。

聽上去是為我與遊戲事業部考慮，實則話裏有話。

她越這樣，越暴露她的心虛。

“反正已經有這麼多人知道，如果不查個水落石出，一傳十，十傳百，我也擔心方總及媒體公關部名譽受損，反正運維部就在隔壁，走幾步過去又何妨？方總你說呢？”邢文博溫言道。

“既然邢總這麼說，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方澤茹笑。

如此，一行四人，邢文博、方澤茹，我，還有Bonnie來到運維部。

“查看郵件記錄需要朱總簽字審批。”具體負責人說。

“朱總呢？”邢文博問。

“邢總，方總你們先坐一會兒，朱總好像去了四樓，我這就打電話上去問問。”朱維年秘書道。

電話接通，朱總秘書簡要描述了下面的情況，掛斷後，她笑着告訴我們朱總剛與周總開完會，馬上就下來。

幾分鐘后，朱維年與周兆文出現在眾人面前。

方澤茹馬上迎上去，“周總你也來了。”

“兩位大部主管在運維部等着查看郵件記錄，這事能不引起重視嗎？”周兆文接過朱總秘書端上的茶水，放在一旁的桌上，“聽說是遊戲事業部的一名員工說你們媒體公關部剽竊她的《封神傳》宣傳方案？”

方澤茹神情尷尬，“是有人無風起浪。”

“所以我們到這裏來查看郵件記錄，只是想還當事人一個清白。”邢文博道，他沒有明說還誰清白，但言語之間，確是維護我這位下屬。

也幸虧他肯維護我，事情發展至此，四位中層高管齊聚一堂，已經沒有普通員工說話的份。

“開始查吧。”周兆文道。

經周兆文同意，在朱維年授意下，負責人開始連接遠程伺服器，片刻間，已調出3月20日的郵件記錄。點擊查看，當日晚間那封由我發送給方澤茹的郵件的附件文檔，居然與在Bonnie電腦上看過的那份一模一樣。

怎麼會這樣？我大腦頓然一片空白，瞬間連視覺聽覺也彷彿失去，周遭的一切已模糊，耳邊的人聲變成嗡嗡聲，鑽進耳朵里，振得腦袋脹痛。

片刻后恢復過來，方能看清他們的神情，聽見他們在說什麼。

“早說過了，這事不用鬧這麼大，對你們部門對公司都不好。”方澤茹貌似對邢文博私語，聲音卻刻意放大，當然也不會太大聲，只是讓周兆文恰好聽見。

邢文博似乎不願相信，但證據鑿鑿，又不得不信，只是沉默。

我讓自己不要心慌，先冷靜下來，思考問題出在哪裏。我當然是可以肯定我提交的方案不是這份，該條件若成立，那即是郵件伺服器也被人動過手腳。

難怪方澤茹如此鎮定，她早就料到我收到方案確定郵件后的各種反應，於是布好局，只等我往裏面跳。

虧我還自信滿滿，以為穩操勝券，不僅自己鬧了笑話，還連累了邢文博。

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證明的確是方澤茹偷了我的創意？除了郵件，還有什麼證據？對，方澤茹的記事本，那天在四樓會議室，她向我提問后，有寫下什麼。但，那又能證明什麼？更何況，她能想到刪除伺服器上的郵件記錄，那個記事本自然也毀屍滅跡。

我已無任何辦法！

一直沒有說話的周兆文目光犀利，審視我、邢文博與方澤茹，片刻後轉過頭對朱維年道，“讓他們調出3月20日到今天的伺服器日誌。”

伺服器日誌？我似乎聽涓寒他們提過，應該是伺服器操作記錄之類的東西。

對，查看操作記錄就能知道這段時間誰碰過伺服器，誰替換過郵件記錄，只要找到這個人就能真相大白。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盯着電腦屏幕，雖然我根本看不明白上面的一條條記錄。

“從這裏開始就是這段時間的伺服器日誌，篩選后，沒有任何相關記錄。”操作人員道。

朱維年親自篩選日誌審了一遍后，問道，“伺服器密碼有沒有外泄過。”

“沒有，都是按照公司的規定保存。”看上去老實敦厚的相關負責人道。

朱維年轉過身望向周兆文，於他們來說，此刻真相已大白。

於我呢？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斷掉，我早已沉入水底。

雖然到現在為止都沒有人對我說過一句重話，但自內向外散發的無力感又回過頭來緊緊包裹着我，我只覺得我的靈魂已脫離我的身體，高高的飄在半空中注視着我，它看着我，卻又身處異地，在那間我熟悉的客廳，涓生在數落我的不是，他要跟我離婚。

“那就這樣吧，後續問題，你們應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周兆文站起來，深深看了我一眼，交待邢文博與方澤茹。

“周總，你放心，我們會妥善處理。”方澤茹一臉端莊的微笑。

眾人送周兆文出門，我垂着頭機械跟在後面，剛到門口，感覺前面的人停下腳步。

“Paul，你不是先走了嗎？”只聽得周兆文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