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來電陳最。
“我在學校看紅榜呢，李默塵是什麼情況？他咋去了新加坡上大學呢？”
“我知道。”
“他告訴你的？”陳最依舊很激動。
“我昨天去學校看到的。”
“你來市裡了！不告訴我，快點出來，青春尚好等你。”
“陳最，我，”
凌薇還沒說完話，電話就掛了。
舅舅舅媽早起去上班了，家裏只有小天和凌薇。
“我出去見同學，你少玩會兒。”
“去吧去吧。”小天專註於眼前的射擊遊戲，“玩的開心哦。”
凌薇趕到的時候，陳最和於湉坐在一起，已經為她點好了飲品。
“話不多說。”
“什麼？”
“你別傻了，李默塵這麼久誰都沒聯繫，忽然要出國讀書了，他真的不考慮你了？不是說好你們一起去北京嗎？我都要氣死了。”陳最用勺子狠狠地碾碎着杯子裏的冰沙。
凌薇已經難過一場了，現在的心情反而有些平靜。
她只能把所有緣由都歸結到李默塵家裏出了事，所以他一時無法面對其他人，其他人也包括自己。
但她不能這樣說。
因為她們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
而他又是好強的人，不願意被同情。
“可能，是為了更好的前途吧。”
凌薇又開始欺騙自己。
“前途？成績出來，考的好了就要前途了。你別傻了，我問過了，出國的話，高考前就要申請，你之前不是說他考完有話跟你講又沒出現嗎，我猜就是開不了口，所以才一直躲着。”
凌薇忽然晃過神來，“高考前，你是說高考前他就決定出國了？”
於湉看凌薇失智的樣子有些心疼，“或許，他也是不想影響你複習呢？”
“我才不信！”陳最拉過凌薇冰冷的手，“好，就算他是這麼好意的，那去就去了吧，為什麼突然就消失了一樣？”
陳最就是這樣，她明白如果不在凌薇心頭插刀，那薇薇永遠不會那麼快接受現實。
“讓我靜靜。”凌薇雙手手肘抵住桌面，用手掌半捂着臉，支撐着混亂的腦袋。
“薇薇。”於湉慢慢地說，“其實高考分數和錄取結果出來的時候，李默塵都打聽過你的情況……”
“什麼？”
“就是李默塵讓項昊問我的，還說不要讓我知道是誰問的，但是我覺得很奇怪，你們知道的，我對項昊的一言一行都……都特別敏感，最後他跟我坦白了。”
“那你怎麼不告訴我們呢？”
“我答應項昊不說的。”
“重色輕友！虧我還請你喝飲料。”陳最假裝拿走於湉面前的奶茶。
“好了好了，不怪你。”凌薇讓陳最別鬧，接着問於湉，“他還說什麼了嗎？”
“好像沒有了，我也是聽項昊講的，哦！李默塵還說……”
“你真是急死個人，說什麼了？”陳最問。
“說他對不起你。”
凌薇的眼淚落在了桌子上。
陳最不忍心看着凌薇受傷，和於湉拉着她又去了李默塵家的小區。
凌薇扭不住兩位好朋友，給李默塵打了三次電話都沒有人接，第四次打，被掛了。
陳最搶來凌薇的手機，發了條短訊。
我是陳最，有什麼事有什麼話當面說。給你十分鐘，要是不下來，我就喊名字了。薇薇不敢，但我不怕丟人。
不到十分鐘，李默塵下樓了。
陳最和於湉看見他後轉身先走開了。
“有什麼事，快說吧。”
凌薇被李默塵的冷漠嚇住了，雖然他在短訊和電話里說的內容比這句話要傷人數倍，但面對面聽聞他冰冷的口吻時，更加難過。
“為什麼要出國？”
“教育水平和發展前景好。”
“為什麼是新加坡？”
“沒有時差。”
“所以，你在高考前就已經決定不去北京了？”凌薇鼓起勇氣問了這句話。
李默塵遲疑了一會兒，回到道：是的。
“那為什麼要騙我？”凌薇開始哭了。
“你別。”李默塵想挪動腳步走上前，手機響了。
“知道了。”李默塵掛了電話，“就當是我騙你了吧。我還有事要回去了。畢業快樂。”
凌薇還沒來得及再多說什麼，他就轉身離開了。
陳最跑過來抱住凌薇，“沒事兒，哭吧哭吧。”
凌薇呆在原地，慢慢蹲下身子，雙手抱住膝蓋，“為什麼呢？為什麼？”
那天晚上，凌薇睡在陳最家裏，於湉也在。
她們躺在一張床上從高三聊回高一，又從高一聊到未來。
姐妹相伴左右的時刻，再難熬晦暗的心境好像都變得明朗了一些，或許該感謝分別的傷感發生在了夏天，這樣一來，潮濕心事晒乾的就比較快一點。
痛苦就更少一點。
再後來，凌薇又去了一次市裡，班級聚會。
結束后又在舅舅家呆了兩天，和陳最一起去做了頭髮，還和曉冉去逛了街。
陳最把頭髮染成了栗色還燙了大波浪，她說上大學了就要好好打扮自己，爭做時尚潮兒。凌薇在她的建議下放下馬尾，剪了劉海，然後把發梢微卷了一下，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溫柔。
曉冉開始研究護膚美妝，凌薇捨不得一下子花這麼多錢在“臉”上，只買了平價的水乳和洗面奶，然後在櫃枱姐姐的建議下為軍訓做準備買了防晒。
她很感謝身邊友人作伴，陳最的“我太期待大學了”，曉冉的“終於不用被人管着了”，楓子在遠程發來的異國風景……都讓她一點點放下糾葛與執念，畢竟人總要往前看。
八月即盡，凌薇從沒想過高考完的假期是這樣度過的，沒有意料中的友人相聚、嗨到天明，也沒有期待中的牽手漫步、共享黃昏，零碎的日子也就這樣過來了，但狠狠地笑過、哭過、激動過、難受過，似乎也就夠了。
打包行李的時候才覺人生如旋轉木馬，捨棄之間看盡心中繁華，猶豫之下，關於李默塵，凌薇只帶走了他高一旅遊歸來送給自己的鑰匙扣，那時候的感情或許才是最美好的吧。
爸媽給她換了新款智能手機，可以上網、拍照、聽音樂，沒有短訊儲存上限的那種，買回的第一天凌薇就玩的不離手，MP3都被冷落。
為了轉移注意力，離家前的日子，凌薇常常泡在網上，流竄於貼吧、豆瓣和人人之間，把大學生活提前在腦海里預演了無數遍，而真正到了要走的前夜，她關了電腦，靜坐在書桌前，內心卻有點空虛。
人們都說十七八歲時心動的那個人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是真的嗎？
我不知道。
但我承認，還是那麼喜歡他。
至少現在還沒有忘記喜歡他的那些碎時光。
為了送一張賀卡而在紙上寫了幾十遍他名字的日子，為了巧遇去理科班那頭上廁所的日子，為了讓他知道我的好跑去送麵包和奶茶的日子，為了見面悉心打扮整理衣領挺直身子的日子，為了不轉學離開他而默默刻苦的日子，為了考一個城市而結伴努力的日子。
被他隨口誇一句而暗自開心的時候，生日收到祝福和禮物而高興的跳起腳的時候，用一副耳機聽歌的時候，發短訊說喜歡我時心跳像靜止了一樣的時候，晚自習后悄悄送我回家的時候，對着星空互相打電話的時候，在江堤邊聽他像小孩一樣看着我說自己不能輸的時候，約定了高考結束在校門口見面有話對我講時滿心憧憬的時候。
竟然都還是那麼的深刻和清晰。
他的“不辭而別”，他的“求你了”，他的“別來找我了”，他的“祝你畢業快樂”，是那麼禮貌、無情和決絕。
有骨氣和自尊的人理應早該把對方罵個半死並恨不得此生劃清界限、來世更勿相見。
但我沒出息。
用三言兩語說服了自己，卻又在深夜裏用千言萬語翻開回憶。
我腦子裏都是他的優秀、他的好，所以不願意告訴別人我們之間的故事。
我期盼收到他的留言，甚至還幻想某一天他會跑來找我解釋清楚一切然後我們破鏡重圓。
歸根到底，四個字。
我捨不得。
我不知道是捨不得他，還是捨不得喜歡着他的那個我。
不過，這樣的熱情又會持續多長時間呢？
我已經沒有把握了。
李默塵，你最好再也不要想起我。
否則我一定會心軟的。
看，我總是這麼自作多情。
他那麼要強，怎麼會認錯。
大學就要開始了，新環境，新生活，新朋友，那樣閃閃發光的人和日子，多得是奇遇相逢、歡樂無窮，多得是紅塵作伴、對酒當歌，李默塵他又算得了什麼？
他曾經是我生活里的光。
可是現在這束光滅了。
寫下這些，我好像真的該醒了。
面對黑夜最好的辦法，或許不是一路跟着光前行，而是自己學會發亮。
往事匆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忘懷，但未來的日子，要靠自己走了。
凌薇合上日記本。
封面上的話依然灼心：Talktome,wearefriends.
下一本又會記錄怎樣的心事？
她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