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屯
01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
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02
旅行從來都是漫長的。
倪諾在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還在羨慕我的這趟旅行,而我卻被漫長的旅行搞得煩躁不堪。從太原飛烏魯木齊需要四個小時,從烏魯木齊開車到阿勒泰需要十個小時,除去休息時間,這次回去將近兩天的時間在路程上。這個時間比飛日本、越南還要遠,在被漫長的旅程折磨的亂七八糟的時候,也不禁感嘆祖國的大好河山,地域遼闊。
這是近二十多年來我的第一次探親。父母早年失敗的婚姻讓“回家”成了一種不可能,更別說是去遠方的親戚。所以在快三十歲的時候,才有了機會認祖歸宗了。
一路上聽着母親說著我年幼時曾經見過卻不熟悉的家裏的親戚:最終放棄回上海定居在阿勒泰的奶奶(老家把“姥姥”叫做“奶奶”)、經營着生意的大姨、細緻的二姨、直率的三姨和閑不住的小姨。一切都像是久遠的故事,故事久遠的總讓你覺得和自己無關;酒越釀越香醇,卻越發的不是之前的味道。
03
在我和母親到烏魯木齊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點了。四個小時的飛行是我對十多年沒有見的母親一場漫長的接受。我們聊了很多,父親之前的種種、母親這些年的種種、或者還有我可能有的妹妹。十年意味着什麼?意味着,也許是曾經最近的人現在她講的一切都像是與自己無關的故事。
我內心悲涼,卻又無法表達出口。依稀記得自己斷斷續續哭了許久,卻又細想不出來哭泣的緣由。
凌晨兩點的烏魯木齊荒涼而清冷,新疆這種地方寒冷來的早,雖然才十月,感覺卻似乎入冬。母親也說不清路程的歸處,烏魯木齊沒有4G網絡,我的iPhone許久才有了3G網絡,於是我根據點評網站入住了附近最近的酒店。烏魯木齊四處查的都很嚴格,進酒店還有嚴格的安監系統。我們運氣好,雖然沒有提前預定,竟然還有一間空房,一間套房;因為夜晚,只半價就入住了。酒店的WiFi很差,我洗了澡就入睡了,這一夜我睡的格外的輕,做了很久的夢,夢裏沒有任何人,只有斑駁的光影,交錯出不同的幻境,像萬花筒般五彩斑斕,縱然精彩萬分卻虛幻飄渺抓不住。
清晨母親起來之後,聯繫了大姨,大姨聯繫了司機,於是我和母親坐上了從烏魯木齊到北屯的十個小時的巴士。
04
上車之前我還不知道究竟要多久,確切的知道十個小時的時間已是后話。
一路的風景荒涼,檢查關卡眾多。聽我鄰座的女孩介紹,這些荒涼是她老師講過的“消失的800公里”,因為過度放牧和不合理開發,所以這一片的荒蕪全部都作廢,沒有淡水,沒有人居住。我拍照給倪諾看,倪諾吐槽我不懂欣賞這裏的美。
我和倪諾一邊鬥嘴一邊吐槽。可是心裏沒有說出來的是,我曾經在這裏出生,固然祖上最早可以追述到上海,可無論是我的第一故鄉還是這個出生的第二故鄉,在我重新看到這片土地時,卻沒有鄉愁,沒有熟悉,沒有溫度;只剩下不熟悉和完全旁觀者的狀態。
固然這麼多年的社會教會我冷漠,可是我覺得我不應該是這樣。我嘴角掛着笑,和母親以及周邊的同行乘客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訕着,時不時的聽倪諾在電話那頭說著他對阿勒泰的熱愛。
這漫長的旅程,像是一場救贖。湧來的戈壁和荒漠,印入淡出的已不再是清澈的瞳仁。
05
到達姥姥家已經十點,母親記不清地點,我接過電話在小姨的指引下才找到姥姥家。
我沒想到是,我見了這個快二十多年沒見過沒有聯繫過的姥姥,在她第一次叫我名字的時候,我還是哭了出來,這一路上我似乎又成了脆弱的少年,淚點極低,卻又在之後不記得落淚的緣由。那天晚上聊了很多,聊了很久。多到我不記得內容,久到我不記得時間。好像那種被拋棄多年的感覺都是錯覺,從來都是有人緊緊的拽着你,你的根至始至終沒有離開太遠太久。
那個晚上我睡的格外踏實,格外安穩,雖然沒有WiFi,沒有4G。
北屯天涼的很早,姥姥和姥爺也起的很早。這是我記事起第一家裏有老人,姥姥起來做早飯,小姨隨後也過來了。吃完早飯小姨帶着我和母親去看了大姨,大姨最近鑽研保養,整個人都很年輕,見了聽母親說小時候很寵我的大姨夫。說實話,二十多年無拘無束沒有家庭和親戚氛圍的生活,這樣的變化讓我感覺有些怪,但是這些“怪”卻有着格外的溫度,包裹着也許真的是久久缺乏滋潤的我。
06
隔日就是中秋節。
二姨臨時有事中午沒有準時到,其他親戚都到了。姥姥家裏有點小,所以坐了兩桌。我和母親、姥姥、姥爺一桌,其他的親戚一桌。畢竟這麼多年沒有聯繫過,也沒有什麼共同語言,我看着另一桌人,恍惚的不知所以。午飯過後,才和三姨、大姨聊了起來。因為停留時間短,隔日就要啟程,為了方便去烏魯木齊,跟隨着大姨去了大姨家裏,方便隔日大姨聯繫車輛回烏魯木齊。
在大姨家見到了二姨,我跟着照片的樣子很快的認出了二姨,然後和母親去了二姨家一趟。二姨家裝修清雅,聊到天黑回了大姨家。之後睡前被小姨叫去了ktv。
回來的時候已經凌晨二點,我淺淺的睡去,等待明日的歸程。
07
之後又是十個小時的車程。
之後又是漫長荒涼的景色。
之後又是回歸之前的生活。
08
以前老人們說,長輩在,人生尚有來處,長輩走,人生只剩歸途。可我卻感覺自己有來處的時間太短,也來的太過於漫長;一直以來我的人生只有歸途,卻不想近三十歲又找回了來處。我那些碎碎念念的所以然和不知所以然,好像終於有了一個答案。
儘管這個答案不夠完美,不夠滿意。卻總比沒有答案好。歸來之後的我總感覺有什麼不一樣,這個不一樣讓我困惑,也讓我解釋不清從前堅定相信的東西。
這個是什麼,也許現在開始,再也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