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幾歲了
一輛超速的自行車行駛在馬路上,闖紅燈的時候險些撞到一輛灰色的海馬,那女司機探頭出窗,對着那個人的車尾破口大罵。
呼
呼
呼
快點!快點!再快點!
陸燚不管不顧,一刻也沒有停止過。
幾分鐘后終於來到了目地的。
真的是開的!
他一接到張胖的電話就從煤氣店趕了過來,因為張胖說白居圖書開門了,他沒想到那麼快,是江淮回來了嗎?
陸燚把自行車丟在門外,跑到門口卻又停了下來,他好像有些害怕了,害怕什麼他也不知道,可能是欣喜過頭保持一絲理智。
“燚哥。”剛要出來透氣的張胖見到了陸燚,平靜地叫了他一聲。
陸燚見他好像也不是很高興,心裏大概有了數,“……什麼。”
一個看起來顯得有些老態的中年男人從張胖後面出來,見到陸燚還打量了他一番,“請問是陸燚先生嗎?大陸的□□|個火的燚。”
陸燚聽到這熟悉的介紹,看了那個男人幾秒,“是我,我就是陸燚。”然後他就聽到有女人的哭聲。
陸燚走了過去,見到了坐在休息區的雲朵。她已經剪了個很短的短髮,從背影看她瘦了很多,他想叫小姨,但不知道是什麼阻止了他,他開口叫了她一聲“雲朵阿姨”。
她沒有反應。
張胖走到他身邊,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見到雲朵這樣,他覺得挺悶的。
男人做了個手勢請陸燚和張胖坐下,然後自己坐到雲朵旁邊。
這個男人見到陸燚對雲朵擔憂的眼神,心裏對他的印象提了幾分。
“你好,我叫甄道光,甄選的甄,道理的道,光明的光。是上海浦東區的一名警察。”
“警察……”陸燚喃喃道。甄道光這個名字他好像在哪見過。他看了一眼雲朵,見她一直低着頭,完全沒了以往的風采。
他看向甄道光,“你好。”
“請問江淮是你的什麼人?”甄道光直接略過問他認不認識江淮的問題。
“江淮……”陸燚屏住呼吸,想激動卻被張胖攔住。他深呼吸幾下才說:“我是他最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甄道光記得江淮說過陸燚是他的親人。
陸燚點頭,“嗯,很好的朋友。”
“朋友……”雲朵終於出聲,慢慢抬起頭,用敵視的眼神盯着陸燚。
陸燚莫名,“雲……”
雲朵猛地站起來,拿起桌子上的杯子狠狠的砸向陸燚。
“雲朵女士!請你冷靜!”甄道光抱住激動的雲朵。
而張胖則是急忙查看陸燚的傷勢,“燚哥你怎麼樣了?”
那個杯子正正擊中陸燚的額頭,水也潑了他一身,杯子掉到地上才碎的。
陸燚被這一砸大腦有幾秒的鳴音,腦子空白了好一會兒。幸好是坐在椅子上,不然他會站不穩而倒地。
雲朵哭着罵他吼他,“你害死他了!他害死他了!你這個強|奸犯!噁心的同|性|戀!變態!”
陸燚和張胖都被嚇住了。
張胖看着失態的雲朵,她說的話讓他很害怕。
陸燚則是還有些理智,“江淮怎麼了?他怎麼了?……我不是強|奸犯……我不是……”
“你害死他了!你害死他了……”雲朵泣不成聲,最後被甄道光送上了樓平復心情。
可是下樓的時候就只有甄道光一個人。
張胖正不斷用紙巾幫陸燚止住額頭的血。
甄道光給他遞了一張照片,是江淮一個人坐在病床上,托着腮,拍得人站太遠了沒有看清他的表情。他沒有了頭髮,瘦得讓人差點沒認出來。整張照片來看,他是孤獨的,很寂寞。
陸燚一下子就哭了,哭出了聲。張胖還好,紅着眼睛站起來走了出去,背影很失落。
甄道光也有些淚光。
“這是江淮的心理醫生拍的。”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然後問陸燚,“你幾歲了?”
陸燚擦了一下止不住的眼淚,“十九。”
“這算是江淮最後一張照片了,你收着吧。”
陸燚猛地看他,“江淮……”
甄道光對他很認真地說:“他去世了。”
“……”
沒有人知道陸燚已經悄悄地把江淮的愛都放在了心裏最柔軟的地方。這一刻,那柔軟的地方全被悲傷所佔滿了。
心變成了灰心,一切都是那麼絕望。
他今天早上的時候又重溫了一遍江淮留給他的錄音。江淮依舊親切地叫着他的名字,字語都對他充滿了期望,還給了他一個會回來的承諾。
現在卻有人告訴他江淮去世了,死了。雲朵還罵他是強|奸犯,變態,還說是他害死了江淮。
難道他和江淮在一起的時候被江淮的家人知道了嗎?是因為自己留在江淮上的吻痕嗎?
陸燚抱頭痛苦着。他不懂啊,他初經人事,他不想啊,他瘋魔了,他當時什麼也沒想。
……他做了什麼?
……是他害死了江淮?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一定是江楊山。”陸燚抬頭抓住想要安慰他的甄道光,“是不是江楊山又虐待他了?是!一定是!一定是他!是他害死了江淮!”
“陸燚!你冷靜點!”
“我怎麼冷靜啊!是你告訴江淮死了!”
甄道光抓住他的肩膀,用着更大的聲音對他說:“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最後這四個字充滿了遺憾。
又是節哀順變。
所有人都在對他說節哀順變。
他爸是。
羅幫是。
江淮也是。
他以為他已經夠堅強了,可是他面對現實的時候,還是會崩潰會哭,會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絕望。
為什麼要用節哀順變來輕描淡寫地安慰他?這讓他感覺對方一點也不在乎死去的人,一點也不理解聽到這個詞的人到底是什麼心情。
甄道光又對他說了很多話,但陸燚一個字也沒聽清,好像他已經聽不見了一樣。
張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他面前,朝他哭,跟他說話,他真的聽不清。
他的腦子裏只有江淮,各種表情的江淮,他叫着他的名字,對他微笑,還說著陸燚平安喜樂。
為什麼這句他就聽得那麼清楚?是江淮回來了嗎?
陸燚被張胖搖醒了。
他看着張胖臉都哭紅了,還很可憐地叫着燚哥。江淮好像很少叫他燚哥,都是陸燚陸燚這樣叫他,有時候有事求他了才滿不情願地叫他燚哥。
“燚哥,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張胖沒經歷過這些,即使江淮不是他的親人,但他還是為其傷心流淚。想着以為再也見不到那個溫柔的人兒了,就會感到害怕。
陸燚也想知道自己怎麼了,怎麼會這樣。
他抓着張胖的手,話語間有些顫抖。
“江淮走後的每一天,我都會想要一直等他,等他回來。……不管我是有多難過,多心酸,多累,我都不會害怕,因為我知道他愛我,遲早有一天他會回到我身邊的……”
“他不想在里城,那我們就去上海,我會給他最好的,即使他的眼睛這輩子都好不了……我也一樣會給他穩定的生活……”
“他當初讓我帶他走……他讓我帶他走……他在錄音裏面全是對我的祝福,他沒有怪我,他的心裏還一直對我抱有希望。我以為我是為了他好,他的眼睛好了我們會更幸福一點……”
“我不要了,我後悔了,我不想了……我真的不要了,我只要江淮……我什麼都沒有了……我什麼都沒有……我什麼都沒有了……”
他哭得很大聲,樣子也難看極了,可是張胖一點都不嫌棄,一直抱着他,陪着他一起哭。
……
晚上的時候下了點小雨,張胖跟着陸燚翻三中的牆進到學校,回到教室,看着陸燚收拾着江淮位置上的東西。
然後又陪陸燚去了小學走了一圈。之後回到了公寓那間房子,把江淮的東西都放在了那。
陸燚在那裏坐了很久,張胖因為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爺爺,莫名有些感悟,就回家了。
張胖走後不久,陸燚也出了門。
他來到了一家蛋糕店。
“咦!是你啊!”是上次陸燚來給江淮買生日蛋糕的那家店,說話的還是原來接待他的那個女孩。
“這次我們店裏還剩一個一寸蛋糕哦!”女孩對陸燚印象很深刻,所以記得他當時要買的東西。
陸燚掃了付款碼,“那幫我包起來吧,多少錢。”
“好的,一共三十六塊錢。”女孩子很喜歡陸燚的爽快。
“有蠟燭嗎?”
“有的,我送一些給你。”
她拿着包好的蛋糕給他,想鼓起勇氣問他的聯繫方式,對方拿了蛋糕就走了,這時他才發現從頭到尾陸燚的臉上都沒有表情,眼睛和鼻尖都是紅紅的,好像哭過。
陸燚拿着蛋糕又回到了公寓,他自己一個人拆開,還插上了一根蠟燭,但是沒有點燃。
他給江淮準備的生日的時候彷彿就是今天。
江淮十八歲了,他祝江淮永遠十八歲。
他覺得他真的有罪,他罪該萬死。
陸燚哽咽,他一低頭就把臉慢慢地埋進了蛋糕里,甜味和芒果的味道充斥着他的鼻腔。
他覺得一死可以千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