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寧玖勉強點頭,頗有些嫌棄的將寧聞風的手拂開,哼道:“你自己不是能寫么,幹嘛還要來求別人。”
寧聞風苦着一張臉,“她若是能瞧得上我的字我就不用求你們了。”
寧玖腦中突然浮現出曾在寧聞風房中見過的字,說到底還是他那扭麻花一樣的字被鬢雲嫌棄罷了,不過,按他這般追求人家還沒瞧過人正臉的,鬢雲怕也不只是瞧不上他的字那麼簡單。
這整個人都挺讓人嫌棄的……
“好妹妹,你就幫幫我這次……”
寧玖被他嚷嚷的煩了,正要開口,林月桓卻湊了過來,笑道:“你求九九有何用,我們之中,唯有故羽師兄的書法最是厲害,可與封滎第一才子相匹敵,你要求,也該求他才是。”
林月桓方才受了氣,如今也不管寧聞風與寧玖是何關係,只想着出一出剛剛受的氣,見寧聞風似有所動,又道:“不過我們故羽師兄的筆書可不是隨意相贈的,你若想求,也該拿出點誠意才是。”
他一說這話寧玖便覺察到不對勁,果然,下一刻林月桓又道:“一字一金,你若出得起,故羽師兄自然可以幫你這一次。”
一字一金,這有錢人玩的遊戲,當真是夠刺激。
“景蕪。”蕭燃在一旁聽了覺得不妥,忙出聲提醒了一句。
“故羽師兄,咱們是薛先生的弟子,此事本也不該,不過你那字也不是隨意就給人題的。”他說罷又看了寧聞風一眼,道:“便像你剛剛說的,若是不願,其他便免談。”
寧玖看他終於出了一口惡氣,再看寧聞風滿是躊躇,真恨不得自己此刻不在這裏。
“好,成交!”
寧聞風思慮了一陣,終於咬牙同意,林月桓攤攤手,推着蕭燃往那邊走去,嘴裏不住的炫耀,寧玖正要跟着一起過去,忽然覺得手臂被人拉住,猛地回頭,見寧聞風一臉討好的看着她,頓時渾身發麻。
直覺告訴她,寧聞風可能要出什麼么蛾子。
她頓時警惕,問道:“你……又要幹嘛?”
寧聞風嘿嘿一笑,十分親密的拉着她往一旁走了些,賊兮兮道:“霏霏,你看……你今日出來可帶了銀兩?”
寧玖:“……”
這人是什麼樣的臉皮?自己大手大腳花錢泡妹,結果沒錢了,找自己親妹妹救急?
寧聞風忙道:“你別這樣看我,我這是借,以後會還的。”
寧玖僵硬的拉扯出一個笑容來,問道:“今夜那金獅是你請的吧?”
寧聞風點頭。
“那畫舫也是你包的吧?”
寧聞風再次點頭。
“你如此大方,還管我要什麼錢?”寧玖白了他一眼:“要錢沒有。”
寧聞風不信,疑惑道:“不可能啊,你去學堂父親都偷偷給你塞錢的,你這不是故意不幫我吧?”
寧玖恨不得將他的頭踩到地上去。
她道:“父親是送我去讀書的,可不像是你這樣花天酒地的,你要錢,那你找父親要去,我沒有。”
“不行不行。這事要是父親知道了還不得打死我,寧霏霏,三哥以前可沒少幫你,今日你可不能袖手旁觀,要不你借我一件首飾抵押抵押,可別讓我在鬢雲面前丟了面子。”
“我看這個就不錯。”
他說罷,瞧見了寧玖脖子上一條珠串項鏈,忙要上去拿,卻被寧玖揮開手,許是動作過大,那原本被她藏在衣裳中的金葉子啪嗒一聲掉落出來。
糟了!
寧玖忙彎腰去撿,卻耐不過寧聞風眼疾手快,手都沒碰到地,那金葉子就被寧聞風攥入手中。
“好啊,你還騙我沒有錢,這是什麼?”寧聞風將東西掂了掂,笑道:“這可是貨真價實的金葉子,父親可真捨得給。”
攤上這麼個哥哥,寧玖欲哭無淚,她伸了手,板著臉道:“東西還我,那不是我的東西,你不能拿去。”
那是魏凌霄給她的東西啊,雖然她不想收,可也不能胡亂給了別人,這要是那小霸王哪天想起來又找她要回去,她拿什麼還給人家?
奈何寧聞風卻是不信,當下便道:“父親既然給你了那自然是你的,你放心,當哥哥的也不是要白拿你的東西,等過了今日,我再還給你。”
說罷將身一轉,徑直跑到了那鬢雲坐着的書案邊。此刻,蕭燃正伏在案上,提筆寫着些什麼。
寧玖見那金葉子拿不回來,只得跟了過去,視線落到案上一副山水圖中,左側空白處,蕭燃提筆寫下了幾字詩句,卻是“故人江海別,幾度隔山川。乍見翻疑夢,相悲各問年”。
一幅畫配上了幾句詩,當真是不一樣了,好像原本缺了一角的布帛,突然被毫無痕迹的連接上了一樣。
“一,二,三,……”
寧聞風默默在那數着上頭字數,心頭默默在盤算着這些字該值多少錢,面上卻一副了不得的模樣:“這短短二十字在小公子這筆下便似是賦了神韻一般,與這畫十分契合,看來鬢雲這回是得願所償了。”
寧玖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貪圖美色的大灰狼,嘴上倒是一套一套的,心裏指不定想着什麼歪主意。她不禁看了鬢雲一眼,頗有些同情。
鬢雲也是十分欣喜,笑道:“小公子這字當真是絕妙,鬢雲能得如此好的字畫,真不知該如何謝過。”
寧聞風聽罷大喜,忙道:“鬢雲,既然你得償所願,今日又遇上這幾位如此有才情的小公子,總一直掩着面,怕是有些怠慢,不如……”
他話說一半,鬢雲便早已領悟,也不知是給他面子還是給蕭燃面子,竟將面上輕紗取下,露出一張絕色容顏來。
莫說是寧聞風,便連身為女子的寧玖也耐不住想去多看兩眼。
“今日鬢雲有幸得此好字,無以為謝,便敬各位小公子一杯,一來是道謝,二來也為方才之事同各位小公子賠個不是。”
美人開口,寧聞風那廝豈有干坐着的道理,當下便好話一堆,又趁鬢雲不注意將從她那剝奪的金葉子送與蕭燃,只說是答謝,可誰也不知道,就這所謂的答謝,他死皮賴臉跟她耗了半天。
寧玖無奈,總覺得被這麼一攪和,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於是,第二日,寧玖因為交不出詩文被薛陸離再次罰跪,別人都被喚去校場練習劍術,唯獨她跪在賢正堂前,和畫裏的孔夫子四目相對。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腦中跑馬,昏昏欲睡,聽得有人在後頭猛勁乾咳了幾聲,她以為薛陸離過來巡查,便瞬間清醒。
“你們昨夜,是不是一起去游渭西河?”
身後有人問話,她聽出這聲音不是薛陸離,忙轉過頭去,見魏凌霄抱着手臂靠在門邊,瞬間警惕起來。
“你們昨夜,是不是一起去游渭西河?”
似是怕她沒聽清,魏凌霄又重複了一句。
“是。”寧玖轉過頭去,想了想便應了一句。
魏凌霄沉默半晌,又問:“我給你的金葉子在哪裏?”
“啊?”
寧玖斜着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這話何意。
這小霸王該不會是要將那金葉子要回去吧?
雖然她沒想過要私吞那金葉子,先前將它留着也是為了防止魏凌霄後悔,可她怎麼也沒想到,這人後悔得這麼快啊!
這不才一日的時間?她倒是想還,奈何昨夜渭西河上寧聞風將金葉子搶了過去,他就算是要回去,那也得等她找寧聞風那廝先討要回來再說啊!
她這廂滿心腹誹,魏凌霄那邊卻是有些不耐煩了,又問:“我給你的金葉子在哪裏?”
他眉頭上挑,語氣凌厲,大有幾分咄咄逼人的姿態,寧玖一時沒反應過來,竟有些愣住了。
也就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她還能讓他給唬住了?
待明白過來眼下形式,寧玖不禁將身子正了正,她道:“那金葉子我原本也不想要的,奈何師兄執意要給我,那可不巧,昨夜我們游渭西河時,看上一幅字畫,身上也沒帶銀兩,便用它做了抵押。”
末了又補上一句:“師兄該不是臨時反悔,要將它要回去吧?”
她琢磨着按照魏凌霄這傲氣的性子,自己說了那麼一句,他定然不會立馬就要回那金葉子,然而等她那話說完,魏凌霄卻是眉頭一皺,道:“抵了字畫?怎麼方才我在蕭故羽身上看到了那金葉子?”
寧玖:“……”
完了,敢情這小霸王是來興師問罪的。
寧玖心頭升起幾分心虛,猶豫了片刻才道:“或許故羽師兄也有一片金葉子也說不定……呢?”
正想着打個馬虎眼糊弄過去,卻見面前嗖的閃過那一物,她扭頭去看時,只見旁邊原本安放的蒲墊被魏凌霄猛地踢到了牆角。
她愣住,還未反應過來,魏凌霄便已微微俯身哼道:“他那窮酸樣子拿得出什麼金葉子來,那東西與眾不同,只一眼便能認出,你將我給你的金葉子給他,怕不是想屈尊降貴,去巴結他一個窮酸質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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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江海別,幾度隔山川。乍見翻疑夢,相悲各問年。出自司空曙《雲陽館與韓紳宿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