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原來如此

回錦繡山莊的路上，原本火冒三丈的常乾像只受挫的大公雞一樣，有氣無力，悶聲不吭。

杜敏章卻問道：“沈小荷，你們那山莊真的有聾子和啞巴嗎？想不到，你們那兒什麼人都收呀。”

沈秋生應道：“我們山莊裏頭的三百多個工人，全部是身體康健的正常人，沒有一個人有缺陷。”

“那你們剛剛為什麼說你們山莊有聾子和啞巴呢？難道是……”杜敏章說著說著，才後知後覺。

“沒錯，那小夥子眼神清澈，一看就是個有骨氣的。如果他知道我們是在同情他，鐵定不會過來的，說不定寧可餓死，也不接受我們的幫助。”周氏解釋道。

杜敏章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呀，不對……沈小荷，你剛剛說正好缺一個看門的，和一個洗碗的婆子，難道也是騙人的？”

“我那不叫騙人，叫善意的謊言，懂嗎？”沈小荷懶洋洋地回答。

杜敏章再問：“世上窮人那麼多，你又能幫得了幾個，你為什麼執意要幫他們呢？你這是單純可憐他腿瘸了，想做好事？還是為了演戲給我老師看，成全自己的名聲？”

他這話一出，原本傷感難過的常乾立刻像吃了興奮劑一樣，整個人活了起來，目光定定地看着沈小荷。

沈小荷不急不緩地說：“杜夫子，你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才沒那麼無聊，我幫他們家是有兩個原因的。”

“第一，他們全家雖然穿的都是破舊的衣裳，但我發現他們三人的衣裳洗得發白，補丁上的針腳也很細密，就連鞋面也是乾乾淨淨的。屋裏的擺設破舊簡單，但一塵不染，收拾得非常整齊。”

杜敏章佩服地豎起來大拇指，“沈小荷，你觀察得很仔細呀，連這些細節方面的東西都看得這麼認真。那第二個呢？”

“他家房子太破舊了，隨時有坍塌的危險。”沈小荷再道。

杜敏章立刻問：“所以，你可憐他們一家三口面臨沒房子住的困境，才要拉他們一把？對不對？”

這的確是個理由，畢竟錦繡山莊房子多，接濟這麼三個人，也不是什麼難事。沒想到，沈小荷卻搖了搖頭，“不對。”

杜敏章聽得稀里糊塗，不明白沈小荷想表達什麼，既然不是因為同情對方家窮，也不是為了在常乾面前扮演好人，那沈小荷到底為什麼要幫人家呢？

沈小荷開口道：“去年，我們家的房子在一個疾風驟雨的夜晚，直接倒塌了。那個夜晚，我們相互依偎着取暖。我也是頭一次知道，黑暗竟然如此漫長。”

杜敏章看沈小荷一家三口，皆是神色難過，看來是陷入了某種不好的回憶，於是沒再吱聲。

而原本對沈小荷抱有敵意的常乾，這個時候開始思考自己以前所接受的思想，到底是不是完全正確的。

回到錦繡山莊后，常乾默默地下了馬車，一個人往房間走去。

沈小荷脆生問道：“常夫子，晚上要烤牛肉，你能不能吃辣？”

常乾沒有回頭，擺了擺手，“能吃一點點。”

沈秋生待常乾離開后，低聲說道：“我看常夫子眼眶發紅，怕是受了不小的打擊。”

沈小荷回道：“常夫子在京城過着養尊處優的生活，雖然讀萬卷書，卻不知民間疾苦。在他過去的認知里，鐵定以為百姓安居樂業，守着幾畝肥田過日子。所以才會在看到我們殺牛後，有那麼大的反應。”

說完，她又看向杜敏章，“杜夫子，你還不過去陪陪你老師。萬一他鑽牛角尖，受不住刺激，可如何是好？”

杜敏章不以為然地說：“我老師沒那麼脆弱，哪有那麼容易受刺激。他今天是看到那戶人家房子破敗，衣服破舊，一時有感而發罷了。”

說完，他又朝廚房方向走去，“我去看看那牛肉到底如何烤制，出來的口感會不會老？”

沈小荷跟在他身後，問道：“聽杜夫子的意思，你以前吃過牛肉？”

杜敏章聳了聳肩，“實不相瞞，我們師兄弟幾個吃過不少回，也就我老師那個老古板沒吃過。嘖嘖，炒牛肉，鹵牛肉，牛骨頭湯，那味道一個香呀。”

沈小荷捂嘴輕笑：“那你老師知道嗎？”

杜敏章立刻說道：“我們哪敢讓他知道？他向來遵循禮法，容不得這種事，我們哪敢明知故犯呀？”

閑聊了一會兒后，沈小荷跟杜敏章之間的距離倒是親密了不少，和先前的劍拔弩張對比起來，有些鮮明的對比。

本來沈秋生和周氏還想勸杜敏章過去看看常乾，擔心他心情不好，但杜敏章顯然對牛肉更感興趣，壓根就不肯離開。

先前見過常乾發火的廚娘和那二十多個工人，得知沈小荷順利說服常乾后，不約而同地誇沈小荷有本事，竟然把他這個老夫子給勸住了。

沈小荷則道：“其實吃牛的確是不對的，畢竟朝廷有了明令。但巧在天時地利人和都有了，所以我才僥倖一試，但下次還是別冒險了。”

其實沈小荷之所以敢買牛，除了因為那小夥子家裏缺錢，急需賣牛，更重要的是吳縣令下台後，趙太守派了個新縣令過來。趙太守知道錦繡山莊是裴炎的產業，必然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當然，最最重要的是，這裏地處偏僻，自己在這一帶人緣不錯。別說吃一頭牛了，就算吃三頭牛，應該也不會有人舉報。

多人辦事就是好，這一頭牛被拆分成小塊后，廚娘們先把牛骨頭拿去大鍋里熬湯，接着取了牛腱子和部分牛肉，用濃香的滷汁燜煮。

再按照沈小荷說的，把牛腸牛肺牛肝和牛肚處理乾淨，和蘿蔔一起煮。然後又用生粉腌制了部分牛肉，準備等會大火爆炒。

剩下的牛肉，則用來做烤牛肉。因為人太多了，根本準備不了那麼多的竹籤，所以都是切成大薄片，直接放在火上炙烤。

除了牛肉，還有不少五花肉和雞肉，以及一些蔬菜。二十八個人，為了準備三百多人的食物份量，足足花費了兩個時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