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融入
晨間日光灼熱,陽關河畔的石頭灘上,曬醒的李信不時伸出兩手輕壓顱后,創口已經合攏,小指大一塊地方還未生出毛髮摸着光禿禿的。
腦海中沒有完整的記憶片段,只有許多說不上來的感覺。
比如身邊的陽關河,看到陽關河就知沿河往上走自能到陽關鎮,陽關河的源頭之一正來自魚兒溝的泉溪。
陽關河水流到這裏時融匯了許多水系,河面寬四五米,深可淹沒膝蓋,其中多有河魚。
李信從藤筐里取來篦子,坐在河邊蘸水梳洗尺長頭髮,清理髮間血漬、碎發。
不時摸摸後腦勺,他露出笑容,這是個值得期待的世界。
城市、汽車、手機、紙鈔是一種生活,鄉野、牛馬、刀劍、銀幣,也是一種生活。
還有那位董卓,相關記憶碎片湧現,董卓是個三十歲出頭的壯年,是隴西郡岷陽縣人,其實就在隔壁縣。
原主記憶碎片里,董卓是個慷慨、大氣、豪爽、有本事的人。
細想董卓的事情也沒用,眼前保證自己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昨晚到底是誰幹的?”
李信趴在平靜水窪前看着‘自己’陌生又熟悉的倒影開口詢問,沒有人回答他,水窪里的黑色蝌蚪甩尾遊動不受干擾。
他會用篦子梳頭,卻不會束髮,李信披髮坐在一堆白灰的篝火前翻閱日記,日記中沒有結仇的信息。
難道昨晚是偶然遇害,遇到一個同樣野外過夜的人,對方乘着原主不防備,用手弩抵近顱后,迅捷、高效毫無聲息的殺死原主。這個過程中原主沒受一點折磨,兇手還真是仁慈。
行兇後撤離,獵犬、老旅馬、戰馬不曾動過,藤箱內的財物也沒動過。
不是劫財,也不像是復仇……只是為了殺原主?
看日記,原主從郡中騎營退役,應不是疏忽大意的人。
難道是熟人作案?
如果現在就這麼回陽關鎮,這‘熟人’會有什麼反應?
見日頭漸高,李信收拾行李馱掛到黑色老旅馬背上,穿一身土黃顏色的長身皮衣,腰扎手掌寬皮帶,左腰處懸一口禮儀佩劍,抱着棗紅馬脖子輕易翻身上馬。
從日記得知,棗紅馬是一匹四歲未閹割的戰馬,勉強算是良馬,屬於下等戰馬,因額頭有白色心形印記,名叫白心;與身形細長的獵犬一樣,都是他在騎營服役時的夥伴,退役時花錢贖買。
從幾封公文記載可知,李信官方測量身高是八尺六寸,十七傅籍服役,兩年期滿退役。
身高腿長的身體就是便利非常,左腳踩在馬鐙,右腿輕易抬高越過馬背,順利上馬。名叫九餅的獵犬左右打轉搖着尾巴,心情歡快追奔在馬後,不時超過李信,又折返回沖,撒着歡很是愉悅。
李信迅速適應馬上顛簸,目光打量兩側山水、河岸草灘、山坡,只覺得親切。
一些散亂零碎的記憶片段在腦海中閃現,行進五六里經過一處路邊村莊,村莊背依山坡而建,山坡頂上修有土牆戍堡,可見一面褪色的旗幟在飄揚。記憶若沒出錯,這是檯子村,依託烽火台發展來的一座村莊。
過了檯子村,繞過三重山路眼前豁然開朗,是一片廣袤的草灘平地、坡地,眼前方圓二十餘里的草灘上多有大石頭點綴,因而被鄉民稱之為麻子灘。麻子灘南端,就是陽關鎮。
越過麻子灘,李信走的更慢了,反而是黑色老旅馬走到了前頭,像個引路的。引着李信進入陽關鎮北街,穿過稀稀落落的狗市,來到陽關南街,又進入巷子引着李信來到牛市邊上的一處大宅院前。
李信沿途左右看着,頭髮散披他看到眼熟的人喊不出對方名字,對方見他披頭散髮跟個西戎番子似得,也沒有確認來打招呼的。
每經過一處地方,相關記憶被喚醒,李信就知道這地方的名字、作用,偶爾還有一些記憶片段浮現在腦海。
李信看着大舅家這座七間寬的門面,腦海中浮現表兄弟五個人站在門前比賽尿遠的場景,可就是想不起表兄弟的面容。
門面分上三間、下三間,格局對稱中間是門洞,此時敞開着,裏面隱隱有婦人聲音。
李信下馬,牽馬入內就見一個黑紗衣嬌小女子在井邊打水,身高約六尺三寸、四寸的樣子,梳着雲鬢,肩披紅紗顯得艷麗。
雲鬢髮式,意味着已婚,可腦海中毫無相關印象,這是誰家婦人?
她打水出來,提桶轉身見了披頭散髮的李信,仰頭來看俏麗白皙面容綻開笑容,兩眼有光彩:“阿信?你回來了!”
李信笑着頷首,只覺得她面熟,親切,身形嬌小五官精緻,眼睛很亮,牙也白,比鎮子裏剛見到的許多小婦人、少女要……精美、明亮。
這小婦人看來的目光似乎不僅僅是親情、友誼那麼簡單,有着一種炙熱。
她那一聲爽利的呼喊,立馬驚動灶房裏的人,一個高七尺四寸、身形壯實的女子穿交領青紗衣黑長褲,頭扎黑巾包發,扎一條白色圍裙,揉着手上麵糰探頭走出,快步跑到李信面前伸出雙手拉扯、揉搓李信臉頰:“阿信剛回來?”
相關記憶浮現,眼前這個憨笑的女人是自己堂姐李雁,也是大舅的大兒媳。
李信臉被麵粉染白,左右扭頭不見男丁:“姐,大舅他們呢?”
“趙家莊有個老太太這兩天要走,他們昨晚去守夜。”
“前兩天流星落在趙家後院,把老太太嚇的中了風邪。”
李雁拉着李信就往堂屋走,那個嬌小的婦人牽馬去栓手腳利索,還將棗紅戰馬、老旅馬上拖載的東西解下,就連馬鞍也都一一拆下,小小身體有着巨大力量,又飲馬喂水。
堂屋裏李雁將李信推到太師椅上,拿起一個黃綠梨子用圍裙邊角擦了擦遞出:“你怎麼跟個番子一樣?看你這頭髮亂糟糟的,也不怕人笑話?”
李信接住梨子,李雁就說了起來:“李亮丈人那邊出了些事情,他昨天啟程去看,也不知是個什麼事情。三娘這兩天住在大舅這邊,今天跟婆婆去地里拔草。李亮家裏你去了沒有?”
搖頭,記憶中應在北街街頭與東大橋之間,可李信左看右看找不到‘熟悉’的嫌疑宅院,就實話實話:“沒找到。”
“就你嘴犟,東大橋最大的客棧立在那兒,就不信你看不到。”
李雁挖苦一句,也不願攪合李亮、李信兄弟之間的事情,轉身就往外走:“你先緩緩,現在就給你燒水,早早洗個澡。趙家莊那邊來人的話,你換身衣服先趕過去送一程。”
空蕩蕩客廳里,李信抓着梨子咬一口,左右打量思索。
送一程,難道還要自己去趙家莊參加葬禮?
梨子還沒吃一半,紅紗披肩的嬌小婦人就端着白瓷盆進來笑說:“阿信正好趕上了,這是前天跟嫂子一起煮的米酒,最是解乏。”
她是誰?這麼熱情?怎麼沒有一點相關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