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時間：傍晚時分。
地點：南頓門禁地之一，試煉場。濃密的森林裏，四處都是參天大樹，人站在地面往上看，瞧不見天空，陰暗潮濕。這裏雜草叢生，蛇蟲鼠蟻，鳥叫蟲鳴，是個與大自然親密接觸的好地方。
唯一的人物雁柯握緊手裏的匕首，用力到指尖發白，片刻不敢分神，弓着身子對前方數米之外的野獸嚴陣以待。
試煉場裏多得是堪比築基期的靈獸，眼前這頭，威壓幾乎強過築基中期的修真者。
至於雁柯，修鍊兩年，再天賦異稟也才堪堪築基，她修為低微，再多的經驗也不頂用，要被這靈獸傷着了，光是傷口潰爛就夠她喝一壺的。
更不要提血腥氣即將引來的其他靈獸。
這是雁柯重生為小孩兒的第二年，正在參加弟子試煉。
新弟子入門，少說也得學個五六年，才初初入門，具有下山試煉的資格。
但雁柯等不了那麼久。
男主宣明永和時希之間，目前並無聯繫，但系統監測他們還有可能會重新走書中的老路，雁柯總得找機會徹底滅除他們的羈絆，畢竟，世界線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再則，自秘境之後，雁柯便有些警醒，時常會設想自己離開后時希的生活，她是會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座山頭孤單到死？還是同一個不知會是誰的人結為道侶？又或者，在此間再尋常不過的比試探險里遭人暗算不幸身亡。
雁柯不敢去深想。
每思及此，便很是擔憂。
她疼愛多年捧在手心裏的弟子，真會落得個悲慘的結局嗎？
這一年來，她一直在盤算，如何一勞永逸，解決掉潛在隱患。
也發現了重大問題：時希她雖修為不斷精進，但境界卻不穩。
這裏的境界不是尋常的修為境界，指的是心境。她基礎紮實牢固，可心境，不容樂觀。
原因很簡單：心魔。
在雁柯還是時琢光時便初現的心境問題，真的更嚴重了。
人有七情六慾，在某種奇妙狀態下達成平衡，若失衡，貪嗔痴妄、仇恨怨念，這類負面情緒過重，就會失調。
心氣鬱結於心，所以心境不穩。
平日裏還好，一旦動用靈力過多，便會顯出端倪。
像是一顆□□，永遠不知道它何時會炸開。
在一同修鍊的時候雁柯就發現了，她試着去解開時希的心結，可每次提問都被時希搪塞過去。
她這樣回答：“師尊在說什麼？徒兒並無什麼不妥啊。”
徒兒長大了，成了大姑娘，有了自己當年風采，也就不好教了。
以前事事順從自己的徒弟，有了自個兒的想法。
但為人長輩，總要經歷這一關的。
至少在走之前，雁柯得替她鋪好路。
成日悶在門中，尋不到解決方法，時希又不想離開雁柯，並且，雁柯也不放心她一個人。
內里無法解決，只有藉助外力。
而南頓門規定，門中弟子必須全部通過最後的試煉才可出門，這都是為了他們安全着想。
擔憂弟子在修為成熟之前在外闖蕩，被人害掉性命。
雁柯便報名了這一波的試煉。
***
弟子試煉三月一次，對於長老們來說稀鬆平常，沒人在意。
試煉，無人插手，弟子們只能靠自己。
只有時希。
她緊張地透過手中特製的水鏡觀察雁柯。
時希擔心的不行，也只有觀戰的份兒。
她又開始暗自跟自己較勁了。
如今修為精進，卻還是只能在師尊面對危險之時旁觀。
她，永遠都這麼無力。
就像當年師尊收下她的那個夜裏。
她無法反抗宣家夫妻，不能與村人為敵，更可能的結果，就是嫁給宣明永，老老實實伺候公婆。這日子別人都過得，她自然也過得，只是不甘，不願被人困住。
她像個可憐蟲一樣，卑微地奢求有神仙救她，於是仙人出現了。
時希將仰慕暗藏於心，只是不知何時變了味。
她無意識地咬緊了唇，眉頭深皺。
充當裁判，也是打算在弟子危急時施以援手的護山長老見她如此，勸導說：“時長老無須擔心，我定不會讓弟子們有事的。”
“再說了，徒兒大了，做師父的，得放手了。”
時希重複：“放手？”
“她有自己的人生要走，你再擔憂也無用呀。”
護山長老平日不會多言，只是他孩子大了，這幾天吵着鬧着要跟某個他看不順眼的小子結為道侶，這心裏就酸溜溜的。
也算是切實的感受吧，感同身受。
時希喃喃念叨：“自己的……人，生？”
“咱們做長輩的，只能護她們一時，哪裏可以護一世？孩子長大了，自己就不樂意跟我們在一處了。”
什麼師父、老父親，心態都是一樣。
時希迫不及待想證明什麼，急急地問：“那如若，徒弟只想黏着師父，一直在一處，哪裏都不想去呢？”
“你說的什麼瞎話，怎麼可能有徒弟這樣，大鵬展翅高飛，總會離家的一天，”護山長老理所當然道，又想起了什麼，遲疑說，“除非……”
“除非什麼？”時希追問。
“除非徒兒生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護山長老哈哈一笑，“想佔有，便只剩男女之情。”
他兀自搖頭：“那不是離經叛道？師徒之間，不該有這種的。”
不該……
時希垂眸不語。
我也知道不該，可是，控制不住啊。能控制得住，還叫情嗎？
不是有句話叫做，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嗎？
她伸手在虛空之中輕點，隔着距離撫摸畫面里的人。
師尊……我不放手，行不行？
你現在不是我師尊了，身份換了個兒，將來若有什麼斥責，也是我一力承擔，所以，我貪心一點，也是可以的吧？
虛空裏的手被很快拍落。
時希愣了愣，罕見地沒有立即反應。
“傻站着幹啥玩意兒呢！”女人大大咧咧的聲音震得時希回過神來。
來人衣袂飄飄，看着挺仙風道骨的，就是這做派讓人不敢恭維。
時希捂眼，不太想看見她。
“你還沒說呢，都多久沒見了也不打個招呼，還是這麼沒禮貌！要我說……”女人喋喋不休。
時希忍無可忍：“夠了！浦尋靈，能不能讓本尊靜一靜！”
“嘿你跟誰倆說話呢，還本尊，你是不是當了長老就忘了咱倆當初的情誼了？啊？見色忘義，呸，說錯了，是瞧不起人！”
什麼傷感悲秋在一瞬間消磨殆盡。
時希深深地懷疑起了人生，當年為什麼會為了提升修為四處尋找秘境，又為什麼會遇見了浦尋靈，她簡直就是長在了她的雷點上！
時希實在受不了護山長老那驚奇的眼神，只能暫時放棄了看師尊，拉着浦尋靈遠離。
遠離了試煉之地。
時希無奈道：“你能不能改改自己這嘴？”
“不能。”
時希：“……”
“說正經的，你找我何事？”
“就是許久未見，想你了嘛，我在外頭浪夠了，回來南頓門瞧瞧你，怕你掛了。”
……
良久以後，等浦尋靈過夠了嘴癮，時希才有機會問：“浦尋靈，你怎麼看待兩個女子結為道侶？”
浦尋靈哦了一聲，挑眉輕笑：“呦呦呦不得了，你這是看上什麼人了？還女子？”
“嗯，我想等徒兒長大，跟她結為道侶。”
浦尋靈：“禽獸！我可聽說了啊，你徒兒入門才十歲，便是過了兩年也只十二，你居然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
時希試圖解釋：“不，不是這樣的，她不止十二歲，只是……”
“呸！骨齡測得，還能有假？你居然會為了這種事情騙我？！”
時希不說話了，她在想，自己居然想找浦尋靈尋求建議，真是瘋了吧。
而後，時希微笑說：“我逗你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