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高考成績在旅行結束幾天後公佈。
中午十一點，凌薇一家人盯着電視的新聞發佈會，等待着發言人依次念出各批次的分數線。
今年的一批本科劃線比去年低了十分，凌薇有點高興，因為她預估的分數遠遠高出這個數字。
發佈會結束，臨近十二點。
凌薇打開爸媽為她上大學新買的筆記本電腦，翻出記着准考證號碼的小本子，回頭看見爸爸拿着茶杯在客廳里走來走去。
媽媽已經做好飯菜等着開吃了，凌薇執意打算先查成績再吃飯。
手機鬧鐘發出聲響，一錘定音的時刻終於到來。
她有點抖地點擊了招生網。
結果網頁顯示一直在加載。
加載了十分鐘后，還是一片空白。
“先吃飯吧。不急這一會兒。”
“再等等，五分鐘。”凌薇不停按着刷新鍵。
爸爸也走了過來，“吃飯了。”
凌薇坐在餐桌前，盯着手機小屏幕，她記得老師說過招生辦也會給考生髮成績短訊的。
電話響了，嚇得凌薇一哆嗦。
是陳最。
“你查到了嗎？”凌薇先開口。
“啊啊啊啊啊啊啊！”
“考得很好嗎！”隔着聽筒都感受到了她的喜悅。
“薇薇！我上一本了，還超了十二分呢！我太開心了，高考前狀態一直不太好，但是，啊啊不管了，謝謝你薇薇！”陳最聲音很大，是真的高興。
“對了，你呢？肯定超級好，多少分！”
“我還沒查到呢，網絡太慢了。正在吃飯，待會就查！”
“我是老早就打開了網頁，准考證都輸好了，一到十二點就立馬查到了。不着急，你肯定沒問題的，先吃飯吧。查出來記得告訴我哦。”
“恩知道啦。”
凌薇掛掉電話就跟爸媽講了這件事。
雖然高中三年父母都不在身邊，但是聊天時總能聽到女兒聊到這個女孩，他們也為陳最感到高興。
“你初中的那個好朋友考得怎麼樣？”媽媽問道。
“初中？章可依嗎？”
“就是你以前一口一個可可的那個，我記得她成績也不錯，不過是在咱們縣高中讀的吧？”
凌薇思前想後。
媽媽話中“以前一口一個可可的”那個女孩這幾年發生的事情豈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完的。
但最讓凌薇恍神的不是章可依的經歷無從說起，而是不知何時開始，她和父母提及的朋友已經從可可變成了陳最。
大人眼中關係更替的過渡好像總是自然，凌薇在很久以後才明白一個道理：不是每一段經歷和要好過的每一個人，都理應長久的佔據自己的生活和生命。
但她還沒成熟到學會接受割捨，心中還帶着一絲遺憾和留戀。
“可可中考沒考好復讀了一年，現在也在南中讀文科，低我一屆。”
“原來她復讀了啊，這幾年好像一直沒怎麼聽你說。”媽媽的語氣帶着一點訝異，也只是一點點。
像是在菜市場和熟悉的賣菜阿姨聊天後，知道人家兒子要結婚了一樣。
血緣之別，畢竟都是外人。
“這女孩還挺勇敢哦，不過也挺爭氣。”
爸爸算是透過現象看到了一點本質，但凌薇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可可在南中都經歷過什麼。
“嗯，是挺勇敢的。”
她只好這樣回應。
飯後，凌薇回到電腦前，發現QQ一直在閃爍。
是李炎楓。
“大小姐”
“成績出了嗎？”
“剛才問曉冉她沒告訴我。”
“這也不是啥秘密，你咋樣？”
凌薇好久沒有和李炎楓聊天了，估計着對方還在凌晨，先罵了他一頓。
“才幾點啊，你就起來了？不對，你肯定還沒睡，不要命了啊!”
“哈哈哈被你猜中了，看電影到現在。別說我了，說你呢。”
“我還沒看呢，剛才網太卡了，準備輸准考證。班群里有人在聊天，我看劉丹璐的回復肯定沒考好。現在好緊張啊。”
“緊張啥？劉丹璐能跟你比？我也看到了，要是考得好她肯定都巴拉巴拉說不停了。”
李炎楓有一個好處就是不怕說別人壞話。
因為他當面也敢說。
只要是為了維護自己人。
“我還是好緊張。好緊張。不敢點擊查看……”
“別緊張！肯定沒問題的。”
“快保佑我，保佑我……上六百!!!”
如果對方是其他人，是除了李炎楓之外的任何人，凌薇都不會把內心的期許說出口，甚至是李默塵和陳最。
她怕自己因為沒做到而被笑話，但李炎楓不一樣。
她也說不清為什麼不一樣。
“保佑保佑！我都對着牆上貼的蒙娜麗莎祈福了。肯定可以的。”
“啊啊啊，還是好緊張！”
“快點。別墨跡。不管啥都棒。我在呢。”李炎楓接著說，“我是說我還在這等着呢，你真急人！”
凌薇此刻腦子裏只有兩個字：查吧！
“我，點，了，哦。”
“點吧。”
凌薇戰戰兢兢地打開了頁面，並且用手掌遮住了屏幕中央的成績欄。然後從左到右一點點挪開一條縫隙。
語文和英語正常發揮，數學居然比想像中好一點。
在看文綜成績前，凌薇的手遲疑了三秒鐘，畢竟這是她最怕的也是分數佔比最大的科目。
結果比想像中好太多。
看到總分和排名的瞬間，凌薇高興到不知道說什麼。
從座椅上站起來對着爸媽喊：出來了！我考了618！！
媽媽放下手裏正在洗的碗，爸爸放下正在喝的茶，走進卧室站在凌薇身後一起看着電腦。
“好！好！真好！”媽媽想拍拍女兒肩膀，卻發現手裏滿是泡沫，笑着說，“想吃啥？待會去買菜，下午做你愛吃的。”
“做什麼做，今天老爸請客出去吃，你不是愛吃火鍋嗎，高考前怕上火好久沒吃了吧？下午咱們就去吃火鍋。”
“在家也能吃啊，出去吃又花錢，在家做吧。最喜歡吃我媽做的鍋底了！”凌薇總是懂事兒。
“你可真會省錢。”
雖然媽媽也建議出去慶祝，但最後還是覺得在家裏有氛圍，於是和爸爸收拾收拾就出門購物了。
凌薇立馬撥通了陳最的電話，告訴了她這個好消息，對方也為她開心。
“大姐……”
“你不會考砸了在哭呢吧”
“你回我一下啊。”
“不會真的在哭吧……”
“我困死了準備睡了。”
“那你……哭完了回我吧。”
“無論怎樣，你在我心中都是最棒的。”
掛掉電話后，她才看到李炎楓發了好幾條消息，不過還顯示在線。
“沒！哭！”
“我剛才和爸媽說話呢，托你的福！考得還不錯，至少比預想好太太太多！”
“你應該睡了吧，好好休息！”
沒想到李炎楓秒回。
“哈哈哈哈，我就說你肯定行的！”
“恭喜恭喜，等我回國請吃飯！”
“那我先睡了哈。”
“嗯嗯嗯嗯，沒問題，睡吧。”凌薇回復完后，想起了一個人。
“你考得怎麼樣？”
對話框再添一條沒有回復的消息。
“花，我回學校了，參加期末考試，然後要開始暑期補課了。你考得怎麼樣？”
是可可。
凌薇不知道該不該和她分享喜訊，猶豫了一會還是選擇實話實說。
“還可以，比預想中好很多。心態真的很重要，你們應該也剛開始一輪複習，什麼時候努力都不晚，我相信你可以的。”
“好。但願。錄取通知下來告訴我一聲哦，真的為你開心。”
“還有，我媽都告訴我了，謝謝你當時跟她講那些話。”
凌薇在章可依做出短期休學的決定后，怕她回家反而會加重抑鬱和暴躁的情緒，於是悄悄打了可可家的座機，和可依媽媽聊了很久。
那一通電話被撥通時，凌薇也是充滿了忐忑，她怕對方真的如可可所言是一個蠻不講理的女人。甚至做好了被罵一通的心理準備，譬如：你算老幾，不要管我們的家事。
響鈴三聲，接電話的是章可依同母異父的弟弟。
弟弟聲音很小，凌薇讓他轉告媽媽來電的是姐姐的朋友，有幾句話想說給他媽媽聽，很重要。
可可媽媽很客氣的接過電話，知道凌薇的名字后竟然很高興。阿姨說章可依沒怎麼跟他們講學校發生的事，唯一會掛在嘴邊提到的名字就是凌薇，但也很久沒有聽到了。
起初阿姨也會主動問一問女兒的在校情況，但可可總是很不耐煩的樣子，嘴裏還說著“你用不着來管我”之類的話。
時間久了，阿姨也不問了。
“我知道他爸爸走了以後我又改嫁這件事對她造成了很大的影響，可是你說說，我要是不找個好人家，我們娘倆怎麼活。我也明白她覺得我偏心只喜歡弟弟，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你說我能不在乎她嗎？中考沒考好她要復讀，讓她讀了；考上南中她要去上，也讓她上了。我們老家的女孩子在她這個年紀都出去打工掙錢了，我還供她吃供她穿、還供她念書，誰知道她在學校鬼混，太讓人生氣了……”
凌薇就在電話這頭聽着可可母親的抱怨，一股無力的難受和心酸盤旋在胸膛。
“凌薇啊，我聽可可講過你是個好孩子，阿姨拜託你幫幫忙，讓她不要走錯路啊，我這一輩子已經看到頭了，她還小，得有奔頭啊……”
“阿姨，阿姨。”凌薇知道打斷對方的話很不禮貌，但想說的話再不說出口可能就沒機會了。
“您剛才說的我都聽進去了，也記在心裏了，您放心，不用多言，可可是我的朋友，一直都是。她是一個很聽話的女孩，您家裏的事我不太清楚，但作為孩子，我們都是希望得到家人關愛的，您一定要相信這一點，我也相信可可是很愛您的，畢竟您也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
而弟弟，或許您不知道可可很有愛心的，我們以前學校外面的小貓小狗都吃過她喂的東西，只是她心裏的坎沒過去，所以可能會和弟弟鬧些小矛盾，您要是能當著弟弟的面稍微顯得在乎她更多一點，我覺得你們之間的關係就會好很多……”
凌薇不知道阿姨後來對可可的態度以及相處方式有沒有發生變化，也不知道章可依從她媽媽口中聽到了什麼，但冥冥之中感覺至少沒有以前那麼糟糕了。
“別客氣，我們是朋友嘛。”
“嗯。我會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