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懶散少年

劉青山斜靠在空調外機上，嗡嗡響的空調外機的聲音並沒有使他分心。

他的手指在手機上狂點着，兩隻大拇指像是在歌廳舞台上跳舞的精靈，音樂緩慢時優雅自然，音樂高亢時慷慨激昂。當然，有的時候劉青山也會使用三指操作，這對他來說並不困難。

屏幕上劉青山選擇的孫尚香正在左右移動，尋找最好的時機切到對方的後排，對面那個小心翼翼的虞姬，死了六次，她現在正龜縮在塔下補兵。劉青山看到對面的三個人已經露頭了，而且在往大龍坑的地方移動，看來對面那個可惡的百里玄策應該在打龍，機會只有一次，如果他能秒掉那個虞姬，那麼對面這局就大勢已去了。

喇叭里輔助的聲音傳了過來，龍坑裏沒有動靜，百里玄策應該在龍坑的附近埋伏。紅色方已經佔據了龍坑的視野，劉青山隊友們只能小心翼翼的靠近，試探了兩次，劉青山終於出手了，他一個前翻到草叢裏，不料卻迎頭撞上一個拿着鉤子的男人。

“可惡，他不是應該在大龍坑裏面嗎？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劉青山有些咆哮着說道。

對面的虞姬沒有給劉青山太多說話的機會，閃現上來一腳踢出，配合百里玄策收掉了孫尚香的人頭。而藍色方的隊友準備去救劉青山，卻不料被對面以包餃子似的殺的個片甲不留，對面順勢拿掉了藍色方的水晶。

紅色的界面配合那機械的“DEFEAT”聲音傳來，這把遊戲宣告了結束。隊友都在數落着劉青山的不是，劉青山也無法反駁，自己判斷失誤導致輸掉了比賽，他嘆了一口氣，辯解是因為今天狀態不好，隊友們先後下了線，約了明天再玩。

對面那個令人討厭的百里玄策是一個id叫“孤獨不是我”的人，他給劉青山發了一個好友申請，內容是：哥們，加個好友，看你玩的不錯。確實，這把自己把虞姬單殺了三次，但是卻在最後的時刻賭輸了，有點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意思。

劉青山接受了百里玄策的好友邀請，百里玄策的頭像是一個動畫版的戴帽子男生，以劉青山的閱歷來講，這些人他們大多內心都很狂野，因為這事他以前也干過，可是後來自從他被好哥們用動漫女的頭像勾搭過一次，有了那次不愉快的經歷之後，他就覺得這個頭像很噁心。現在他的頭像是美國隊長，就是那個注射特殊血清就變成了肌肉男的盾牌兵，很多人都覺得他是個人英雄主義的象徵，典型的老派美國精神。可是劉青山不這麼覺得，他覺得美國隊長是正義的象徵，他代表的是公平公正，劉青山覺得這樣的韻味符合自己成熟男人的品味，儘管今年的他只有十八歲，他的鬍子還沒有長。

戴帽子男生頭像的那個人給劉青山發了一個比賽邀請，劉青山拒絕了，他已經打了三把，三連跪，最後一局堅持了十八分鐘，還有兩分鐘風暴龍王就出來了，可是他沒有等到。王者七十星的局節奏有些快，可是劉青山卻不感到吃力，他喜歡這樣的競爭方式。

“我要回家吃飯啦。”這個是劉青山拒絕他的理由，這個好像小孩子口吻的語氣讓百里玄策有些汗然，他彷佛看到了孫尚香的屏幕前面是一個八歲的孩子。網絡遊戲一直流傳的一個梗就是你永遠不知道你的對手是一個多大的人。網絡上一個七十歲的大爺在英雄聯盟的戰場上玩着“快樂男孩”亞索，這或許也正是符合那句話競技遊戲，娛樂精神。

劉青山退掉了遊戲，他打開聊天軟件，那個酷酷的女孩頭像是灰色的，看來她沒有上線，聊天軟件里也沒有她其他的消息。

劉青山把有些年頭的蘋果六手機揣在了兜里，這是他十七歲的禮物，他的叔叔送給他的，他好像寶貝一樣對待着。儘管蘋果已經出到了蘋果十一，可是他依然覺得這是他十八年以來收到最有價值的禮物。

整理了一下書包，劉青山走下了樓梯，陽台上的風肆意的吹動着，吹散了劉青山的痕迹，落日的餘暉照在他曾經待過的地方，把空調外機的身影拉得老長。

不算是老舊的樓，可也一眼就看出了這幢樓的使用日期，打開4602的門，劉青山貓着腰走了進去。

“隔壁的超市今天在做活動，買兩箱牛奶回來，再買兩斤豬肉和兩條魚。劉青山你今天又偷偷摸摸的回來，雨珊她下午六點就到家了，你每次都遲到一個小時，你是不是又去上網了？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高考，考不上一本你將來怎麼有出息，怎麼報答我們的養育之恩，在你身上花那麼多錢有什麼用？”嬸嬸的聲音從卧室裏面傳了傳來。

自從父母因為事故過世之後，劉青山就和叔叔嬸嬸一起生活。那還是一個下午的事，老師匆匆忙忙的把小劉青山接到了辦公室，搖頭嘆氣的叔叔把小劉青山帶回了自己的家，陌生的環境，陌生的床以及陌生的人，一切都讓小劉青山不適應。他也經常在夜裏哭泣，他覺得自己隨時會死去，可是在白天他還是微笑着面對所有人，叔叔嬸嬸，以及那個陌生的小女孩。

那一年，劉青山只有八歲。

對於父母的事情，劉青山沒有多問，他只知道在那之後會有人每個月都給他寄錢，數量在幾百到幾千不等，劉青山總會得到一半，這是叔叔嬸嬸在他十六歲那年爭吵過後才知道的事情。按嬸嬸的意思來講，這是劉青山的撫養費，是他們一家應得的。對此，劉青山沒有多說什麼，他從高一的課本上已經學到了，這個叫付出與回報，他覺得嬸嬸做的沒有錯。

劉青山一邊應付着嬸嬸的嘮叨，一邊飛快地抓起桌子上的錢火急火燎的又出門了，他比較喜歡外面的生活，他不覺得是自由，而是安靜。

扎着馬尾辮的女孩從屋子裏蹦了出來：“哥，給我帶盒筆。”

這個扎着馬尾辮的女孩是劉青山叔叔和嬸嬸的女兒——劉雨珊。自從劉青山搬到這個家以後，他就多了一個朋友，確切地說是一個跟屁蟲，又或者說是討厭鬼，十五歲之前劉青山是這麼認為。

為了自己難得的快樂時光，劉青山使用過很多辦法，比如說故意留在學校里學習，可是那個討厭鬼就安靜的坐在他的旁邊一直到九點，只是為了和他一起回家，她怕鬼嗎？劉青山一點也不這麼認為。至於劉青山的學習成績只能算差強人意，而他又是那種不喜歡把自己所有的精力撲在學習上的人，他的成績只能算中流，尤為不起眼的那種。儘管他的女班主任老師苦口婆心的勸告他要學習古人那種頭懸樑錐刺股的精神，可是散漫地性格卻無情地澆熄了女班主任的熱情。

後來，這個方法失敗了以後，劉青山又找到了一個方法。劉雨珊是一個乖乖仔，軟的不行，來硬的，只能證明這是一個拙劣的辦法。他曾自負地以為自己是一個鐵石心腸的男人，可是劉雨珊淚眼婆娑的樣子無情地把他的鐵石滴成了廢鐵。劉青山開始偽造自己進出網吧和網咖的假象，他打算把自己打造成一個壞孩子的形象，他惡狠狠地告誡劉雨珊，這個網吧裏面都是穿着黑色西裝，手持棍棒的惡徒，劉雨珊真的被嚇到了。還不等劉青山為自己的機智豎一個大拇指，叔叔的一頓皮鞭已經抽在了他的身上，儘管後來被劉雨珊澄清了事實，可是叔叔嬸嬸還隔三岔五跟蹤一下，直到確定劉青山未成年不被允許進入網吧才罷休。

再後來，劉青山找了一個有效地辦法，他告訴劉雨珊自己找了一個女朋友，為了避嫌，她只能自己回家了。這件事劉雨珊倒是沒有告訴爸爸媽媽，她覺得堂哥這種為愛的方式甚至有的小帥，她甚至還信誓旦旦，以一個長輩的身份告訴劉青山要對女孩子好一點。劉青山覺得她有些神經大條，這只是胡謅出來騙她的，沒想到她信以為真，還答應劉青山一定會幫他保守秘密。

青春期的女孩子多少都會有點幻想，可是劉青山卻是不能理解，和這一點尤為相像的是，劉雨珊不懂自己對自由的渴望。

劉青山的嬸嬸聽見女兒的聲音，又跟着強調了一遍，她的聲音比劉雨珊高亢的多，許是年輕的時候爭吵慣了，嗓子比平常人高了兩個調。

飛快地出了樓下破舊地防盜門，外面的瓷磚上貼着格林雅苑，劉青山一直想吐槽，這種西方和古典中方文學的混搭不會使小區看起來更有格調，反而讓人覺得完全是生拉硬拽組合而成的詞語。又或者減掉一個字，格雅苑或者林雅苑聽起來更舒服一點。

樓下的報亭已經換成了保安亭，街道也鋪設的煥然一新，高樓也替代了三層舊樓，腳下踩着颯颯的梧桐葉，這十年唯一沒變的就是這座城市的梧桐樹，劉青山不經意地想，下一個十年，我會成為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