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嫌晦氣
我還沒來得及為他突如其來的輕浮爆炸,卓悅已經將身體傾回,跨出半隻腳:“說點正經事,你可以偶爾沒回萬和,但不能天天缺勤。我會讓徐菲給你安排個辦公位。”
完全摸不透他的路子,我咽下還沒熟透五月梅夾着苦的焦躁嗯了聲:“好。”
下車,卓悅走入晨曦光臨之際最濃厚的黑暗裏,他的影子被交錯的光線爭相搶奪切割,落在地上碎成斑駁,我大約是視線固定在一個點內太久,澀意湧上眼眶,我越用手揉越越是癢意難忍,我好不容易將車開至樓下。
冷水激面過後,我開始絞盡腦汁回憶我倒下去之前種種,可我與卓同克的接觸着實太少,我隱約能感覺到他有些貓膩,可我卻無法憑藉這星星點點異樣抽絲剝繭。
權衡之下,我從抽屜最深處翻出鑰匙來打開了何西峰卧室的門,我把早前我從畫廊帶回放到保險櫃裏的貨單稍作整理,我決定等天亮了,我把這些資料存到銀行保險柜去。
搞完這些事,天已大亮,我重新將何西峰生前用着的卧室落鎖,鎖住了他不願被世人熟知的秘密。
掐着點去了丹竹頭的工行,我剛剛把資料安置好,就接到了畫廊文員小柳的電話。
慌張得很,小柳聲音顫抖得厲害:“時姐,你能趕緊回來畫廊一趟嗎,出事了。”
眉頭凝結,我猶如被五雷轟頂,我來不及細問,就一路飛車回到店裏。
比起幾天前小混混的打砸,這一次畫廊遭遇更致命打擊,倉庫里字面大部分都遭到損毀,就連卓同克昨夜答應我可以今天出貨的那一批也沒能免受於難。
更讓我紊亂的是,辦公室不僅被翻了個櫃朝天,還有幾道已經凝結血跡模樣的玩意匍匐在地上,觸目驚心。
不過是中專畢業沒幾個月的小姑娘,小柳哪裏見過這些陣仗,她艱難吞咽着:“時姐,你說這是血嗎?”
“不確定。”
腦子亂糟糟的,我揚了揚手:“先不要動任何東西,報警吧。”
因為畫廊的監控被人為切斷沒留下有效畫面,工作人員向我詢問最近是否與人起過衝突。彼時逐漸冷靜下來的我其實內心有兩個嫌疑人選,可不管是唐江還是卓同克,他們都是我沒有能力直面杠的人,我各種權衡沒有提及。
至於現場的血跡,警嚓從掉落到角落裏的美工刀推測是潛入畫廊的人不慎傷及自己滴落的,讓我別過度慌張。
暫時收拾好這爛攤子,我給卓同克去了個電話。
將語氣拿捏到恰如其分,我說:“卓總,我畫廊這邊遭賊了,原本要出給你那批貨也受到比較嚴重的損壞,我這邊找人修補還要點時間,今天估計夠嗆,未必能正常出貨。”
重新恢復此前一貫傲慢,卓同克冷冰冰的:“修補過的我不要,我嫌晦氣。這批貨你自行消化。”
其實那貨已經慘不忍睹了,就算再有巧手在世也回天無力,我意不在此也要做足懊惱姿態:“抱歉,卓總,給你造成麻煩了。那這批貨我就自行處理了。我還得再給卓總多道個歉,我昨晚太困,莫名其妙就睡著了,實在太冒失,希望卓總能夠原諒我的怠慢。”
在那頭寂然片刻,卓同克語氣越發冷硬:“我在忙,就先這樣。”
我作急急忙忙狀:“等等卓總,你要的貨單和發票還是照常補過去?我親自給你送?”
“不用。”
撂下這麼毫無溫度兩個字,卓同克掐了線。
這番試探下來,我懷疑的天秤完全偏向卓同克。
像卓同克這麼有臉面的人,像這麼偷雞摸狗的事兒他肯定不會親自動手,那他找人踩上西峰畫廊,他的目標是那些貨單還是毀掉那批原本要出給他的字畫?或者,兩者都有?
越來越堅信這裏面有迷霧重重,我再結合何西峰的悲慘遭遇,我的心猶如有大石壓頂,彷彿隨時能窒息。
沒任何懸念,何姜海踩着飯點過來畫廊里,他又如出一轍大呼小叫的,我想到他跟劉紅艷胡說八道我就恨得牙痒痒,為了避免他再搬弄是非,我關起門來對他實行一個巴掌一粒棗政策。
雖然何姜海時常一副他多能耐又多懷才不遇的憤憤樣,可他偶爾也有些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個沒這個本事也沒這個堅韌勁扛起這一面搖搖欲墜的旗幟,他怕我真把畫廊結業了他連個混飯的地都沒,他這一次算是給我釘到點子上,能閉嘴一同幫着收拾狼藉。
外人看來,總覺得開個畫廊威風凜凜掙錢得很,然而像西峰畫廊這種小打小鬧的規模,掙回來的錢都壓在貨上,畫廊的賬上從開業到現在流動資金就沒有超過十萬塊的時候。
面對着倉庫里被毀壞過半的貨,我心疼之餘又很茫然,我不確定我是否能夠將何西峰生前最熱愛的寄託延續下去。
被弄壞的東西太多,一個師傅忙不過來,而我雖不是讀繪畫出來,但這幾年跟着何西峰耳濡目染的我也學有兩刷子,我就親自上陣了。
我正埋頭忙碌間,徐菲忽然打來電話說卓悅找我,讓我馬上回萬和。
畫廊經受這一次重創,我越發意識到我再另有收入彌足珍貴,我二話沒說就往萬和趕。
對我的姍姍來遲,卓悅似乎頗有微詞,他用冷臉對我實行情緒制裁。
我不斷告誡自己,看在他出那麼多錢肯定我實力的份上,我忍他。
陣仗整得挺牛逼,實際上卓悅是讓我給他當司機,送他到惠州見客戶。
我是淡水一小鎮子出來的人,一看卓悅去的地方離我家特近,我正尋思抽空檔回家瞄一眼,沒想到卓悅一席話就將我這想法摁熄:“我先一步去與客戶商定細節的下屬都是技術流派,他們對應酬這塊不擅長,晚點飯局你收收你那破脾氣,把氣氛給搞上去。”
出來得着急忘記給嘴把道門了,我答得奇快:“害,不就是讓我陪酒又賠笑嘛。”
煙從唇邊別開,卓悅側臉朝我睥睨:“秦小姐是覺得我大材小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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