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畢業以後
畢業以後,我和肖飛陷入了極度的苦悶。兩人像瘋了似的地想開辦廣告公司,可是兩手空空,一籌莫展。我們一連幾天悶在我們的廉租房裏閉門不出,紫桐和小蘭忙於趕招聘會投簡歷,對我倆不聞不問。有天半夜我迷迷糊糊地把肖飛錯當成了紫桐,結果被肖飛一腳踢下床。我靠在床沿問肖飛怎麼辦,肖飛說辦公司,我說得了吧肖飛,再這樣下去連最低生活保障都沒有了。肖飛問我們還有多少錢,我算了算,大概還有五百吧。
“那行,等這五百都用盡時再作考慮。”肖飛說。
“這段時間幹什麼呢?”我問。
“想辦法開公司。”肖飛轉身大睡,我爬上床,也接着睡。
當然,我們沒想出辦法。直到山窮水盡,最後的五百元不知不覺地消亡,我和肖飛陷入了更大的苦悶和困境。我們只好暫時放棄辦公司的偉大理想,轉而為生計犯愁。我們都不願向父母伸手求饒,也不願讓紫桐和小蘭看到我們的狼狽。
我和肖飛漫無目的地行走,經歷了人生中最慘淡的光景。兩人身無分文,卻依然談笑風聲。肖飛說這時候要能來只炸雞就好了,我說不用炸雞,有一碗“蘭州拉麵”也行。肖飛想了想說好吧,那就“蘭州拉麵”。我說肖飛,我們可是連一碗泡麵都吃不上,我打電話給紫桐好了。我掏出手機,肖飛卻一把拉過我,帶我徑直走向街角一家麵館,點了兩碗蘭州拉麵,而且加牛肉和荷包蛋。
肖飛的舉動讓我膽戰心驚,我問肖飛你有錢嗎,肖飛說沒有,我問吃完了怎麼辦,肖飛說跑。服務員很快端來拉麵放下,並朝我客氣地笑笑,而我則越發膽怯。這服務員簡直就是一個山寨版的“奧尼爾”,就是NBA裏面那個被稱作“大鯊魚”的傢伙。肖飛分給我筷子,若無其事地挑起麵條塞進嘴裏。我忍不住問肖飛跑得了嗎,肖飛一邊呼嗤呼嗤地嚼面一邊搖頭說不知道,反正先吃飽再說。
肖飛一陣狼吞虎咽,乾淨利落地吃完整碗拉麵連同湯汁,隨後抽出紙巾悠然揩拭嘴角。我說肖飛啊肖飛,你實在太牛X了!
“不賴!”肖飛心滿意足,靠在椅背上看我:“喂,你怎麼不吃?”
“我怕吃了還得吐出來。”
“放心,吃完你先走,我應付那些傢伙。”肖飛用眼神示意站在門口看電視的“奧尼爾”。我想了想,肖飛一向詭計多端,足知多謀,而那位“奧尼爾”則像熊一樣傻乎乎。我於是放下心來,拿起筷子,將香噴噴的拉麵一掃而光。
走到門口時我回頭望一眼肖飛,肖飛仍然自得地靠在椅背上,搭起雙手一副欠揍的模樣。坦白說我不放心,如此一走了之顯然不夠地道,可是肖飛用眼神催促我滾吧,儘管走就是了。我一聲苦笑,走出麵館。
一個人走在路邊,帶着飽飽的失落和無助,帶着我們開辦公司的理想,我深刻反省到我們的失敗與偉大。兩人一貧如洗,但並未就此敗下陣來。社會張開殘酷的懷抱,我倆閉着眼睛橫衝直闖,我想我們是該清醒了。
終於我打電話給紫桐,我想向紫桐借些錢,然後正正經經地找工作,正正經經地生活,可是我開不了口。紫桐問我好嗎,我說湊合。隨口問到紫桐找工作的情況,紫桐說焦頭爛額,再怎麼努力仍然一無所獲。我安慰紫桐別著急,好事多磨嘛。紫桐問我的工作情況,我敷衍說湊合。隨即掛斷電話。
掛斷電話后我感到更深的迷茫,一個人迷茫地回到住所,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隱約夢見肖飛被奧尼爾倒拎着扔進籃筐以及零亂的生活的片斷,直到肖習回來將我喚醒。
天黑得朦朦朧朧,四周縈繞着似有若無的淡淡的影。我用力地揉搓眼睛看肖飛,肖飛隱約朝我微笑。
“喂,作夢了吧?”肖飛點起煙,坐在床沿。我伸手搶過肖飛正要放到嘴邊的煙,重重地吸了一口,肖飛重新點起一支。我問肖飛現在幾點,肖飛說大概八點。
“怎麼不開燈?這房間簡直像座墓**。”我說。
“燈座又壞了,就這麼著吧。”肖飛從身邊膠袋裡窸窸窣窣地取出一個飯盒:“別睡了,起床吃飯。”
我拿起飯盒走到窗邊,藉著不知哪裏傳來的微弱光亮很期待地掀開飯盒。好傢夥,竟是一隻油光滑亮的烤鴨!
“肖飛,你搶劫啦?”我不安地問。
肖飛沒有回答,自顧點起兩支蠟燭,從行李箱裏翻出一件舊襯衫鋪在地板上,又從放在牆角的膠袋裡取出一打啤酒和另幾個飯盒,擺好一次性水杯和筷子,倒滿酒,招呼我坐下。
“為將來乾杯!”肖飛舉杯一飲而盡。我怔怔地注視肖飛映在燭光中的臉,彷彿遙遠的記憶穿過忽明忽暗的天空落在潮濕的地表,彙集成一條條細小的溪流。我輕輕捧起一抔流水送到嘴邊,卻發現那是略帶苦澀的啤酒。這樣的錯覺讓我無端升起一陣悲傷,我端起苦澀的啤酒,但沒能喝下。我問肖飛到底怎麼回事,這些東西是偷是搶?
“正正經經花錢買的!”肖飛說:“沒怎麼回事,給拉麵館當了半天服務員,老闆看我勤快,晚飯多賞了一碗拉麵。至於錢嘛,向家裏要了一千,眼下不用為生活愁眉苦臉,但兩人必須打起精神努力找工作。你覺得呢?”
我想說我沒意見,可是有什麼東西堵在咽喉,我只是低下臉,默不作聲,寂靜的沉默中不時有車聲和不知什麼的聲音傳來。
那晚我和肖飛喝得爛醉,兩人不停地談論將來,肖飛說將來我們一定要辦廣告公司,我說沒錯,將來要開奔馳抱小秘。肖飛說奔馳有什麼大不了,將來他要一輛“路虎”。我問什麼虎?肖飛說路虎,我說好吧,那我也要一輛。
我們就這樣幻想着我們的將來不知不覺地入睡。我意外地做了場噩夢,夢裏颳起一陣劇風,奔馳被吹散,還有那個什麼虎也一連轉着跟頭不知飛往何處。將來突然消失,我和肖飛在空中盤旋了許久后落在一座孤聳的懸崖邊,四面都是陰森森的黑暗的深淵。我很害怕,問肖飛怎麼辦,肖飛朝我輕鬆一笑,正在這時一雙黑手繞到肖飛的脖頸將肖飛攥入深淵,肖飛保持輕鬆的微笑緩緩墜落。我想喊回肖飛,但聲音出不來,眼前有無數雙黑手從四面向我伸來,將我推向黑暗,推入無底的深淵。
我在黑暗中驚醒,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明晃晃地照在臉上,肖飛拿着鏡子站在窗檯整理儀容,見我驚醒,問我是不是做噩夢了?我說沒錯,夢見我倆摔下懸崖。肖飛扔給我一件新襯衫和一條西褲,讓我趕快換上。我悶悶地問肖飛我們這是要幹什麼去啊,肖飛說找工作。我朝晴朗的窗外望去,從床上一躍而起。
這是八月末的一天,陽光晴朗得一塌糊塗,連天空也不時朝我們憨笑。天氣雖然晴朗得讓人忍不住想四處奔跑,但我和肖飛奔波了一天之後卻一無所獲。我們垂頭喪氣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回到家后重整旗鼓。第二天,我們更早地起床,仍然在晴朗得一塌糊塗的陽光下四處奔波,也仍然垂頭喪氣,仍然重整旗鼓。
八月筋疲力盡地流逝,九月氣喘吁吁地趕來。在我和肖飛不懈的堅持和努力下,終於找到一份像模像樣的工作。兩人同在一家廣告公司,我做文案,肖飛任平面設計員。
工作本身沒有任何難處,工資也基本湊合,朝九晚五的職業生涯讓我和肖飛過上了正經的生活。我們從第一個月的工資中抽出一千寄回肖飛家裏,之後帶紫桐和小蘭到江濱公園玩了一天。紫桐也在九月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外貿公司擔任採購員。而死活找不到工作的小蘭急得連想死的心都有,我安慰小蘭千萬別做傻事,沒有工作有肖飛嘛,沒有肖飛還有我嘛。紫桐斜了我一眼,肖飛哈哈大笑,小蘭信誓旦旦地說十月份再找不到工作就上吊自殺。
所幸小蘭在十月結束之前終於找到了一份文員的工作,這讓小蘭鬆了口氣,也着實讓我們鬆了口氣。
我們都成為了正兒八經的上班族,生活變得規矩而無聊。十月,我和紫桐約會了四次,開了一次房。肖飛和小蘭約會三次,在我和紫桐開房的時候帶小蘭回家過夜。十一月,我因為一篇文案沒有及時完成被經理訓斥,肖飛因為一張海報寫錯公司電話被扣掉一百元。十二月,我見了一位長得非常誘人的客戶,客戶是長期獨守家中的少婦名媛,幾次向我眉目傳情,我幾次難以自控,正想放棄束手就擒之時總是想到紫桐,於是幾次錯過大好機會。那位少婦終於對我失去耐心,轉向其他獵物。這足以證明我是個地地道道的好男人,我和紫桐這麼說的時候覺得自己無比偉大,沒想到紫桐將我一把推開,一連幾天對我不理不睬。一月份,肖飛接了個私活,每晚加班加點地趕一本畫冊,賺了不少好錢。而我手頭的文案越來越少,天天泡在網上看小說。經理髮現后不置可否,反而同我大談高中時期自己如何鍾情於小說,如何想成為一名作家,無耐現在只是一名小經理,人生早已定下格局。我說經理我非常同情你,經理一愣,讓我少看那些亂七八糟的小說,好好工作。
二十三歲那一年就這樣草草結束,一月平淡地過渡到了二月。春節臨近,我和肖飛買了回鄉的車票,叫來紫桐和小蘭一起在住所里喝酒談天。我們分別談了各自對這一年的感想和體會,紫桐說不賴,小蘭說湊合,肖飛問我怎麼想,我說不知道,感覺空空蕩蕩,好像停在哪裏一步也前行不了。肖飛說沒錯,好像被世人遺忘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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