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兩人來到餐廳。
“我記得超市原來在這裏面的，怎麼分出去了。”
“學生越來越多了唄。”
他們穿過食堂側門進入獨立營業的超市。凌薇發現裏面的收銀員還是原來那位，高興地扯了扯李默塵的衣角，小聲說，“阿姨還在哎！”
“你們是已經畢業了的學生吧？”
“嗯嗯，阿姨我還記得您呢。”凌薇笑着說，“以前老是麻煩您幫我留杯熱牛奶。”
李默塵忽然想到了什麼，嘴角微微上揚。
“我想起來了。”阿姨看了眼旁邊的男孩，“都給他喝了吧？”
凌薇抿嘴笑。
“這張卡現在還可以用嗎？”
她出示給阿姨看。
“不能用啦，兩年前就更新系統換卡了，你這個應該已經消磁了。”
凌薇收回了卡，“那算啦。”
“可以用現金嗎阿姨？或者，可不可以掃碼支付。”
李默塵問。
“不行的。這刷卡的錢都是直接進賬戶的。”阿姨溫和地說，“這樣吧，阿姨請你們兩個吃雪糕，在我工資里扣。”
“不用了不用了。”凌薇和李默塵異口同聲。
“別客氣，快自己去冰櫃拿。不然，我過去給你們取啦。”
阿姨實在太熱情，兩人只點頭好的好的。
拉開冰櫃，凌薇看到了棒棒冰。
“這個不貴，我們倆吃一根就行，怎麼樣？”她指着問李默塵。
“好啊。”
“你想吃什麼口味的？我都行。”
李默塵取出一根，看了眼包裝，“就這個草莓的吧。”
凌薇心裏樂開了花。
“阿姨，我們拿了這個，謝謝啦。”
“怎麼只拿一個呢？”
“夠了夠了，謝謝阿姨。”
李默塵邊說邊拉着凌薇的胳膊加速往外走。
出了門，她才抽回手。
李默塵掰開冰棒，把多的那一部分裝着袋子給了凌薇。
“這樣免得手冷。”
凌薇接過，趕緊說“我小時候經常吃這個。每年夏天，我媽會在批發市場買一大袋回去凍在冰箱。想吃的時候就取一根，吃不完的話就像這樣掰開，放一半回去。”
“那你一定也沒少看它的廣告。”
“當然。你一半，我一半，你……”
她突然打住，沒有說出剩下的半句，吸了口汁水往前走。
李默塵偷笑，然後追上她的步伐。
“我們去高一教室看下吧？”凌薇提議。
他卻有點慌，“還是，先去操場走走吧，你不是最喜歡那裏了嗎？”
“也行。”
七點過，操場正是看夕陽的好地方。
他們走了幾圈就坐在了看台上。
“我高中最放鬆的時候就是坐在這裏看着晚霞。”凌薇望着天空，“現在才明白，為什麼歌里唱，‘那時候天總是很藍，日子總過得太慢’。”
“是啊，同桌的你。”
凌薇掉進了自己挖的坑裏，但有些久違的甜蜜。
“你還記得高一軍訓嗎？”凌薇指着護欄邊的一塊空地，“就是在那，教官罰我們站了好久，也是在那，我認識了陳最。”
“當然記得，我們還叫他‘三哥’不是嗎？”
凌薇想起了“3”的發音，突然笑了。
“你記得運動會開幕式嗎？當時楓子穿着裙子，走路一扭一扭的。”李默塵笑。
“那條裙子還是我借給他的，後來再也沒穿過。”
“你當年的造型也很雷人啊，是不是想毀掉系列？哈哈哈。”
“別說了，我還不是因為你才去的。”凌薇用手肘碰了碰李默塵讓他別笑了。
忽然，兩個人都安靜了。
沉默片刻，”凌薇問，“高一參加籃球賽，是因為我嗎？
“不然呢？”李默塵直截了當的回答，“不是徵求你意見了嗎。”
“如果再來一次，你還會這樣選擇嗎？”
“會。”他接着問，“高二分科曾經想選理嗎？”
“有。但是理智后，還是選文了。”凌薇看向他，“你當時是不是挺想讓我學理科的？”
“想過，但是也猜到你最終會去讀文。”
“為什麼？”
“說不上來，感覺吧，或者說，默契？”
凌薇沒有回應，又問，“為什麼提前結束實習，從北京回來？”
“和你一樣。”
又是一片沉默。
“去高三看看吧。”
“好。”
兩個人悄悄來到高三教學樓，隨便溜到一間教室外面，隔着窗朝里看，發現電風扇下崗，空調發動機嗡嗡響。
“真好。”凌薇羨慕地說。
後排男孩打着盹，用手撐着腦袋假裝在聽課，台上的老師畫著洋流圖，應該在講地理。
又往前走，某位生物老師聲音太大，隔着緊閉的門窗都聽到他在說：DNA複製的特點，一個是半保留複製；另一個是什麼？哎對，是邊解旋邊複製。
凌薇滿臉聽不懂，李默塵小聲說：“我也記不清了。”
上樓，剛轉彎，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是霞姐！”她小聲說。
但李默塵正在低頭髮消息，沒有聽到。
她不應該正在休假嗎？難道換屆帶班了？
凌薇正疑惑，還沒問出口，下課鈴聲就響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抓住李默塵的手腕就往樓下跑。
確定沒有被熟悉的老師發現后，凌薇才停了下來。
“我們為什麼要跑啊？”
李默塵哭笑不得地問。
“我，我，我也不知道……”
凌薇平復呼吸，也納悶為什麼怕被李老師看到。
兩人立在高三教學樓前。
身邊來往，有打鬧的男生，有挽着手去廁所的女孩，有偷摸着靠在一起的情侶……
充滿了酸甜氣息。
他們藏進人群里，二十一二歲，恰同學少年。
歲月尚未在臉上留下痕迹，對未來的選擇也有更多的餘地。雖被迷茫與焦慮、熱血與心氣相交裹挾着往前走，但不得不承認，現在的他們更自我、更自由。
也更無畏，更無所謂。
“你還記得，當時我們約定一起去北京，如果毀約就要接受懲罰嗎？”
凌薇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你要幹什麼？”
李默塵側過身，面向大門。
“我是騙子。對不起。”
凌薇攔着他，“別喊了。”
“我是騙子。對不起。”
“別！小聲點！”
“我是騙子。對不起。”
在這樣的場合，做出這樣的舉動，說出這樣的話，又蠢又傻。
可輪到自己身上，凌薇竟有些感動。
天色已晚，燈光昏暗，恰逢課間人聲吵雜，不安的學生們聽到意外之聲，紛紛開始起鬨。
發出的聲音充滿了青春的騷動。
在所有人還未看清他們之時，李默塵拉起凌薇的手，緊緊握住，跑向高一年級教學樓。
“去哪啊？”她問。
“待會就知道了。”他回頭看她。
自尊心這麼強的李默塵居然干出這樣大膽的事，凌薇雖覺有些丟臉但心裏更多被驚喜填滿。
只顧獨自奔跑的那個少年，這次終於也攥緊了她的手。
就算跑得再快也追不回錯過的流年，但或許這才是對的時間和地點。
那就這樣跟着他向前吧。
後果同負。
一切足矣。
剛爬上二樓，上課鈴響，校園恢復了安靜。
“喘口氣。”凌薇拽了拽他。
“沒事，不着急。有的是時間。”
“這裏，有點黑……”
高一高二不上課，整棟樓都沒開燈，只有高三明晃晃的光影散射過來。
“我拿手機開一下手電筒吧。”凌薇說著另一隻手就開始掏包。
“別，進來吧。”
是高一一班原來的教室。
現在是高一五班。
因為開學要分科，所以沒有書，桌椅擺放得很整齊，和當時的佈局一模一樣。
李默塵打開燈。
“去最後一排坐會兒？”
凌薇點頭。
坐下以後，李默塵又偷偷看了眼手機。
“我第一次看你的時候就是這樣。”
“哪樣？”
“老師來了叫我一下。”凌薇學着他當年的樣子。
李默塵笑。
“現在的學生條件真好，高一都有投影了。我記得我們那會兒高三才有吧？”凌薇指着黑板上垂下的幕布。
“嗯是啊是啊。”李默塵有些敷衍，“我去上個廁所，你坐着等我一會。”
“嗯。”
李默塵剛出教室，燈突然被關了。
“你關燈幹嘛呀？”凌薇嚇得站了起來。
眼前的白幕上卻有了投影。
又出現音樂聲。
是她昨晚在朋友圈分享的歌曲：《尚好的青春》。
然後，屏幕上開始出現自己的照片。
大一開學與校門的合照、軍訓時在操場上的自拍、舍友第一次聚餐、部門第一次辦活動、校園歌手大賽海報、志願者服務證明、寫着‘身體健康、如願以償’的孔明燈……新髮型照、實習時的員工牌、一直到幾天前和表弟的合影。
一百多個瞬間依次劃過螢屏。
一會兒想笑一會又想哭。
凌薇驚嘆於自己過去三年的種種竟然被這樣呈現了出來。
那些照片里有一大部分就是專門想發給他看的。
沒想到，他都看到了。
還默默存了下來。
凌薇的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流。
還沒結束。
陳最和老馬、曉冉、李炎楓、於湉、章可依、喬羽寒、項昊……
幾位老朋友錄了視頻，嘻嘻哈哈，回憶高中，聊着祝福。
視頻放完，開始出現一句句話。
三年。
久等了。
說過對不起，卻還是很抱歉沒有陪着你度過大學最好的時光。
請相信，雖然大多難過傷心的日子，我不在。
但每一個讓你開心或驕傲的時刻，我都有努力關注着。
你也是如此吧。
這樣想來，我們的人生是不是也一直在緊密聯繫着？
幸運的是，
我們也因為對方的存在，而變成了更好的人。
相比優秀，你，我們，更重要。
那麼，未來的日子，一起向前走吧。
你還願意嗎？
燈開了。
陳最突然從身後冒出來嗚嗚嗚地叫着，然後和凌薇擁抱。
“哭死我了。”
凌薇嚇得一哆嗦，看到陳最的表情后，又被逗樂，“你哭什麼啊。”
“她是感動的。”老馬摟過陳最，“剛才差點露餡，幸虧攔住你了。”
“視頻該不會是你做的吧？”凌薇知道這是陳最的專長。
“天地良心，我只負責去聯繫人，都是他熬夜做的。”陳最豎起手指發誓，然後說“你都不知道我和老馬把當年的畢業證、校服，還有身份證都押上，還給了保安叔叔兩包煙才搞定教室的鑰匙。”
“我還在想為什麼門一推就開了呢，你們怎麼說的啊？”
“說……”陳最看向馬歸碌。
“說畢業生返校求婚。”老馬倒是痛快。
凌薇一臉羞澀。
李默塵走了進來，他換了上衣，是高考完穿的那件。
白色短袖，印着黑色字母。
手裏還拿着一個透明筆袋，和高考時用的差不多。
陳最拖着老馬走出教室，開心地笑着。
凌薇看着他，故意輕咳一聲，“文筆,進步了。”
他卻一臉認真的樣子，“高考完那天，我是想說，我們在一起吧。”
她笑了，抱住他。
一字一頓。
“我也是。”
音響里那首獻給曾經和未來的歌還在悠悠唱着。
家人尚且安康，友人尚且在身旁，愛人尚且把彼此放在心上，夢想尚且沒有被遺忘。
未知的世界縱然並存著憧憬與恐懼，再年輕的人也固然會成熟老去。
但此刻，你我在一起。
我們從遙遠的過去攜手走來，也將努力奔向更好的遠方。
不求滿載而歸，只願所踏之路步步生輝。
管他山高水遠。
說好了，要一起闖。
這就是青春，最好的模樣。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