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光明盛典
明珠國在西南方與水晶國接壤，本來同屬光明王朝的藩屬國，亡靈戰爭之後光明王朝覆沒，明珠國四處兼并，成為大陸上最強大的國家。
水晶國國土面積狹小，民風極端剽悍，崇尚武力；水晶國享譽大陸的藍翎騎兵更是將剽悍發揮到極致，來去如風，無堅不摧；更利用國內龍之傳承魔法塔的優勢，建立了強大的魔法師軍團，雖然比光明王朝差得遠，但是卻絕對在大陸之上首屈一指。
水晶國幾代國主皆是極有作為之人，趁着明珠國與鄰國征戰的機會，接連吞併了周圍的七八個國家，成為西接蘭木圖草原聯盟，東北接明珠國，南靠聖山的大國。並趁着明珠國元氣未復，對明珠國發動了三次侵略戰爭，吞併了明珠國三分之一的國土，一舉成為科南大陸上的第一強國。
現在的水晶國王科素二世也是一代明君，當年頗有掃平寰宇，一統天下的大志，只是不知為何，二十年前第三次明珠戰爭之後，突然放棄了對明珠國直接武力進攻的做法，而採用了分化瓦解的政策。
明珠國南部的南江國、皖西國等幾個公國，都是水晶國這種政策的產物，也正因為如此，才讓四面受敵的明珠國殘喘至今。
不過，此時因為亡靈大軍的出現，使水晶國和明珠國之間長期敵對的關係出現了轉機。而劍都和龍之傳承魔法塔的介入，讓兩國的邦交迅速地升溫。
蘭斯進入水晶國境內的時候，駐紮於劍都的聖劍騎士團一部，已經向北面流風王朝的方向開拔，另一部配合平叛的定南將軍率領的南齊公**隊，接連蕩平了內亂成一團的天族部落，南江國和皖西國也已紛紛表示聽奉明珠王的命令，不再提獨立的事情。
一向指手畫腳的水晶國沒有對此發表意見。
蘭斯一行人又在山中轉了一天，終於出了山區，不遠處的官道上人流涌動，車馬喧囂的聲音隔着幾里地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裏距離水晶國的都城紅城，不過只有天余的路程了，從各地而來的人們蜂擁向紅城，將官道塞得滿滿，所有人只能以極慢的速度緩緩地前行。
阿里和杜克忍不住這蝸牛般的速度，拉着秀蘭跑到前面去，說要在下個休息點等着他們。蘭斯還沒來得及反對，他們三個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蘭斯看着三個人消失在人海之中，放棄了追上去的想法，疲憊地靠在車廂上，長長吐出一口氣。
美代看着疲乏的蘭斯，突然問道：“蘭斯，這兩天一直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吧？”
“是啊。”蘭斯合著眼揉着太陽穴，隨即睜開眼盯着一臉微笑的美代問道：“你怎麼知道？”
美代臉上的笑容絲毫沒有改變，淡淡道：“這次見面，我發現你們都變了好多。不單是你，還有秀蘭……”
蘭斯深深望了美代一眼，再嘆了一口氣，說道：“好了，不要旁敲側擊了，想知道什麼？”
美代真誠地看着蘭斯，一字一頓說道：“蘭斯，我們是朋友不是么？朋友就要互相幫助，不要將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裏。”
蘭斯垂着頭沒有說話。
美代又問道：“我想知道，秀蘭的功夫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厲害？還有，為什麼你總是防備着秀蘭？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蘭斯沉吟了一下，將他所知道關於秀蘭的情況詳細說了一遍，包括那天在不謝花台的情況，蘭斯都沒有保留。
蘭斯有些茫然，看着窗外聳動的人流，苦澀地說道：“我從來沒有想到，那樣狠辣將我一劍刺殺的人，居然是秀蘭。即使在夢裏，我也不會相信。”
美代有些不忍地看着蘭斯痛苦的模樣，在駕車的幽原突然說道：“蘭斯，昨天你碰到秀蘭，並不是偶然的。”
蘭斯愕然說道：“當然了，我跟了她好久，才在昨天追上她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美代稍稍遲疑了一下，最後決定還是說出：“我們是說，昨天秀蘭遇險，是她布的一個局。”
“布的一個局？”蘭斯茫然地重複着：“你怎麼知道？”
幽原在前面悠悠一嘆，愛情不但可以讓人盲目，而且可以讓一個精明的人變得遲鈍……這種問題要是以平常蘭斯的機變，早就想明白了。
他突然想到，自己也不也是如此么？十年之前的那天，她明明已經露出了無數破綻，自己卻毫無所覺，只沉浸在與她比翼雙飛的喜悅之中……否則，就算不能救了她，最少也可以和她相攜着共赴天堂罷？
“劈啪！”
“啊！”強烈的電擊讓蘭斯發出一聲慘叫，電流穿身而過，將蘭斯的頭髮都電成豎直，蘭斯大叫道：“美代，你幹什麼！”
美代淡然自若，“我這是讓你清醒清醒，這樣魂不守舍，不但幫不了秀蘭，還只會把你自己賠進去！”
“清醒？我一直很清醒！”蘭斯不服地叫道。
“是么？”美代的剪水雙眸淡淡與蘭斯對視，蘭斯從美代那清澈的眼眸中，看到了一個強撐着脖子的人影。
蘭斯突然笑了，說道：“……我的確是清醒過來了。”
美代釋然一笑，蘭斯問道：“昨天你發現了什麼？”
美代掰着手指頭說道：“昨天你也注意到了，阿里和杜克的腿上滿是泥點，因為這條腐龍走過的地方，土壤都會變成烏臭的污泥。”
蘭斯點了點頭，美代一字一頓道：“但是，一直到我們來到這裏為止，秀蘭的衣服除了有幾個地方刮破，一點一滴的泥漬都沒有沾上。我開始以為是因為你一直背着秀蘭的原因，現在自然知道不是那樣了。”
“秀蘭擁有非常強大的黑暗能量，這個你也知道的很清楚了……我們懷疑，那條腐龍就是秀蘭召喚出來的。你想想，剛找到秀蘭的時候，那條腐龍是不是還沒有攻擊？”美代繼續說道。
蘭斯回想起昨天的情形，驀地從脊椎骨的末端升起一股徹骨的涼意，沿着脊柱一直竄到後腦。
秀蘭費盡心機布這個局，到底是為了什麼？她難道想……蘭斯用力地搖了搖頭，將這個可怕的想法連同那日不謝花台上的記憶一起甩出腦外。
美代沉吟着說道：“可是秀蘭布了這個局，如果說要不利於你的話，在你背着她對陣腐龍的時候，她有大把的時間動手，實際上她什麼也沒有做，這是我們都想不通的一點，難道說，秀蘭做的這一切，只是為了和你一起到紅城去么？”
難道秀蘭知道自己是戰神轉世，此舉是為了破壞盛會的么？不，不可能，黑暗聖教最多知道我是光明之神或是生命之神的信徒，其它的不會知道的。
蘭斯猜想了半天，也不知道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卻突然注意到剛才的一個細節，問道：“你剛才說的‘我們’指的是？”
美代嫣然一笑，頓時百媚橫生，讓蘭斯看得一愣，她畫了一個大圈，說道：“就是指我們四個了！”
“也包括阿里跟杜克么？”蘭斯驚訝地問道。
“當然，你可不要小瞧他們，他們兩個雖然有時候胡搞得很，不過也是很可怕的人呢……不然我們怎麼會放心讓他們兩個陪着秀蘭先走了呢！”
蘭斯心中一震，這才知道今天的一切都是幽原、美代刻意為之。
美代問道：“現在你打算怎麼辦呢？照你剛才所說，秀蘭似乎已經失去了以前的記憶，連你都認不出了……也許，她已經被黑暗勢力洗了腦子？”
這時候一直專心駕車的幽原突然插了一句：“對待黑暗勢力絕對不能心慈手軟，不然到最後一定會讓你後悔莫及的。秀蘭已經中毒很深了，我看不如……”幽原背對着蘭斯，做了一個狠狠一斬的手勢。
蘭斯一愣，想像不到一向很疼愛喜歡秀蘭的幽原，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來。
卻聽幽原喟然長嘆說道：“蘭斯，你不要以為我心狠，其實十年之前，我也以為能感化那些黑暗勢力的傢伙，後來才知道我錯了……我付出的代價是─失去了我最愛的人，我希望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轍。”
蘭斯看到美代沒有說話，知道這是他們四個人商量的結果，如果自己也同意的話，肯定就會馬上實施將秀蘭殺死的計劃。
蘭斯的手微微顫抖起來，他的眼光投向窗外，瞳孔中卻沒有焦距。
跟秀蘭從相識到相愛的整個過程，兩人相聚時的美好時光，一段段，一幕幕地依序出現在腦海之中。
蘭斯突然感覺，這一切似乎就發生在昨日，似乎就在剛才。
寂靜長街之上，繁星滿天，月光如水。
秀蘭跟自己攜手而行，笑吟吟地對自己教授愛情實習的“課程”。
“追求女孩子，要積極一點，主動一點。”
“追究女孩子，膽子要大一點知道么？”
“追求女孩子，嘴巴要甜一點知道么？”
“還有哦，女孩子說不的時候，其實有的時候是在說是……”
自己這個傻瓜，居然連秀蘭這麼直接的暗示都沒有聽出來……
蘭斯的嘴角牽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他的手摸向胸前，那裏掛着一串龍橡木做的，修飾着月亮和星星的項鏈。
那是秀蘭留給自己的唯一一件禮物，它代表着秀蘭對自己的無盡愛意和永恆不變的心。
下一刻。
還是這星光，還是這月宮，只是被蒙上了一層凄迷的夜霧，讓這一切顯得黯然傷感。
秀蘭在自己懷中痛哭失聲，淚如泉湧，她拚命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哭着喊道：“你是一個不合格的學生，你的追求課考得一塌糊塗，可是，我卻被這樣一個拙劣的追求者給俘虜了。
“你這個傻子，你是個完全的傻瓜！可是，我給你這個傻子問的五個愚蠢問題給俘虜了。”
回想起秀蘭當時傷心的模樣，蘭斯此刻的心中依然隱隱作痛。
如果當時自己能夠勇敢一點，強大一點，能夠給秀蘭一個承諾，一個寬厚的胸膛和溫暖的手臂的話，秀蘭就不用遠走西方，也不會離開自己，自然也就不會發生此後這些事情。
歸根結柢，是自己害了秀蘭啊。
蘭斯，你這個懦夫，你已經懦弱了一次，讓秀蘭傷心，讓秀蘭受到這樣的傷害，難道現在，你還要再繼續懦弱下去，以至於傷害秀蘭的生命么？你的海誓山盟去了哪裏？
蘭斯雙手緊攥，額頭上爆起一根根鼓起的青筋。
他感到自己的血液在沸騰，他的胸腔之中，似乎有千萬面戰鼓同時擂響；他的心湖深處，似乎有千萬隻猛獸在同時咆哮！
剎那之間，蘭斯已經做好了決定。他決心為了實現這個目標，不惜犧牲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蘭斯猛地抬起頭，正視着美代的雙眼。
此刻的蘭斯就像一隻卓立於群峰之巔的猛虎，他的雙眼之中，燃燒着熊熊的火焰。
他剛要說話，美代已經搶先說道：“你不要說了，我已經知道你的決定了。唉，想不到，你跟當年的幽原是一樣地傻呀！”
美代幽幽地嘆息了一聲，望了坐在前面彷佛木雕一般的幽原一眼，“不過，我恰恰喜歡你這樣的傻子！我們所有人都會支持你的。”
“可是，幽原大哥剛才……”蘭斯訥訥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美代嫣然一笑，說道：“理智上，幽原的決定我們都支持。但是，只要是人，都會有不理智的時候嘛！這一次，就讓我們所有人陪着你不理智一次吧！我相信，我們會有一個美好的結果的。”
蘭斯感激地看着美代和幽原，重重地點了點頭。
馬上就要到休息的小鎮的時候，忽聽到遠處傳來悠揚的笛聲。
蘭斯突然覺得這曲子自己似乎在什麼地方聽過，但是想來想去，總也想不起來。
馬車繼續前進，小鎮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之中。
小鎮的入口處有一塊刀削斧劈般聳立的大石頭，石頭上站着一個人，正在朝蘭斯這邊揮手。
正是秀蘭。
馬車經過大石頭的時候，秀蘭就那麼直接從幾米高的石頭上跳了下來，惹起周圍一片的驚呼聲。
秀蘭在空中漂亮地轉了個身，腳尖在近乎豎直的石壁上點了幾點，在落到下面的時候，速度不可思議地降了下來，輕飄飄地落在馬車旁邊，一縱身，躍進了馬車之中。
美代朝窗戶外面看了一眼，扭頭問道：“秀蘭，那兩個傢伙呢？”
秀蘭滿不在乎地，用一種非常冷漠的語氣說道：“他們說是要去找鎮子上最紅火的紅樓爽一把。”
美代輕輕地點了點頭，不再言語了。
蘭斯感覺到坐在自己旁邊的秀蘭比剛才離去的時候冰冷了許多，她的全身散發著怪異的陰冷氣息，讓人望而卻步。
這是一種從內而外釋放出來的冰冷，讓蘭斯感到十分地不舒服，體內的光明能量和生命能量，彷佛碰到了天敵的野獸般地躁動個不停，似乎想衝破蘭斯的身體，將旁邊的秀蘭撕扯成碎片。
秀蘭也皺了皺眉頭，似乎也有所感應，她突然站起身，坐到了蘭斯的對面。
蘭斯奇怪秀蘭在這短短的時間內怎麼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忍不住開口詢問道：“秀蘭，剛才你幹什麼去了？我感覺你似乎有些不舒服。”
秀蘭奇怪地看了蘭斯一眼，說道：“我剛才等你們等得不耐煩，就在石頭上面吹了會兒笛子。我現在身體很好啊，挺舒服的。”
“是么？”蘭斯忍住打破沙鍋問到底的衝動，心裏一再告訴自己，勸服秀蘭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口中稱讚道：“剛才是你吹的笛子啊？挺好聽的，什麼時候再吹給我聽聽？”
“好吧。”秀蘭淡淡地說道。
這時馬車已經進了鎮子裏面，透過窗戶，可以看到阿里和杜克正在一家客棧門口向他們拚命揮手。
“到地方了。”秀蘭第一個跳下了馬車。
隨着秀蘭跟自己距離的拉遠，蘭斯身體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也弱了一些。他看着急匆匆跟着阿里走進客棧的秀蘭，輕輕嘆了口氣，也走下了車。
身後傳來幽原低沉的聲音：“我感覺得到，剛才秀蘭身上的黑暗氣息，比剛才濃了好多。”
蘭斯的腳步頓了一頓，沒有回答，逕自也走進了客棧。
美代看着蘭斯的身影消失，幽幽地說道：“唉，他們也是很可憐的人啊，但願他們的運氣會好些。”
第二天，一行人如期趕到水晶國的都城，紅城。
水晶國雖然最早的時候不過是一個倚靠着聖山的小小公國，但是因為他們距離光明王朝的本國比較近，因此殘留着許多光明王朝時代流傳下來的傳統。
據說，水晶國的皇室有光明王朝王族的血統，所以他們經常認為，自己比其它國家的王室更加地高貴。
事實上，從都城來看，紅城的文化藝術氣息的確比楓城要濃厚許多。如果現在評判兩座都城的特點的話，那麼楓城就是粗獷，如同鐵血鋼牙的壯漢；而紅城則是細膩，恍若二八年華的絕代佳人。
因為盛會在第二天就要舉行，進城的人在城門前排起了長隊。
蘭斯和阿里下了車，看着前面蜿蜒的隊伍正在嗟嘆，忽聽城門方向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蘭斯抬頭一看，有一個白衣少年正在沖自己招手，正是許久不見、女扮男裝的水無痕。
水無痕還是那副淡若止水，不將任何事情放在心上的超然模樣，只是幾年不見，容貌更加地清麗，佩着一襲白衣，恍若俏然卓立於風中的百合花，風華絕代。
兩人相見，自有一番喜悅。
水無痕與秀蘭等人打了招呼，嗔怪地對蘭斯說道：“你怎麼才到？我在城門這裏等了你好幾天了！”
這次盛會之所以如此順利得到水晶國的支持，並特許在紅城中有名的水晶廣場舉行，同龍之傳承魔法塔和劍都的擔保有極大的關係。
有水無痕的幫助，一行人直接進入了城門。
水無痕有些急切地對蘭斯說道：“紅龍爺爺也來了，他叫我一見到你就帶你去見他，我們現在就走吧。”
蘭斯遲疑地看了秀蘭他們一眼，美代笑吟吟地說道：“蘭斯，你就先去吧。我們早已通過冒險者協會定好了房間了……你辦完了事情再來找我們吧。”
蘭斯點點頭說道：“這樣也好……秀蘭，我們走吧。”
秀蘭遲疑了一下，目光閃爍地搖頭說道：“第一次來紅城，我也想去四周轉轉，你自己去吧，到時候我去找你。”
蘭斯眉頭一皺，要秀蘭跟他一起去的話差點脫口而出，但楓城之亂夜裏，欣苑明珠府上秀蘭的狠辣模樣突然出現在腦海中，他躊躇了一下，轉而說道：“不行，這裏太亂了，你一個人太危險。答應我，必須跟幽原他們一起行動。不然，你跟我進宮去。”
美代在後面微微一笑，她當然知道蘭斯說的，不是別人對秀蘭有危險，而是恰恰相反。
秀蘭嘲弄地看了蘭斯一眼，毫不遲疑地說道：“好吧，我會一直跟美代姐姐在一起的。”
蘭斯有些驚訝於秀蘭答應得這麼爽快，但時間緊迫，也只有如此。
紅龍老人剛才被水晶皇請進王宮議事，水無痕直接帶着蘭斯向王宮而去。
蘭斯一面走着，一面打量着王宮中的景緻，心中忍不住發出一聲讚歎。
明珠國的王宮是蘭斯見過最別緻，也最精巧的建築群了，雕欄玉砌，亭台樓閣，富麗堂皇，讓蘭斯一度以為那是巧奪天工的神跡。
但跟水晶皇宮相較，明珠國的王宮卻又落了下乘，多了許多斧鑿的痕迹。
此刻蘭斯所見的景緻，無一不是因勢乘便，藉著大自然本來的面貌，稍加改變，人工的建築與自然景觀完美地契合起來，花木寓意，迭石寄情，讓人覺得意境深遠。
蘭斯走在王宮之中，只覺自己彷佛走進了人類文明的至高殿堂，有着無數的神跡讓自己參拜。他早已不是初出茅廬那個魯莽的少年，多年複雜的閱歷，讓蘭斯此刻的感悟更加地精深。
如果我以後可以居住在這樣的地方，那該有多好啊！
蘭斯心中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讓他都忍不住輕輕一笑。
這時候，前面引路的內侍的聲音打斷了蘭斯的思索：“尊敬的客人，陛下就在裏面，請。”
蘭斯和水無痕並肩走進了宮殿。
宮殿之中鋪着厚厚的西式地毯，虛懸四壁的魔法燈光將宮殿照得燈火通明。這顯然是一個非正式的會所，宮殿之中不規則地擺放着幾把椅子，幾張小桌。
宮殿之中坐着幾個人，當中坐着的兩個人中，其中一個蘭斯認識，正是紅龍老人。
紅龍老人比起幾年前，頭髮花白了許多，但卻紅光滿面，精神矍鑠，顯然此刻的精神很好。
他看到蘭斯，笑着沖他點了點頭。
看到紅龍老人和藹的笑容，蘭斯心中不禁一暖，生出了見到親人的溫馨感覺。
坐在紅龍老人身旁的，是一位老人。他身材魁梧，即使歲月已經讓他的身體不再強健，但往那裏一坐，依然無形中散發著強大的威勢，讓人不敢直視。
這肯定就是水晶國之主了，蘭斯想道。
果不其然，水無痕先是向他介紹了蘭斯，然後對蘭斯說道：“這位就是水晶國的煉雲陛下。”
蘭斯走上前行禮，聽水晶皇和藹地說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坐到我邊上吧。”水晶皇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椅子。
蘭斯坐好，抬起頭仔細打量着這位雄才大略的西南霸主。
水晶皇天庭開闊，鼻樑挺直，有着一頭金黃色的頭髮，湛藍色的眼睛，即使從近處看，也難發現水晶皇臉上的皺紋，這樣看來，他也就是三十來歲的樣子，根本看不出他已經是接近七十歲的老人了。
水晶皇讚許地看着蘭斯，說道：“看到你意氣風發的樣子，老是想到我們年輕的時候啊……年輕人就是有朝氣。”
坐在下首座位上的宰相杜越附和着說道：“真看不出蘭斯兄弟的故籍居然是東方聯邦啊？看小兄弟這金髮碧眼，走出去肯定會被誤認為是我們水晶哪家貴族出來的英年才俊哪！”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在座的人都呵呵地笑了起來。
蘭斯卻直視着水晶皇的眼睛，淡淡說道：“陛下可是一點也看不出老態，要是不知道，我還以為是那位王子呢……想必陛下也有獨到的養顏方法吧！”
“哦？”水晶皇同紅龍老人對視了一眼，“此話怎講？”
“在你的身體之中，我看到了黑暗。”蘭斯輕描淡寫吐出的話語，無疑是一聲驚天的響雷。
水無痕着急地說道：“蘭斯，你可不要亂說話。”
“大膽！”
“放肆！”
“口出狂言！”
坐在下首的宰相和藍翎騎兵統領等幾位水晶國的重臣同時霍地站了起來，大聲怒斥。
藍翎統領手握劍柄，目視水晶皇，只要水晶皇一有指令，他就動手將蘭斯一舉誅殺。在他的眼中，沒有神明，沒有魔鬼，只有神魔般的陛下。
水晶皇卻還是安然自若地坐在那裏，似乎對蘭斯的話語早有預料，說道：“諸位愛卿稍安勿躁，都先坐下。”
幾位水晶重臣憤憤地看着蘭斯，頗有些不甘願地回到座位。
蘭斯仔細打量着這些臣子剛才的表現，發現他們的這些行為不似作偽，至少大多數人是這樣……不得不暗嘆水晶皇在國民中的崇高地位，就連這些位高權重，老謀深算的臣子尚且如此，別說普通的子民了。
如果這樣一個擁有極高聲望的人投入黑暗的懷抱，那會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情。
蘭斯隨即想到，以紅龍老人那樣看破世塵的眼光，他的朋友怎麼會屬於黑暗勢力呢？
蘭斯忍不住失聲一笑。
水晶皇和藹地詢問道：“你既然這樣說，肯定有這樣說的理由了？”
蘭斯銳利的目光從上至下在水晶皇的全身掃過，略一沉吟，用一種頗為神秘的悠長語調說道：“能釋放黑暗系高級魔法生命吸取的魔法師，即使是在黑暗世界中也不多見吧……不知道能不能讓我見見？”
水晶皇沉默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直笑得前仰後合，不能自制。
紅龍老人的臉上也露出了寓意深刻的笑容，水晶皇半晌才平復下來，嘆息着說道：“我輸了！紅龍老兒，算你厲害，我收藏的那塊龍晶歸你了！”
紅龍老人呵呵笑着說道：“客氣客氣，這樣我就卻之不恭了。”
蘭斯突然發現，以前眉宇間總是洋溢着憂國憂民憂鬱之氣的紅龍老人，似乎處在一個十分放鬆的狀態，似乎一下子之間卸下了所有的擔子，就連說話也風趣了許多。
蘭斯臉上一直掛着淡淡的笑容，他此刻刻意營造出一種神秘的氣氛，着意渲染他神秘的力量。自己的戰神身分就算貨真價實，但如果不能得到這些位高權重的一國之君的認可，還是很麻煩的事情。
蘭斯指着宮殿中的一個空處說道：“你們看。”
所有人的目光投了過去，卻發現那裏空無一物。所有人都沒有追問，在場的都是老謀深算的人物，自然知道蘭斯現在或是即將擁有的身分，相信他不會無的放矢，自毀名聲。
那處的地毯突然動了一動，隨即毛毯的線毛向四下分開，一株翠綠欲滴的青芽從地毯之中鑽了出來，在這深紅色調的地毯中殊為顯眼。
“每一株生命，都是大自然的恩賜，它的生長，也必須遵循着大自然的規律。”
伴隨着蘭斯悠然的話語，青芽迅速地生長，在短短的時間內已經成長為一株樹冠頂住宮殿房頂，主幹有碗口粗細的，生長茂盛的大樹。
蘭斯的語氣一轉，說道：“正因為如此，每個生命都有他生老病死的過程。”
大樹的葉子綠了又黃，飄飄落下。大樹只剩枯枝后不久，又有新的嫩葉從枯黃的枝幹長出，枝幹也脫去了枯黃的舊衣，再獲青春。
這個過程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每過一輪，樹榦就會比以前更加粗壯一些。所有人都明白，每過一輪，就是實際的一年過去了。
樹榦越來越粗壯，但它可以煥發新葉的樹枝卻越來越少，人們甚至可以看到，大樹主幹已經中空了。
直到最後，大樹再一次掉光了所有的樹葉之後，再也沒有新芽生長出來。唯有地上厚厚積的一層枯葉，無聲地證明着什麼。
水晶皇把玩着一片落在他手心中的枯葉，默然不語。
蘭斯繼續說道：“現在，這個生命已經走到了它旅程的盡頭。當然，我可以讓它的旅途更加漫長一些，前提是以剝奪另一些生命為代價。”
隨着蘭斯的話語，人們注意到裝飾在宮殿之中的幾株盆景迅速地枯敗下去，化為一截沒有生命的枯木。
而宮殿中心的大樹，卻再次煥發了青春，長出了綠芽。
這時候，藍翎統領突然說道：“我明白蘭斯先生的意思了。但你不是水晶人，自然不知道陛下對我們水晶國是多麼的重要。
“如果需要，讓我奉獻出我的生命，來換取陛下幾年的壽命，我毫無怨言。我想，水晶國跟我有相同想法的人，絕對不在少數。”
宰相也沉吟着說道：“我同意。維護一位巨人的生命，同時也意味着翼護了許許多多平凡的生命，這孰輕孰重，相比先生看得比我們更加清楚。”
他們雖然委婉地反對蘭斯的觀點，但語氣之間已經恭敬了許多，顯然已經在某種程度上承認了蘭斯的身分。
蘭斯搖着頭，說道：“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這棵大樹雖然獲得了生命的延續，但是代價就是……”
大樹葉生葉落，又是幾輪過去，就在它越發顯得茂盛的時候，突然從內部發出了“咯嚓”一聲！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只見那大樹從中間這段，中空的樹榦中爬出了無數的小蟲子，拚命地噬咬着大樹的枝葉，大樹的新葉還在生長，但這永遠趕不上蟲子噬咬的速度。
轉眼之間，一棵人抱粗細的大樹被啃噬了乾乾淨淨，再也不見了一絲的痕迹，那些小蟲也在眨眼間化成無數黑色的粉末，消散在空中。
蘭斯嘆息着說道：“大樹的代價，就是在生命的後期，將忍受痛不欲生的折磨。”
蘭斯的眼光投向水晶皇，“這樣的代價，你願意承受么？”
水晶皇淡然一笑，說道：“這些後果我當然早就知道。而我的實際行動，就是我的答案。”
蘭斯緩緩地說道：“姑且不論你這樣做的目的何在，但你的勇氣值得我佩服。”
“陛下……”宰相擔心地說道。
水晶皇擺了擺手，伸出手，說道：“我很榮幸地告訴閣下，您已經獲得了整個水晶國的認可和支持。”
蘭斯大喜，伸出手與水晶皇連擊三下。
水晶皇的目光掃過下面的幾個臣子，笑着說道：“其實紅龍先生通知我的時候，我已經相信了……之所以剛才又是一番作為，不過是讓這幾個老傢伙看看罷了。你們現在還有反對意見么？”
宰相呵呵笑着說道：“我很期待戰神閣下明天會帶來怎樣的神跡。”
其它幾位水晶重臣紛紛點頭稱是。
蘭斯不由得長長吐出一口氣，感覺一陣輕鬆。獲得了水晶國的支持，此行已經成功了一半。
他不由得感激地看了紅龍老人一眼，紅龍老人依然和藹地點了點頭。
因為明天就要舉行盛會，儘管水晶國已經根據以前蘭斯從明珠國傳遞過來的消息進行了詳盡的準備，但還有許多細節問題需要進一步地商量策劃，讓蘭斯不得不繼續待在皇宮之中。
蘭斯叫人到冒險者協會通知幽原等人的時候，回報說他們都不在那裏，也沒有留下什麼口訊。
這讓蘭斯在忙碌之餘，平添了一分擔心。
一直到雄雞破曉的時候，才將一切準備妥當。
兩個時辰之後，光明廣場。
能夠容納十萬人的廣場裏面人頭聳動，許多光明魔法師製作的蘊含著光明能量的聖液被十幾個熱氣球載着，升上了天空，然後像初春的小雨般地灑向下面的廣場。
凡是被聖液淋到的人，都會感覺到精神一振，疲乏和勞累都一掃而空，渾身充滿了力量。
其實聖液即使在戰爭中，也只有在關鍵時刻使用，因為製作聖液的方法非常複雜，而且需要中級以上的魔法師消耗大量的魔法力才能完成。
為了準備今天的盛典，龍之傳承魔法塔的光明魔法師們可是下了血本。而且，大部分主修光明魔法的魔法師都來到了紅城。
生命之神在楓城展示神跡的事情已經傳遍了這個大陸，隨之而來的，是銷聲匿跡許久的生命魔法師再次浮出了水面。
傳言，所有的生命魔法師的級別都有了跨階的提升，有幾個大魔法師甚至已經跨入了魔導師，或是即將跨入魔導師的行列！
這個消息，無疑對大陸上主修光明魔法的魔法師們有着巨大的誘惑。要知道，當魔法師進入中階之後，再向上發展是十分困難的事情。機緣、悟性、韌性缺一不可。有些魔法師也許精修一輩子，也難一窺高級魔法師的境界。
因此無形之中，光明魔法師們對即將出現的戰神，也就是傳說中的光明之神，充滿了期待。
上午十時，水晶皇準時出現在光明廣場中央的通天塔上。
他剛剛出現，廣場上就響起了山崩海嘯般的歡呼聲，歡呼聲迅速地擴散，轉眼之間，整個紅城都沸騰起來。
“陛下萬歲！水晶萬歲！”
一波接着一波的聲浪直衝雲霄，似乎要將這晴朗的天空擊破！
蘭斯站在頂台下的階梯處，聽着奔雷般的歡呼聲，陡然覺得，眼前水晶皇有些佝僂的背影驀地高大起來，彷佛一座橫亘萬里的山脈，足以遮住陽光，遮住藍天。
在水晶國中，他就是子民們唯一的一片天空！
這才是真正的領袖，這才是一代的霸主！
水晶皇雙手輕撫，所有的聲音居然在瞬間全部消失，只剩下極遠處還傳來狂熱的萬歲聲，連綿不絕。
在擴音魔法的幫助下，水晶皇的聲音可以清晰地傳遍廣場的每一個角落。
“我的子民們，你們已經知道了，亡靈大軍再次在東方出現。一百年前，亡靈大軍的出現，將輝煌繁華的光明王朝徹底毀滅，只留下聖山以南一片殘破的廢墟。
“今天，它們再次出現，它們要毀滅我們的家園，殺死我們的親人朋友，將我們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國家化成廢墟，它們要讓光榮的水晶國人成為亡靈的奴隸。我勇敢的子民們，告訴我，我們能束手待斃么？”
“不能！”千萬人的聲音堅定地聚集在一起。
“那麼，就讓我們拿起武器，去戰鬥！”
“戰鬥！”
“這是一場沒有妥協的戰爭，無論倖存或是死亡，勝利或是失敗！命運掌握在我們的手中！”
“我們一定會勝利！”
近乎狂熱的聲浪在湛藍的天空下循環不休，這是勇士們發出的咆哮，這是一個國家的戰鬥宣言！
站在下面的蘭斯聽到這一番話，都忍不住熱血沸騰，想要拿起武器，與亡靈拼個你死我活。
水晶王繼續說道：“我們一定會勝利，因為我們的神明已經站在了我們的身邊。他會告訴我們該如何戰鬥！”
水晶皇在一片歡呼聲中，緩緩地走入天台中央的樓梯。
他在經過蘭斯身旁的時候，用力拍了拍蘭斯的肩膀，堅定地說道：“小夥子，該你上場了！我相信今天之後，你將踏入神壇！”
廣場之外的一棟小樓的三層上，一個緊握雙拳的身影透過窗戶看着此刻空空蕩蕩的天台，英俊的面孔顯得無比地猙獰陰森。
他看着蘭斯的身影緩緩地出現，他的嘴角牽出冰冷徹骨的笑容，“輪到你上場了么？為了給你的這份禮物，我可是準備了好久呢。
“我相信，你一定會非常高興地收到它的……想從我的身邊搶走秀蘭，我就讓你身敗名裂！哈哈哈哈！”
伴隨着他歇斯底里的狂笑，蘭斯終於出現在天台之上，出現在千萬人的眼前。
歡呼聲剛剛響起，旋即被遠處傳來的驚呼聲所掩蓋！
驚呼聲迅速地向廣場這邊蔓延。
廣場上的人們停止了歡呼，定定地看着遠方的天空。
純凈如玉的天空中，出現了幾個小黑點。
小黑點以驚人的速度接近，越來越大！
許多人已經看清楚了那是什麼。
“骨龍，那是骨龍！”
亡靈戰爭之中都未出現，只存在於神話之中，傳說中最強大，最可怕的亡靈生物─骨龍，居然在這個神聖的，屬於光明之神的時刻，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明珠國在西南方與水晶國接壤，本來同屬光明王朝的藩屬國，亡靈戰爭之後光明王朝覆沒，明珠國四處兼并，成為大陸上最強大的國家。
水晶國國土面積狹小，民風極端剽悍，崇尚武力；水晶國享譽大陸的藍翎騎兵更是將剽悍發揮到極致，來去如風，無堅不摧；更利用國內龍之傳承魔法塔的優勢，建立了強大的魔法師軍團，雖然比光明王朝差得遠，但是卻絕對在大陸之上首屈一指。
水晶國幾代國主皆是極有作為之人，趁着明珠國與鄰國征戰的機會，接連吞併了周圍的七八個國家，成為西接蘭木圖草原聯盟，東北接明珠國，南靠聖山的大國。並趁着明珠國元氣未復，對明珠國發動了三次侵略戰爭，吞併了明珠國三分之一的國土，一舉成為科南大陸上的第一強國。
現在的水晶國王科素二世也是一代明君，當年頗有掃平寰宇，一統天下的大志，只是不知為何，二十年前第三次明珠戰爭之後，突然放棄了對明珠國直接武力進攻的做法，而採用了分化瓦解的政策。
明珠國南部的南江國、皖西國等幾個公國，都是水晶國這種政策的產物，也正因為如此，才讓四面受敵的明珠國殘喘至今。
不過，此時因為亡靈大軍的出現，使水晶國和明珠國之間長期敵對的關係出現了轉機。而劍都和龍之傳承魔法塔的介入，讓兩國的邦交迅速地升溫。
蘭斯進入水晶國境內的時候，駐紮於劍都的聖劍騎士團一部，已經向北面流風王朝的方向開拔，另一部配合平叛的定南將軍率領的南齊公**隊，接連蕩平了內亂成一團的天族部落，南江國和皖西國也已紛紛表示聽奉明珠王的命令，不再提獨立的事情。
一向指手畫腳的水晶國沒有對此發表意見。
蘭斯一行人又在山中轉了一天，終於出了山區，不遠處的官道上人流涌動，車馬喧囂的聲音隔着幾里地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裏距離水晶國的都城紅城，不過只有天余的路程了，從各地而來的人們蜂擁向紅城，將官道塞得滿滿，所有人只能以極慢的速度緩緩地前行。
阿里和杜克忍不住這蝸牛般的速度，拉着秀蘭跑到前面去，說要在下個休息點等着他們。蘭斯還沒來得及反對，他們三個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蘭斯看着三個人消失在人海之中，放棄了追上去的想法，疲憊地靠在車廂上，長長吐出一口氣。
美代看着疲乏的蘭斯，突然問道：“蘭斯，這兩天一直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吧？”
“是啊。”蘭斯合著眼揉着太陽穴，隨即睜開眼盯着一臉微笑的美代問道：“你怎麼知道？”
美代臉上的笑容絲毫沒有改變，淡淡道：“這次見面，我發現你們都變了好多。不單是你，還有秀蘭……”
蘭斯深深望了美代一眼，再嘆了一口氣，說道：“好了，不要旁敲側擊了，想知道什麼？”
美代真誠地看着蘭斯，一字一頓說道：“蘭斯，我們是朋友不是么？朋友就要互相幫助，不要將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裏。”
蘭斯垂着頭沒有說話。
美代又問道：“我想知道，秀蘭的功夫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厲害？還有，為什麼你總是防備着秀蘭？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蘭斯沉吟了一下，將他所知道關於秀蘭的情況詳細說了一遍，包括那天在不謝花台的情況，蘭斯都沒有保留。
蘭斯有些茫然，看着窗外聳動的人流，苦澀地說道：“我從來沒有想到，那樣狠辣將我一劍刺殺的人，居然是秀蘭。即使在夢裏，我也不會相信。”
美代有些不忍地看着蘭斯痛苦的模樣，在駕車的幽原突然說道：“蘭斯，昨天你碰到秀蘭，並不是偶然的。”
蘭斯愕然說道：“當然了，我跟了她好久，才在昨天追上她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美代稍稍遲疑了一下，最後決定還是說出：“我們是說，昨天秀蘭遇險，是她布的一個局。”
“布的一個局？”蘭斯茫然地重複着：“你怎麼知道？”
幽原在前面悠悠一嘆，愛情不但可以讓人盲目，而且可以讓一個精明的人變得遲鈍……這種問題要是以平常蘭斯的機變，早就想明白了。
他突然想到，自己也不也是如此么？十年之前的那天，她明明已經露出了無數破綻，自己卻毫無所覺，只沉浸在與她比翼雙飛的喜悅之中……否則，就算不能救了她，最少也可以和她相攜着共赴天堂罷？
“劈啪！”
“啊！”強烈的電擊讓蘭斯發出一聲慘叫，電流穿身而過，將蘭斯的頭髮都電成豎直，蘭斯大叫道：“美代，你幹什麼！”
美代淡然自若，“我這是讓你清醒清醒，這樣魂不守舍，不但幫不了秀蘭，還只會把你自己賠進去！”
“清醒？我一直很清醒！”蘭斯不服地叫道。
“是么？”美代的剪水雙眸淡淡與蘭斯對視，蘭斯從美代那清澈的眼眸中，看到了一個強撐着脖子的人影。
蘭斯突然笑了，說道：“……我的確是清醒過來了。”
美代釋然一笑，蘭斯問道：“昨天你發現了什麼？”
美代掰着手指頭說道：“昨天你也注意到了，阿里和杜克的腿上滿是泥點，因為這條腐龍走過的地方，土壤都會變成烏臭的污泥。”
蘭斯點了點頭，美代一字一頓道：“但是，一直到我們來到這裏為止，秀蘭的衣服除了有幾個地方刮破，一點一滴的泥漬都沒有沾上。我開始以為是因為你一直背着秀蘭的原因，現在自然知道不是那樣了。”
“秀蘭擁有非常強大的黑暗能量，這個你也知道的很清楚了……我們懷疑，那條腐龍就是秀蘭召喚出來的。你想想，剛找到秀蘭的時候，那條腐龍是不是還沒有攻擊？”美代繼續說道。
蘭斯回想起昨天的情形，驀地從脊椎骨的末端升起一股徹骨的涼意，沿着脊柱一直竄到後腦。
秀蘭費盡心機布這個局，到底是為了什麼？她難道想……蘭斯用力地搖了搖頭，將這個可怕的想法連同那日不謝花台上的記憶一起甩出腦外。
美代沉吟着說道：“可是秀蘭布了這個局，如果說要不利於你的話，在你背着她對陣腐龍的時候，她有大把的時間動手，實際上她什麼也沒有做，這是我們都想不通的一點，難道說，秀蘭做的這一切，只是為了和你一起到紅城去么？”
難道秀蘭知道自己是戰神轉世，此舉是為了破壞盛會的么？不，不可能，黑暗聖教最多知道我是光明之神或是生命之神的信徒，其它的不會知道的。
蘭斯猜想了半天，也不知道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卻突然注意到剛才的一個細節，問道：“你剛才說的‘我們’指的是？”
美代嫣然一笑，頓時百媚橫生，讓蘭斯看得一愣，她畫了一個大圈，說道：“就是指我們四個了！”
“也包括阿里跟杜克么？”蘭斯驚訝地問道。
“當然，你可不要小瞧他們，他們兩個雖然有時候胡搞得很，不過也是很可怕的人呢……不然我們怎麼會放心讓他們兩個陪着秀蘭先走了呢！”
蘭斯心中一震，這才知道今天的一切都是幽原、美代刻意為之。
美代問道：“現在你打算怎麼辦呢？照你剛才所說，秀蘭似乎已經失去了以前的記憶，連你都認不出了……也許，她已經被黑暗勢力洗了腦子？”
這時候一直專心駕車的幽原突然插了一句：“對待黑暗勢力絕對不能心慈手軟，不然到最後一定會讓你後悔莫及的。秀蘭已經中毒很深了，我看不如……”幽原背對着蘭斯，做了一個狠狠一斬的手勢。
蘭斯一愣，想像不到一向很疼愛喜歡秀蘭的幽原，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來。
卻聽幽原喟然長嘆說道：“蘭斯，你不要以為我心狠，其實十年之前，我也以為能感化那些黑暗勢力的傢伙，後來才知道我錯了……我付出的代價是─失去了我最愛的人，我希望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轍。”
蘭斯看到美代沒有說話，知道這是他們四個人商量的結果，如果自己也同意的話，肯定就會馬上實施將秀蘭殺死的計劃。
蘭斯的手微微顫抖起來，他的眼光投向窗外，瞳孔中卻沒有焦距。
跟秀蘭從相識到相愛的整個過程，兩人相聚時的美好時光，一段段，一幕幕地依序出現在腦海之中。
蘭斯突然感覺，這一切似乎就發生在昨日，似乎就在剛才。
寂靜長街之上，繁星滿天，月光如水。
秀蘭跟自己攜手而行，笑吟吟地對自己教授愛情實習的“課程”。
“追求女孩子，要積極一點，主動一點。”
“追究女孩子，膽子要大一點知道么？”
“追求女孩子，嘴巴要甜一點知道么？”
“還有哦，女孩子說不的時候，其實有的時候是在說是……”
自己這個傻瓜，居然連秀蘭這麼直接的暗示都沒有聽出來……
蘭斯的嘴角牽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他的手摸向胸前，那裏掛着一串龍橡木做的，修飾着月亮和星星的項鏈。
那是秀蘭留給自己的唯一一件禮物，它代表着秀蘭對自己的無盡愛意和永恆不變的心。
下一刻。
還是這星光，還是這月宮，只是被蒙上了一層凄迷的夜霧，讓這一切顯得黯然傷感。
秀蘭在自己懷中痛哭失聲，淚如泉湧，她拚命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哭着喊道：“你是一個不合格的學生，你的追求課考得一塌糊塗，可是，我卻被這樣一個拙劣的追求者給俘虜了。
“你這個傻子，你是個完全的傻瓜！可是，我給你這個傻子問的五個愚蠢問題給俘虜了。”
回想起秀蘭當時傷心的模樣，蘭斯此刻的心中依然隱隱作痛。
如果當時自己能夠勇敢一點，強大一點，能夠給秀蘭一個承諾，一個寬厚的胸膛和溫暖的手臂的話，秀蘭就不用遠走西方，也不會離開自己，自然也就不會發生此後這些事情。
歸根結柢，是自己害了秀蘭啊。
蘭斯，你這個懦夫，你已經懦弱了一次，讓秀蘭傷心，讓秀蘭受到這樣的傷害，難道現在，你還要再繼續懦弱下去，以至於傷害秀蘭的生命么？你的海誓山盟去了哪裏？
蘭斯雙手緊攥，額頭上爆起一根根鼓起的青筋。
他感到自己的血液在沸騰，他的胸腔之中，似乎有千萬面戰鼓同時擂響；他的心湖深處，似乎有千萬隻猛獸在同時咆哮！
剎那之間，蘭斯已經做好了決定。他決心為了實現這個目標，不惜犧牲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蘭斯猛地抬起頭，正視着美代的雙眼。
此刻的蘭斯就像一隻卓立於群峰之巔的猛虎，他的雙眼之中，燃燒着熊熊的火焰。
他剛要說話，美代已經搶先說道：“你不要說了，我已經知道你的決定了。唉，想不到，你跟當年的幽原是一樣地傻呀！”
美代幽幽地嘆息了一聲，望了坐在前面彷佛木雕一般的幽原一眼，“不過，我恰恰喜歡你這樣的傻子！我們所有人都會支持你的。”
“可是，幽原大哥剛才……”蘭斯訥訥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美代嫣然一笑，說道：“理智上，幽原的決定我們都支持。但是，只要是人，都會有不理智的時候嘛！這一次，就讓我們所有人陪着你不理智一次吧！我相信，我們會有一個美好的結果的。”
蘭斯感激地看着美代和幽原，重重地點了點頭。
馬上就要到休息的小鎮的時候，忽聽到遠處傳來悠揚的笛聲。
蘭斯突然覺得這曲子自己似乎在什麼地方聽過，但是想來想去，總也想不起來。
馬車繼續前進，小鎮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之中。
小鎮的入口處有一塊刀削斧劈般聳立的大石頭，石頭上站着一個人，正在朝蘭斯這邊揮手。
正是秀蘭。
馬車經過大石頭的時候，秀蘭就那麼直接從幾米高的石頭上跳了下來，惹起周圍一片的驚呼聲。
秀蘭在空中漂亮地轉了個身，腳尖在近乎豎直的石壁上點了幾點，在落到下面的時候，速度不可思議地降了下來，輕飄飄地落在馬車旁邊，一縱身，躍進了馬車之中。
美代朝窗戶外面看了一眼，扭頭問道：“秀蘭，那兩個傢伙呢？”
秀蘭滿不在乎地，用一種非常冷漠的語氣說道：“他們說是要去找鎮子上最紅火的紅樓爽一把。”
美代輕輕地點了點頭，不再言語了。
蘭斯感覺到坐在自己旁邊的秀蘭比剛才離去的時候冰冷了許多，她的全身散發著怪異的陰冷氣息，讓人望而卻步。
這是一種從內而外釋放出來的冰冷，讓蘭斯感到十分地不舒服，體內的光明能量和生命能量，彷佛碰到了天敵的野獸般地躁動個不停，似乎想衝破蘭斯的身體，將旁邊的秀蘭撕扯成碎片。
秀蘭也皺了皺眉頭，似乎也有所感應，她突然站起身，坐到了蘭斯的對面。
蘭斯奇怪秀蘭在這短短的時間內怎麼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忍不住開口詢問道：“秀蘭，剛才你幹什麼去了？我感覺你似乎有些不舒服。”
秀蘭奇怪地看了蘭斯一眼，說道：“我剛才等你們等得不耐煩，就在石頭上面吹了會兒笛子。我現在身體很好啊，挺舒服的。”
“是么？”蘭斯忍住打破沙鍋問到底的衝動，心裏一再告訴自己，勸服秀蘭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口中稱讚道：“剛才是你吹的笛子啊？挺好聽的，什麼時候再吹給我聽聽？”
“好吧。”秀蘭淡淡地說道。
這時馬車已經進了鎮子裏面，透過窗戶，可以看到阿里和杜克正在一家客棧門口向他們拚命揮手。
“到地方了。”秀蘭第一個跳下了馬車。
隨着秀蘭跟自己距離的拉遠，蘭斯身體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也弱了一些。他看着急匆匆跟着阿里走進客棧的秀蘭，輕輕嘆了口氣，也走下了車。
身後傳來幽原低沉的聲音：“我感覺得到，剛才秀蘭身上的黑暗氣息，比剛才濃了好多。”
蘭斯的腳步頓了一頓，沒有回答，逕自也走進了客棧。
美代看着蘭斯的身影消失，幽幽地說道：“唉，他們也是很可憐的人啊，但願他們的運氣會好些。”
第二天，一行人如期趕到水晶國的都城，紅城。
水晶國雖然最早的時候不過是一個倚靠着聖山的小小公國，但是因為他們距離光明王朝的本國比較近，因此殘留着許多光明王朝時代流傳下來的傳統。
據說，水晶國的皇室有光明王朝王族的血統，所以他們經常認為，自己比其它國家的王室更加地高貴。
事實上，從都城來看，紅城的文化藝術氣息的確比楓城要濃厚許多。如果現在評判兩座都城的特點的話，那麼楓城就是粗獷，如同鐵血鋼牙的壯漢；而紅城則是細膩，恍若二八年華的絕代佳人。
因為盛會在第二天就要舉行，進城的人在城門前排起了長隊。
蘭斯和阿里下了車，看着前面蜿蜒的隊伍正在嗟嘆，忽聽城門方向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蘭斯抬頭一看，有一個白衣少年正在沖自己招手，正是許久不見、女扮男裝的水無痕。
水無痕還是那副淡若止水，不將任何事情放在心上的超然模樣，只是幾年不見，容貌更加地清麗，佩着一襲白衣，恍若俏然卓立於風中的百合花，風華絕代。
兩人相見，自有一番喜悅。
水無痕與秀蘭等人打了招呼，嗔怪地對蘭斯說道：“你怎麼才到？我在城門這裏等了你好幾天了！”
這次盛會之所以如此順利得到水晶國的支持，並特許在紅城中有名的水晶廣場舉行，同龍之傳承魔法塔和劍都的擔保有極大的關係。
有水無痕的幫助，一行人直接進入了城門。
水無痕有些急切地對蘭斯說道：“紅龍爺爺也來了，他叫我一見到你就帶你去見他，我們現在就走吧。”
蘭斯遲疑地看了秀蘭他們一眼，美代笑吟吟地說道：“蘭斯，你就先去吧。我們早已通過冒險者協會定好了房間了……你辦完了事情再來找我們吧。”
蘭斯點點頭說道：“這樣也好……秀蘭，我們走吧。”
秀蘭遲疑了一下，目光閃爍地搖頭說道：“第一次來紅城，我也想去四周轉轉，你自己去吧，到時候我去找你。”
蘭斯眉頭一皺，要秀蘭跟他一起去的話差點脫口而出，但楓城之亂夜裏，欣苑明珠府上秀蘭的狠辣模樣突然出現在腦海中，他躊躇了一下，轉而說道：“不行，這裏太亂了，你一個人太危險。答應我，必須跟幽原他們一起行動。不然，你跟我進宮去。”
美代在後面微微一笑，她當然知道蘭斯說的，不是別人對秀蘭有危險，而是恰恰相反。
秀蘭嘲弄地看了蘭斯一眼，毫不遲疑地說道：“好吧，我會一直跟美代姐姐在一起的。”
蘭斯有些驚訝於秀蘭答應得這麼爽快，但時間緊迫，也只有如此。
紅龍老人剛才被水晶皇請進王宮議事，水無痕直接帶着蘭斯向王宮而去。
蘭斯一面走着，一面打量着王宮中的景緻，心中忍不住發出一聲讚歎。
明珠國的王宮是蘭斯見過最別緻，也最精巧的建築群了，雕欄玉砌，亭台樓閣，富麗堂皇，讓蘭斯一度以為那是巧奪天工的神跡。
但跟水晶皇宮相較，明珠國的王宮卻又落了下乘，多了許多斧鑿的痕迹。
此刻蘭斯所見的景緻，無一不是因勢乘便，藉著大自然本來的面貌，稍加改變，人工的建築與自然景觀完美地契合起來，花木寓意，迭石寄情，讓人覺得意境深遠。
蘭斯走在王宮之中，只覺自己彷佛走進了人類文明的至高殿堂，有着無數的神跡讓自己參拜。他早已不是初出茅廬那個魯莽的少年，多年複雜的閱歷，讓蘭斯此刻的感悟更加地精深。
如果我以後可以居住在這樣的地方，那該有多好啊！
蘭斯心中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讓他都忍不住輕輕一笑。
這時候，前面引路的內侍的聲音打斷了蘭斯的思索：“尊敬的客人，陛下就在裏面，請。”
蘭斯和水無痕並肩走進了宮殿。
宮殿之中鋪着厚厚的西式地毯，虛懸四壁的魔法燈光將宮殿照得燈火通明。這顯然是一個非正式的會所，宮殿之中不規則地擺放着幾把椅子，幾張小桌。
宮殿之中坐着幾個人，當中坐着的兩個人中，其中一個蘭斯認識，正是紅龍老人。
紅龍老人比起幾年前，頭髮花白了許多，但卻紅光滿面，精神矍鑠，顯然此刻的精神很好。
他看到蘭斯，笑着沖他點了點頭。
看到紅龍老人和藹的笑容，蘭斯心中不禁一暖，生出了見到親人的溫馨感覺。
坐在紅龍老人身旁的，是一位老人。他身材魁梧，即使歲月已經讓他的身體不再強健，但往那裏一坐，依然無形中散發著強大的威勢，讓人不敢直視。
這肯定就是水晶國之主了，蘭斯想道。
果不其然，水無痕先是向他介紹了蘭斯，然後對蘭斯說道：“這位就是水晶國的煉雲陛下。”
蘭斯走上前行禮，聽水晶皇和藹地說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坐到我邊上吧。”水晶皇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椅子。
蘭斯坐好，抬起頭仔細打量着這位雄才大略的西南霸主。
水晶皇天庭開闊，鼻樑挺直，有着一頭金黃色的頭髮，湛藍色的眼睛，即使從近處看，也難發現水晶皇臉上的皺紋，這樣看來，他也就是三十來歲的樣子，根本看不出他已經是接近七十歲的老人了。
水晶皇讚許地看着蘭斯，說道：“看到你意氣風發的樣子，老是想到我們年輕的時候啊……年輕人就是有朝氣。”
坐在下首座位上的宰相杜越附和着說道：“真看不出蘭斯兄弟的故籍居然是東方聯邦啊？看小兄弟這金髮碧眼，走出去肯定會被誤認為是我們水晶哪家貴族出來的英年才俊哪！”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在座的人都呵呵地笑了起來。
蘭斯卻直視着水晶皇的眼睛，淡淡說道：“陛下可是一點也看不出老態，要是不知道，我還以為是那位王子呢……想必陛下也有獨到的養顏方法吧！”
“哦？”水晶皇同紅龍老人對視了一眼，“此話怎講？”
“在你的身體之中，我看到了黑暗。”蘭斯輕描淡寫吐出的話語，無疑是一聲驚天的響雷。
水無痕着急地說道：“蘭斯，你可不要亂說話。”
“大膽！”
“放肆！”
“口出狂言！”
坐在下首的宰相和藍翎騎兵統領等幾位水晶國的重臣同時霍地站了起來，大聲怒斥。
藍翎統領手握劍柄，目視水晶皇，只要水晶皇一有指令，他就動手將蘭斯一舉誅殺。在他的眼中，沒有神明，沒有魔鬼，只有神魔般的陛下。
水晶皇卻還是安然自若地坐在那裏，似乎對蘭斯的話語早有預料，說道：“諸位愛卿稍安勿躁，都先坐下。”
幾位水晶重臣憤憤地看着蘭斯，頗有些不甘願地回到座位。
蘭斯仔細打量着這些臣子剛才的表現，發現他們的這些行為不似作偽，至少大多數人是這樣……不得不暗嘆水晶皇在國民中的崇高地位，就連這些位高權重，老謀深算的臣子尚且如此，別說普通的子民了。
如果這樣一個擁有極高聲望的人投入黑暗的懷抱，那會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情。
蘭斯隨即想到，以紅龍老人那樣看破世塵的眼光，他的朋友怎麼會屬於黑暗勢力呢？
蘭斯忍不住失聲一笑。
水晶皇和藹地詢問道：“你既然這樣說，肯定有這樣說的理由了？”
蘭斯銳利的目光從上至下在水晶皇的全身掃過，略一沉吟，用一種頗為神秘的悠長語調說道：“能釋放黑暗系高級魔法生命吸取的魔法師，即使是在黑暗世界中也不多見吧……不知道能不能讓我見見？”
水晶皇沉默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直笑得前仰後合，不能自制。
紅龍老人的臉上也露出了寓意深刻的笑容，水晶皇半晌才平復下來，嘆息着說道：“我輸了！紅龍老兒，算你厲害，我收藏的那塊龍晶歸你了！”
紅龍老人呵呵笑着說道：“客氣客氣，這樣我就卻之不恭了。”
蘭斯突然發現，以前眉宇間總是洋溢着憂國憂民憂鬱之氣的紅龍老人，似乎處在一個十分放鬆的狀態，似乎一下子之間卸下了所有的擔子，就連說話也風趣了許多。
蘭斯臉上一直掛着淡淡的笑容，他此刻刻意營造出一種神秘的氣氛，着意渲染他神秘的力量。自己的戰神身分就算貨真價實，但如果不能得到這些位高權重的一國之君的認可，還是很麻煩的事情。
蘭斯指着宮殿中的一個空處說道：“你們看。”
所有人的目光投了過去，卻發現那裏空無一物。所有人都沒有追問，在場的都是老謀深算的人物，自然知道蘭斯現在或是即將擁有的身分，相信他不會無的放矢，自毀名聲。
那處的地毯突然動了一動，隨即毛毯的線毛向四下分開，一株翠綠欲滴的青芽從地毯之中鑽了出來，在這深紅色調的地毯中殊為顯眼。
“每一株生命，都是大自然的恩賜，它的生長，也必須遵循着大自然的規律。”
伴隨着蘭斯悠然的話語，青芽迅速地生長，在短短的時間內已經成長為一株樹冠頂住宮殿房頂，主幹有碗口粗細的，生長茂盛的大樹。
蘭斯的語氣一轉，說道：“正因為如此，每個生命都有他生老病死的過程。”
大樹的葉子綠了又黃，飄飄落下。大樹只剩枯枝后不久，又有新的嫩葉從枯黃的枝幹長出，枝幹也脫去了枯黃的舊衣，再獲青春。
這個過程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每過一輪，樹榦就會比以前更加粗壯一些。所有人都明白，每過一輪，就是實際的一年過去了。
樹榦越來越粗壯，但它可以煥發新葉的樹枝卻越來越少，人們甚至可以看到，大樹主幹已經中空了。
直到最後，大樹再一次掉光了所有的樹葉之後，再也沒有新芽生長出來。唯有地上厚厚積的一層枯葉，無聲地證明着什麼。
水晶皇把玩着一片落在他手心中的枯葉，默然不語。
蘭斯繼續說道：“現在，這個生命已經走到了它旅程的盡頭。當然，我可以讓它的旅途更加漫長一些，前提是以剝奪另一些生命為代價。”
隨着蘭斯的話語，人們注意到裝飾在宮殿之中的幾株盆景迅速地枯敗下去，化為一截沒有生命的枯木。
而宮殿中心的大樹，卻再次煥發了青春，長出了綠芽。
這時候，藍翎統領突然說道：“我明白蘭斯先生的意思了。但你不是水晶人，自然不知道陛下對我們水晶國是多麼的重要。
“如果需要，讓我奉獻出我的生命，來換取陛下幾年的壽命，我毫無怨言。我想，水晶國跟我有相同想法的人，絕對不在少數。”
宰相也沉吟着說道：“我同意。維護一位巨人的生命，同時也意味着翼護了許許多多平凡的生命，這孰輕孰重，相比先生看得比我們更加清楚。”
他們雖然委婉地反對蘭斯的觀點，但語氣之間已經恭敬了許多，顯然已經在某種程度上承認了蘭斯的身分。
蘭斯搖着頭，說道：“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這棵大樹雖然獲得了生命的延續，但是代價就是……”
大樹葉生葉落，又是幾輪過去，就在它越發顯得茂盛的時候，突然從內部發出了“咯嚓”一聲！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只見那大樹從中間這段，中空的樹榦中爬出了無數的小蟲子，拚命地噬咬着大樹的枝葉，大樹的新葉還在生長，但這永遠趕不上蟲子噬咬的速度。
轉眼之間，一棵人抱粗細的大樹被啃噬了乾乾淨淨，再也不見了一絲的痕迹，那些小蟲也在眨眼間化成無數黑色的粉末，消散在空中。
蘭斯嘆息着說道：“大樹的代價，就是在生命的後期，將忍受痛不欲生的折磨。”
蘭斯的眼光投向水晶皇，“這樣的代價，你願意承受么？”
水晶皇淡然一笑，說道：“這些後果我當然早就知道。而我的實際行動，就是我的答案。”
蘭斯緩緩地說道：“姑且不論你這樣做的目的何在，但你的勇氣值得我佩服。”
“陛下……”宰相擔心地說道。
水晶皇擺了擺手，伸出手，說道：“我很榮幸地告訴閣下，您已經獲得了整個水晶國的認可和支持。”
蘭斯大喜，伸出手與水晶皇連擊三下。
水晶皇的目光掃過下面的幾個臣子，笑着說道：“其實紅龍先生通知我的時候，我已經相信了……之所以剛才又是一番作為，不過是讓這幾個老傢伙看看罷了。你們現在還有反對意見么？”
宰相呵呵笑着說道：“我很期待戰神閣下明天會帶來怎樣的神跡。”
其它幾位水晶重臣紛紛點頭稱是。
蘭斯不由得長長吐出一口氣，感覺一陣輕鬆。獲得了水晶國的支持，此行已經成功了一半。
他不由得感激地看了紅龍老人一眼，紅龍老人依然和藹地點了點頭。
因為明天就要舉行盛會，儘管水晶國已經根據以前蘭斯從明珠國傳遞過來的消息進行了詳盡的準備，但還有許多細節問題需要進一步地商量策劃，讓蘭斯不得不繼續待在皇宮之中。
蘭斯叫人到冒險者協會通知幽原等人的時候，回報說他們都不在那裏，也沒有留下什麼口訊。
這讓蘭斯在忙碌之餘，平添了一分擔心。
一直到雄雞破曉的時候，才將一切準備妥當。
兩個時辰之後，光明廣場。
能夠容納十萬人的廣場裏面人頭聳動，許多光明魔法師製作的蘊含著光明能量的聖液被十幾個熱氣球載着，升上了天空，然後像初春的小雨般地灑向下面的廣場。
凡是被聖液淋到的人，都會感覺到精神一振，疲乏和勞累都一掃而空，渾身充滿了力量。
其實聖液即使在戰爭中，也只有在關鍵時刻使用，因為製作聖液的方法非常複雜，而且需要中級以上的魔法師消耗大量的魔法力才能完成。
為了準備今天的盛典，龍之傳承魔法塔的光明魔法師們可是下了血本。而且，大部分主修光明魔法的魔法師都來到了紅城。
生命之神在楓城展示神跡的事情已經傳遍了這個大陸，隨之而來的，是銷聲匿跡許久的生命魔法師再次浮出了水面。
傳言，所有的生命魔法師的級別都有了跨階的提升，有幾個大魔法師甚至已經跨入了魔導師，或是即將跨入魔導師的行列！
這個消息，無疑對大陸上主修光明魔法的魔法師們有着巨大的誘惑。要知道，當魔法師進入中階之後，再向上發展是十分困難的事情。機緣、悟性、韌性缺一不可。有些魔法師也許精修一輩子，也難一窺高級魔法師的境界。
因此無形之中，光明魔法師們對即將出現的戰神，也就是傳說中的光明之神，充滿了期待。
上午十時，水晶皇準時出現在光明廣場中央的通天塔上。
他剛剛出現，廣場上就響起了山崩海嘯般的歡呼聲，歡呼聲迅速地擴散，轉眼之間，整個紅城都沸騰起來。
“陛下萬歲！水晶萬歲！”
一波接着一波的聲浪直衝雲霄，似乎要將這晴朗的天空擊破！
蘭斯站在頂台下的階梯處，聽着奔雷般的歡呼聲，陡然覺得，眼前水晶皇有些佝僂的背影驀地高大起來，彷佛一座橫亘萬里的山脈，足以遮住陽光，遮住藍天。
在水晶國中，他就是子民們唯一的一片天空！
這才是真正的領袖，這才是一代的霸主！
水晶皇雙手輕撫，所有的聲音居然在瞬間全部消失，只剩下極遠處還傳來狂熱的萬歲聲，連綿不絕。
在擴音魔法的幫助下，水晶皇的聲音可以清晰地傳遍廣場的每一個角落。
“我的子民們，你們已經知道了，亡靈大軍再次在東方出現。一百年前，亡靈大軍的出現，將輝煌繁華的光明王朝徹底毀滅，只留下聖山以南一片殘破的廢墟。
“今天，它們再次出現，它們要毀滅我們的家園，殺死我們的親人朋友，將我們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國家化成廢墟，它們要讓光榮的水晶國人成為亡靈的奴隸。我勇敢的子民們，告訴我，我們能束手待斃么？”
“不能！”千萬人的聲音堅定地聚集在一起。
“那麼，就讓我們拿起武器，去戰鬥！”
“戰鬥！”
“這是一場沒有妥協的戰爭，無論倖存或是死亡，勝利或是失敗！命運掌握在我們的手中！”
“我們一定會勝利！”
近乎狂熱的聲浪在湛藍的天空下循環不休，這是勇士們發出的咆哮，這是一個國家的戰鬥宣言！
站在下面的蘭斯聽到這一番話，都忍不住熱血沸騰，想要拿起武器，與亡靈拼個你死我活。
水晶王繼續說道：“我們一定會勝利，因為我們的神明已經站在了我們的身邊。他會告訴我們該如何戰鬥！”
水晶皇在一片歡呼聲中，緩緩地走入天台中央的樓梯。
他在經過蘭斯身旁的時候，用力拍了拍蘭斯的肩膀，堅定地說道：“小夥子，該你上場了！我相信今天之後，你將踏入神壇！”
廣場之外的一棟小樓的三層上，一個緊握雙拳的身影透過窗戶看着此刻空空蕩蕩的天台，英俊的面孔顯得無比地猙獰陰森。
他看着蘭斯的身影緩緩地出現，他的嘴角牽出冰冷徹骨的笑容，“輪到你上場了么？為了給你的這份禮物，我可是準備了好久呢。
“我相信，你一定會非常高興地收到它的……想從我的身邊搶走秀蘭，我就讓你身敗名裂！哈哈哈哈！”
伴隨着他歇斯底里的狂笑，蘭斯終於出現在天台之上，出現在千萬人的眼前。
歡呼聲剛剛響起，旋即被遠處傳來的驚呼聲所掩蓋！
驚呼聲迅速地向廣場這邊蔓延。
廣場上的人們停止了歡呼，定定地看着遠方的天空。
純凈如玉的天空中，出現了幾個小黑點。
小黑點以驚人的速度接近，越來越大！
許多人已經看清楚了那是什麼。
“骨龍，那是骨龍！”
亡靈戰爭之中都未出現，只存在於神話之中，傳說中最強大，最可怕的亡靈生物─骨龍，居然在這個神聖的，屬於光明之神的時刻，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