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殺予奪
房間裏的空氣有些壓抑,秦尚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雙目失神的躺在了床上,要不是還喘着氣,他自己恐怕都以為自己死了。
就這麼腦子昏昏沉沉的,一直到晚上才算是醒了過來。
經過白天這麼一折騰,秦尚下樓的時候,腿腳還有點軟,身上的力氣也像是被抽幹了一樣。
客棧里的油燈早就已經點燃了,但在這深邃的黑暗裏起到的作用着實不大。
習慣了後世燈火通明,再來感受油燈枯熬,這種落差倒成了深深的落寞。
晚上的餐宴是準備好了的,大少爺頭一次不在自己房間用餐,客棧的掌柜的那是牟足了勁,讓手下的廚子做了好幾個拿手好菜,擺了滿滿當當幾桌子。
大廳里已經有着好幾桌子人了,秦尚的出現,無疑將大部分人的眼光全都吸引了過去。
秦尚明顯對於這個場面所料未及,本來以為就是吃頓飯,現在看來沒有那麼簡單。
留給他的位置只有一個,秦禮直接過來將他抱着放在了身邊的椅子上。
眾人的眼光之中明顯帶着各種疑問,主家有兩個公子的事情他們早就知道了,不過小少爺因為體弱多病,他們都沒有見過,今天這個場合還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小少爺。
整個晚宴氣氛瞬間變得凝重,空氣的凝滯感使人呼吸都變得困難了。
窗外的雨聲依舊沙沙的下個不停,空洞的迴響在客棧之中。明滅不定的燭火燈光照耀在每一個人的臉上,顯得有些陰森恐怖。
秦禮也不說話,只是端坐着,眼睛微閉着,像是在想事情一般。
秦尚的神經一下子緊繃了起來,心打着鼓一般迴響在耳朵邊,他知道今天有大事要發生了,還不是一般的事情。
少頃,門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咚咚!”的敲門聲打破了空間的寂靜,站在邊上伺候的客棧掌柜的頓時像是看到救星一樣,連忙跑過去開了門。
“秦管家,您怎麼現在才來?這身上都濕透了!”
掌柜殷勤的幫秦柳擦着身上的雨水,秦柳將手上的竹傘放下,露出了另一隻手裏抱着的布包。他隨手接過掌柜的毛巾擦了擦便走了進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手上的布包上。
等到幾本賬冊露了出來,才有幾個人不動聲色的放鬆了下來。
“少爺,這是您要的這兩年來家族內所有生意的一些同行競爭的貨物價格。”
賬簿被整齊的放在了桌上,在燭光的照耀下陰影拉的長長的,似乎要遮擋住少年臉上冰冷的神色。
秦柳做完一切也沒有坐下,而是如老僕一般恭敬的站到了秦禮的身後。
空氣似乎瞬間又達到了冰點,桌椅因為輕微的動作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沉重的喘息聲蓋過了門窗外的雨聲,坐着的人漫不經心,眼睛的餘光似乎在看着同一個方向,煩躁、窒息的感覺充斥着每一個角落。
秦尚能夠感覺到空氣中的氧氣都變得稀薄了,很多人臉上都閃爍着難以言喻的神態,如果統一來看的話,那就是心虛。
空洞洞的牆壁上映照着巨大的黑影,猶如惡魔張開了手臂。
秦禮終於動了,所有人的心都伴隨着紙張的翻開顫抖了一下,寂靜的空間內只有‘唰唰’的翻紙聲響起。
時間在這一刻放佛定格了一般,每一秒的煎熬都灼燒着人心。
時間不知不覺的過去,到了後面,秦禮翻書的速度越來越快,一直到面前的賬本全都翻完之後,才長吁了一口氣。當他抬起頭的時候,幾乎所有人的頭都低了下去。
“各位掌柜的這是怎麼了?這頓飯可是我給你們專門準備的,從我接手生意以來,你們都辛勤兩年了吧?”
秦禮一邊笑呵呵的說道,一邊給秦尚夾了一塊點心。坐着的人沒有一個動手的,他不由得舉起杯子朝着最近的一個胖胖的人道:“何同安何掌柜的是我叔叔輩兒,也是我秦家發家的元老,於情於理這第一杯酒應是我這個侄兒敬你一杯。”
被點到名字的何同安頓時成了全場的焦點,秦尚也順勢看向了他,大約四十多歲的樣子,臉頰兩邊肉嘟嘟的,看起來比較面善,一看就是會說‘和氣生財’的樣子。
“大少爺說的太過了,我不過痴長你幾歲,如何能受你這主家的禮啊!”何同安連忙站起舉着酒杯陪笑道。
對飲,一飲而盡。
秦禮卻沒有收回酒杯,而是懷念的說道:“當日爺爺宣佈我接手秦家產業的時候,何掌柜可是親自教過我看賬的,不知道何掌柜有沒有印象了。”
“當然,當然,少爺天資卓越,慚愧,當初僅僅半天的功夫,少爺就將老朽半生悟出的道理全給學了去。”何同安擺擺手道。
隨着這兩句交流,似乎這裏的空氣不再堵塞了,有人在輕輕順着氣。
“我秦某人接受秦家兩年來,對待大傢伙應該還算寬容吧?”秦禮放下了酒杯,輕聲嘆息道。
場面靜靜的,秦柳站在後面猶如雕塑一般盯着每一個人,眼神銳利如刀。
“這兩年來你們說有難處、有擴充生意的,我從來沒有問過,要錢給錢,要人給人,可有為難過你們這些掌柜的?”
“去年年末,我們的凈掙不到三千兩銀子,比起往年的五千兩收益整整短了兩千兩,你們說要打點衙門關節、有倭寇、生意不好做,我有沒有責怪過你們?”
“三千兩白銀,我是不是還拿出了一千兩給你們做分紅,感謝你們為秦家做出的貢獻?對你們是不是刻薄寡恩?”
“兩年了,我第一次查證你們的賬目,從頭到尾,所有的賬目都寫得很漂亮,數目也和每年所報的對得上。”
“何叔叔,你教過我賬目,那我今天就再請教你一下,一石米價一兩銀子,這是近兩年其它糧鋪的價格,為什麼你負責的秦記糧鋪一石米價十五錢銀子?”
從和顏悅色到質問,何同安的臉色瞬間拉了下來:“賢侄,這做生意可不是你看兩本賬簿管用的,和同行之間的競爭也是有壓力的,我不降價,咱米鋪的生意不就被搶了嗎?”
秦禮聽着這訓誡般的理由,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來:“何掌柜啊,何掌柜,你經營的米鋪從來都沒有主動降價過,從兩年前開始,你不僅將售價下降一錢銀子,還將收購的價格比同行提高了兩錢銀子,糧鋪每石的盈利竟只有不到一錢銀子。”
“這麼精明的生意不知道何掌柜是怎麼計算出來的?”
何同安額頭上冒出一層密密麻麻的細汗,在燭燈的映照下臉色慘白。他一直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所找的理由也非常到位,但是在和同行的對比中就顯得特別顯眼。
“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秦家不是做生意的,而是萬家生佛呢。”秦禮冷冷的諷刺道。
“何掌柜,你的米鋪內經營的好像不止稻米一種吧?其它的糧食你也適當調整了價格,總的我就不說了,對比前幾年的收益,這兩年你從糧食之中獲利超過了五百兩白銀。”
“你也是秦家的元老,為秦家辛勞過的,我也不為難你,明天早上,我要見到這五百兩銀子出現在秦家的賬上,少一文錢我就送你去見官。”
這一番話語落下,何同安徹底的癱瘓了,回想起這兩年糊弄秦禮的做法,頓時後悔不迭。
可惜的是,秦禮根本不給他機會。
“你也不必求情,明天你做完這些,從秦家消失,我自不會為難你,但若是你多說一句,憑藉你監守自盜這一項足夠讓你下大獄。”
“完了?”何同安瞬間失去了鎮定的神色,從敬酒到結束,全程不過轉瞬之間,他完全被秦禮玩弄在股掌之間,但他不想認輸,從秦家離開,他一年得損失上百兩銀子。
“好算計,好算計啊!”何同安仰頭大笑,笑的淚水都下來了,神情有些癲狂、頹廢。
“你裝作人畜無害的樣子就是為了等這一天吧?”
“秦禮,我是真的小看你了,不過這裏十多位掌柜的,你看過那些賬簿了吧,這些傢伙或多或少都是屁股不幹凈的,你要真想做的這麼絕,那你這秦家頃刻之間便會散掉!”
“還有你們,”何同安指着坐着的那些掌柜的道:“你們真以為你們做的那點狗屁倒灶的事情能瞞得住?秦禮這是想趁機除掉我們這些長輩,他好掌控秦家大權。你們再坐看我倒霉,那下一個就是你們自己。”
“呵呵—”秦禮冷笑一聲,上前就是一巴掌扇到了何同安的臉上,肥胖的油脂瞬間變形,清脆的巴掌聲頓時將他拉回了現實。
秦禮一把扯住他的脖子,雙眼滿是殺氣的盯着對方的眼睛:“你真的以為秦家缺少你們就會垮掉?你也把自己太當個人物了吧?我要不是看在爺爺的面上,你今天連這個門都走不出去!”
手微微收緊,何同安臉色逐漸變得驚慌,空氣從喉嚨里被壓榨出去,臉色深紅,翻着白眼,嘴巴張的大大的,干吐着舌頭。
眼看要真的把人殺了,秦禮才鬆開了手,抬起頭,昏暗的燈光下,他俊秀的臉上冰冷的嚇人。
“秦家給你們的,你們可以拿,不給你們的,拿了就得承擔後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