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沒有你的世界（6）
接下來是刺耳的尖叫聲，驚怔過後的白衣女子低頭拂拭着自己白色毛呢大衣上的蛋糕污漬，大聲喝斥道，“怎麼搞的，你有沒有長眼睛！”
又嚷嚷着這件大衣是某國際知名品牌限量版，“你知道嗎？有錢都買不到了！”
根本不是小陳的錯，但此刻小陳低頭站在那裏，彷彿真的是他的錯一般，沒有為自己分辯。
旁邊有目擊者，但他們視而不見，避之不及。
待我走近時，白衣女子正清問小陳所在部門，要他原價賠償，也不知是不是訛詐，一件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大衣，居然要兩萬三千元。
我為小陳抱不平，“小姐，是你自己只顧着打電話撞到他的。”
“你是誰？”白衣女子斜着眼睛上下打量我。
“我是目擊者，若一定要索賠，也應該是你賠他的蛋糕。退一萬步，就算是他的問題，需要原價賠償這麼誇張嗎？大衣髒了，我們替你拿去乾洗就是。”
小陳在身後拽我胳膊，我掙開手，問他，“難道我說得沒有道理？”
白衣女子冷哼，“說得很有道理，我只差沒為你鼓掌喝彩了，但我就是要他賠，你又能怎樣？”
我從未見過這麼不講理的人，正要據理力爭，小陳湊到我耳邊低聲道，“子君別爭了，她是我們遊戲事業部副總經理，得罪不起。”
副總經理？這麼沒素質不講道理的副總經理，真讓我長了見識！
稍稍一怔后，我同樣壓低聲音問小陳，“難道你打算就這樣賠她兩萬三千元？”
“還能怎樣？只能自認倒霉。”
“你母親入院不是還在籌藉手術費嗎？”
“所以我更不能失業。”
白衣女子可能猜到我們在說什麼，她嘴角掛着一絲若有似無的冷笑候在一旁，只等着看我得知她身份后如何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
“我們替你拿去乾洗，你看行嗎？”我盡量放柔聲音，只為小陳不能失去這份工作。
“不行。”
“我們請乾洗店加急洗，保證明天一早就能拿給你，保證衣服洗過後跟新的一樣。”
“洗過的衣服如何能跟新的一樣，要知道這件衣服我今天可是第一次穿上身。”
“你真的要我們原價賠償？”
“對。”
“但你我都清楚，是你自己撞上來的。”
“那又如何？”
她分明是存心刁難。
無論如何，今天說理是說不通了，我掃了一眼大廳一角的全景攝像頭，已有了主意。
“不是我們的錯，我們肯定不會賠這兩萬三千元，如果你一定要我們賠償也行，我的一位做媒體的朋友剛剛去了洗手間，我現在就打電話邀請他與他的同行們過來，只要這群凡事習慣追根究底的記者朋友在查看大廳里的實時錄像后斷定是我們的錯，我們肯定原價賠償，否則，公司高層在慶功宴上對下屬無理取鬧，一定可以引爆明天的新聞。”說著我已掏出手機，作勢要撥打。
白衣女子氣得臉由紅轉白。
“算你狠！”留下這句話，她用包包捂着胸前污漬處，匆匆離開。
“也不知道明天會怎樣。”望着白衣女子消失的方向，小陳道。
“你們在看什麼？”小呂從宴客廳里走出來。
“金寶拉。”小陳道。
“她今天也來了？”
“還不幸被我撞上。”
在小呂的追問下，小陳道出事情的前因後果。
“子君，好樣的！”小呂打了個響指，“這女人仗着有人在背後撐腰，做正事時不見她人影，閑來沒事就跑來作威作福，兄弟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
“給他撐腰的人是誰？”我問。
“唐嘉年。江湖傳聞他們關係非同一般，所以她才敢這麼霸道。上次更離譜，秘書小梅只是不小心在咖啡里多加了一勺糖，她就不惜賠掉一個月的薪水將她炒掉。當然，也有人說是因為唐總下來找她時多看了小梅幾眼，她因妒生恨，才小題大作藉機趕走小梅，換了現在的大餅臉秘書陳瑤佳。”
“你總這樣說陳瑤佳。”小陳不滿，“每次金寶拉回公司，多虧有她通風報信，讓我們可以沒事迴避。”
“她這人的確挺好的。”我記得我初入職時找不到會議室，全靠她帶我過去，小女孩逢人便一臉笑，沒有一點老總秘書的架子，“只是我一直以為她是邢文博的秘書。”
“那是因為金寶拉很少來公司。”小呂道。“也幸虧她沒有每天上班的習慣，不然有我們好受。”
難怪我入職近三月，居然沒有見過她。
小陳嘆了一口氣，又道，“也不知道明天會怎樣。”
其實我也擔心。
但第二日風平浪靜，第三日海定波寧，到第四日，我與小陳已只差擊掌慶賀過了這一關。到下午，我正在電腦上繪製二郎神，陸晨過來讓我跟他去會議室一趟。
一般他有事情交待，要麼用即時通迅工具，要麼直接在工位上說，很少叫人來會議室。
我心懷忐忑，陸晨也仿似難以啟口。詢問我近段時間的工作情況，略作關懷后，他讓我把手頭的事交給趙哥，又解釋之前將《封神傳》遊戲角色原畫交給我做，是因為人手不夠，而SD並沒有讓未過試用期的新人擔綱設計的先例，接着又告訴我因為人員編製問題，我得推遲三個月才轉正。
讓我把工作交給老趙還勉強說得通，但突然要我推遲三個月轉正，實在太不合常理，要知道上個星期我已填完轉正申請表格。我立刻聯想到金寶拉，一定是她向陸晨施壓，只是依她慣常的行事風格，以及我得罪她的力度，只讓我交出手頭工作、推遲三個月轉正似乎太便宜我了。是眼前這個男人力保過我？
“子君，不知你有沒有什麼問題？”
“雖然這對我來說並不公平，但我能理解，也願意接受。作為我的主管，你肯定有你的為難之處，也許，我還要對你說聲謝謝。”我沒有明說，但他應該明白。
“非常抱歉，幫不了你。”他道。
回到工位，才發現小陳一直在MSN上呼我，他留給我的信息證明了我的猜測，原來金寶拉下午來過公司，一進公司便叫了陸晨去她辦公室。
“有沒有叫上你們主管？”我在MSN上回復小陳。
“沒有。”
“那你應該沒事了。”
“聽陳瑤佳說，你得三個月後才能轉正。都是因為我，對不起。”
“你也是因為我才會拿蛋糕站在那裏。”我插入一個微笑的表情，“只不過多三個月的試用期而已，不算什麼。”
“試用期要少二成的薪水。”
“三個月加起來也沒有兩萬三千元。”
“反倒要你安慰我。”
“推遲轉正的事你替我保密，別告訴涓寒就成。”
繪圖軟件里的二郎神已大致完成，特別是他的兩道濃眉，襯得他英姿颯爽。在一個文件夾里，安置着妲己、姜子牙、哪吒、文王姬昌、武王姬發……這些人物，都自我筆端鮮活，傾注了我對工作的所有熱情，也藏有我不為人知的思念——誰也不知道若將二郎神的濃眉、伯邑考的眼睛、姬發的鼻子與木吒的嘴拼在一起，那便是我日思夜想的那個人。
我正要關掉繪圖軟件整理資料，一旁剛接完電話的趙哥卻阻止我，“只要你願意你可以繼續做，我只是名義上的。”
我稍稍一愣，隨即笑道，“謝謝趙哥。”
“你是我們遊戲事業部的女英雄，這裏上上下下誰不煩那個女人！”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我為了維護小陳得罪金寶拉的事傳開后，進進出出與我打招呼的人多了，就連被稱為黑面神的遊戲關卡策劃安如河，也居然在我不清楚任務設置時，耐着性子為我解釋，而我忘了戴工牌，門口一向以電子眼著稱的保安也裝作沒看見，為我大開綠燈。
我以為事情已經過去，這天晚上我正在加班，小陳打電話告訴我說涓寒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