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暗影窺痕(二)

第二回 暗影窺痕(二)

公孫小刀見他們不但深夜趕路,且又不肯透漏姓名,當下已猜到了一二。好文見說,問道:“只不過什麼?”公孫小刀尷尬一笑,道:“三位得棄了馬,從盜洞裏出去。”谷小滿不知盜洞是為何物,當下問道:“盜洞是什麼?”公孫小刀臉上微紅,乾乾一笑,道:“做我們土夫子的,說白了不過就是個盜墓賊,打穴挖洞的本領那是必不可少的。我是個通緝犯,不敢從正門進城,只好在荒地的城牆下……”

婉兒欣然一笑:“好啊,公孫大爺既然連官府都驚動了,看來本事應該不小,不見識一下您老親自開的路,那這輩子豈不是白活了,是不是呀哥哥?”婉兒本打算明日易了容,扮作出城種地的農民,和出城的眾人雜在一起混出去,但終究危險,仍自擔心,畢竟能調動這麼多人馬的人,定然不是趙影之流,而應該是更有其人在後,是以見公孫小刀如此一說,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公孫小刀原以為婉兒不會答應,畢竟盜墓這一行頗受非議,為正人君子所不齒,但見她滿面含笑,清脆動人,興奮之餘,臉色微微暈紅,雖然天色黑暗,但藉著微光仍看見一二,不禁心中一盪,頓時升起滿腔豪情,心想就算是為她死千萬次也是心甘情願。好文依言左轉馬頭,三匹馬揚踢狂奔不多時,便看見前面黑蔥蔥的一大片,公孫小刀指着前面道:“就在樹林前面棄馬步行吧。”到了林邊,四人下馬,谷小滿解下所乘黃馬的馬鞍扔在地上,抱住馬頭,輕輕撫摸着它的毛髮,柔聲道:“好馬兒,謝謝你今天救了我,如果我們有緣再見的話我一定會好好地喂喂你。”那馬兒用頭噌着谷小滿的臉,輕輕從鼻中噴出幾些氣來,竟也頗為不舍。楊氏兄妹看見,也解了各自的馬鞍,輕輕拍拍馬頭,輕聲喚了谷小滿,四人朝林中走去。行不多時,回頭看見三匹馬兒遠遠地跟在後面,只是天色太暗,又有樹木擋着,灰濛濛的看不真切。婉兒輕輕擺了擺手,叫它們回去,更不猶豫,隨他們繼續趕路,不再回頭。

盜洞離城牆不過五六尺,用木板蓋了,鋪了些泥土碎石,倒也不易看見,更何況此處本就人跡罕至。公孫小刀挪開木板,吹亮火摺子,攤攤手,尷尬一笑,道:“洞有點窄,委屈各位了。”說罷,當先下去。好文吹亮手中的火摺子,隨在公孫小刀身後,其次是谷小滿,婉兒最後。這盜洞前面一段朝下傾下,繼而平坦,不時又成了上坡。洞內空氣本就稀薄,眾人漸感悶熱無比,呼吸困難,婉兒的眼睛被火摺子騰起的煙熏出好些眼淚來,又難以擦拭,只好滅了火摺子,頓感眼前一片漆黑,但也呼吸順暢了不少。谷小滿見後面忽然一暗,不禁回頭正撞在土牆上,顧不得疼,關切地問道:“婉兒,怎麼啦?”婉兒道:“沒事,快走吧。”在洞內只能用兩隻胳膊用力,只有公孫小刀早已習慣,遠遠地將三人甩在後面,當先出去。三人爬出盜洞,頓感清爽無比,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久久陶醉其中。公孫小刀從城牆邊上的亂石堆里拔出一個包裹,取出三件衣服分給他們,對婉兒歉然一笑,道:“看來,只好委屈一下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了。”三人聞言,不禁低頭一看,又看了看別人,見每人身上都沾滿了泥土,因盜洞下面多有磚頭石頭之類的稜角,連衣服膝蓋和胳膊肘的地方竟也磨出好些小小的洞來,好文與谷小滿不禁哈哈大笑,而婉兒雖也不禁莞爾,但終究臉薄,禁不住滿面暈紅,羞澀地轉身拿衣服護住衣衫上的破洞,嬌嗔地跺了跺腳。公孫小刀嘻笑道:“喂,感覺如何?”婉兒也不回頭,怒道:“下次你最好憋死在裏面,讓我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你!”公孫小刀無奈一笑,將包裹背上,朝三人抱拳道:“各位,後會有期,告辭了。”說罷,轉身而去。好文搶上一步,抱拳道:“在下楊好文,後會有期。”谷小滿也繼而抱拳道:“在下谷小滿,後會有期。”他自小養尊處優,不知世事禮節,但隨母親南下逃命已近兩月,見好文如此,又曾聽母親講過江湖中的故事,便也學他一樣報上了自己的姓名。公孫小刀見他們對自己吐露姓名,知道他們已拿自己當做了朋友,不禁大喜。回頭窺見婉兒依舊含羞而立,背影朦朧,似要回頭,如李清照假嗅梅花,羞羞澀澀,卻又猛地轉了回去,如怨似恨,如此再三,猶豫不覺,只把她長長的秀髮轉得亂了,蓬鬆了幾些,遮住了本就看不真切的側臉,更是讓人可親可愛。公孫小刀暗自一笑,朝眾人道:“各位朋友,告辭了。"不多時,他的身影便微微跛着淹沒在了黑暗裏。

日光清朗,和風微醺,一面酒旗輕輕搖曳着,上書:小酌酒樓。酒旗下面的街上行人小販熙熙攘攘,倒也十分熱鬧。長街深處,當先兩匹高頭大馬馳來,上面兩名錦衣衛大聲呼喝,奪路而行。後面是一輛馬拉着的囚車,車內坐着一人,手腳全用鐵鏈拷了,鬚髮蓬鬆面色焦黃,身上的衣衫上還留着滿滿的血痕,顯是受了不少的拷問。但看他神情,卻是雙目緊閉,毫無懼色,端的一身鐵骨錚錚的氣概。再後面又是三個錦衣衛,持刀喝馬,神色緊張戒備。街上之人見是錦衣衛,不敢多事,全都地遠遠避開。到了酒旗之下,當先的一名錦衣衛勒馬而停,道:“弟兄們下馬,吃些酒再趕路吧。”此人姓方名預平,高大身材,再加上衣着奪目,更是器宇不凡。說罷,轉身下馬,將馬鞭扔給一路跑出來的店小二,道:“把馬喂好,待會還得趕路呢。”當下也不多說,便自走向囚車。另一人身材瘦小,留一瞥八字鬍,姓林單名一個奇字,見方預平下馬,忙也隨之下來,搶先一步,陪笑道:“方兄弟,這死囚剛吃過酒肉還不到兩個時辰,我看……”方預平聞言笑道:“好啊。喂,老頭看緊點,別走了死囚。哎,兄弟們吃酒去!”那架囚車的錦衣衛不過四十多歲,但鬍子留得很長,是以眾人都開玩笑叫他老頭。老頭聞言,慌道:“我,我一個人哪成呢!我,我看……”老頭回頭看了看囚車裏的囚犯,見他依舊雙目緊閉,又看了看四周,竟是害怕已極。方預平笑問:“怎樣?”林奇忙又陪笑道:“兄弟,不如這樣,咱們買些酒菜,在路上吃如何?畢竟這死囚關係重大,倘是……”方預平笑道:“兄弟,這裏又不是山溝野嶺,有官府衙門,諒那些小毛賊絕不敢太歲頭上動土。”林奇急道:“兄弟,此事關係重大,不可馬虎,兄弟們的一家老小可都在刀刃上呢!而且我們已經死傷了這麼都兄弟。現如今只剩下了六個人,人人身上還都掛着彩……兄弟,不是我做哥哥的懷疑你,你一路上對這死囚照顧得就跟親爹似得,你讓兄弟們怎麼想?都到了這份上了,你總該給兄弟們一個說法吧。”林奇吐出了所有人一路上憋下來的懷疑和不滿,紛紛望向方預平,看他有何說法。

方預平嘆了一口氣,哈哈的苦笑一聲,道:“這一路上咱兄弟們都是在刀刃上走過來的,我方預平如若有半點私心,早將這死囚放了,幹嘛要拖到現在?再說了,咱們吃飯花的可全都是白花花的銀子,他娘的咱誰見了銀子不都比他娘的親爹還親呀,我他媽傻啊我好酒好肉地伺候他?還有,我他媽老爹老娘也在官府里扣着呢,放了他我他媽還是個人嘛?”五人見他越說也狠,眼眶潮紅,絕不似在作偽,不覺愧疚起來,要說這些錦衣衛平日裏耀武揚威欺壓弱小,但兄弟們的感情還是有的。林奇陪笑道:“方兄弟,剛才都是兄弟們不對,我這裏給你賠罪了。喂,老頭,打開鐵籠,咱兄弟們都吃酒去。”方預平伸手搽了搽眼眶,從懷裏掏出一個搪瓷小瓶,招呼眾人過來,低聲道:“兄弟們,我之所以一路上好吃好喝地招待這老狐狸,實在是大人的命令。這裏面是‘七星鎖魂散’,吃了它,任你武功再高也是瞎折騰。這葯只需三日一服,但另需用每兩個時辰拿酒肉來做藥引子,才能起得了藥效。你想,這鐵籠子裏關的是什麼人?倘不是這樣,咱們能挨到這?我看,這破籠子恐怕是管不住他吧?”眾人聞言,方才大悟,又想難怪這死囚犯一路上總是昏昏沉沉的,原來竟是如此,想到這一節,剛才的不快登時煙消雲散。方預平又低聲道:“本來大人命我不可泄露半句,但大家兄弟一場,諒也不會出賣我吧,這可是要誅九族的!”眾人紛紛悄聲賠笑道:“不會不會。”方預平接着道:“眼下還有不到兩個時辰的路程,但一路上官府衙門什麼的不斷,諒也不會有什麼危險,就算有,咱們還有大人的令牌在手,調動他些人馬也不難。但卻是對這老狐狸大意不得,翻船翻在陰溝里可不太好受,咱們且就讓他再吃上一頓,那有打什麼緊?到了地方,咱兄弟們榮華富貴,還免不了要謝謝他呢,是不是,嗯?”說罷,方預平得意洋洋地一笑,如墜金庫,眾人也忍耐不住,隨之笑起。方預平轉身朝店裏叫道:“小二!”剛才他們幾人吵嘴,店小二見不是時候,忙牽了馬過去,遠遠看着,不敢靠近,街上之人更是不敢過來,紛紛繞道而行。店小二跑將過來,陪笑道:“各位官爺,樓上請。”林奇打開鐵籠上的三把大鎖,方預平又打開了剩下的三把,抽刀在手道:“老英雄,開飯了。”

那囚犯聞言,緩緩睜開眼睛,頓時一道冷峻的眼光射將出來,略略掃過眾人。眾人不禁暗暗心驚,膽怯地退開一步。那囚犯起身下來,頓時一陣陣鐵鏈碰撞之聲玲玲作響,極是清脆冰冷。那囚犯也不顧眾人,徑直朝酒樓走去,店小二不知如何是好,跟在方預平身後,其餘五人均提刀戒備,神情緊張,緩緩地跟着。那囚犯揀了個乾淨的角落在上首坐下,方預平對店小二使了個眼色,店小二慌忙將桌子搽了搽,竟不敢直視那囚犯。方預平擺手道:“先來兩壺好酒,再加兩盤牛肉,有什麼好酒好肉只管上,少不了你的銀子!”說著,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足有十兩,拋給店小二。店小二接過,道:“官爺您稍等。”林奇五人分三張桌子坐下,正好將囚犯圍在角落,按刀在手,仍自凝神戒備。店小二端上牛肉和酒,那囚犯也不招呼,伸手抓了幾塊牛肉丟在口中邊嚼邊打開酒壺的蓋子仍在地上,仰天而飲。不多時,桌上已經上滿了酒菜,那囚犯仍自顧自地吃着,絲毫不理睬眾人。方預平拿起酒杯,對那囚犯說道:“老前輩果然海量,來,晚輩敬你一杯。”說罷,一飲而盡。那囚犯也不抬頭,吐出口中的骨頭,抓起一壇酒來,略一示意,仰天便喝了幾口。方預平看見,回頭狡黠一笑,眾人會意,也不禁暗暗好笑,鬆了戒備,轉身吃酒。方預平轉身回頭,將手指沾了酒,側身擋住,飛快地在桌子上寫下幾個字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燭龍殘劍記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燭龍殘劍記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二回 暗影窺痕(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