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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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今兒起了個大早,和吉萬成一起準備做糍粑。糯米已經用冷水泡了一天,現在要上鍋蒸,之後將蒸熟了的糯米放在大石臼里用木鎚子搗碎,越搗得細,這糍粑做出來就越糯,口感會更加有筋道。

“娘,你歇着吧,我來就好。”

屋子裏太窄了,吉祥家裏做飯洗衣都會在屋子外頭弄,這做糍粑自然也是。吉祥負責將鍋、盆從屋裏搬出來,和吉萬成忙得熱火朝天。

唐翠也想出份力氣,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吉祥見了趕緊將她摁回到床上。

“這次吃的葯對症,我身體好多了,我能做事。”唐翠還是想幫忙。

吉祥當然不肯叫母親操勞,去外頭拿了一籃子干辣椒進來,“外頭風大,娘,你還是在屋裏歇着,這籃子干辣椒的柄需要剪斷,我要用來磨辣椒粉。”

唐翠能幫忙做事心裏就踏實了,接過辣椒問,“這麼多,全部做成辣椒粉得用到啥時候?”

吉祥調製的醬汁里就加了辣椒粉,不過量不多,這一大籃子干辣椒,夠用半年的了,唐翠擔心沒用完先生了黴菌,這不是糟蹋了嘛。

“娘,忘了和你說了,前幾天街面上有家酒樓說我調製的醬汁滋味好,叫我賣這醬給他們哩,一斤醬汁給我一百文錢,我算了算,除去成本,至少能掙六成,是不是很划算?”吉祥笑盈盈說。

唐翠挺驚喜的,“太好了,挺有賺頭的。”

不一會兒,蒸糯米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可惜天公不作美,今兒有點小雨,把屋子後頭和柴禾給濡濕了,吉祥和吉萬成引了半天的火都點不燃。

細雨霏霏,夾雜着小朵的雪花,可冷了。

周老三裹緊衣裳,手裏除了等下要用來裝糯米的布袋,還有一兜子黃澄澄的新鮮橘子,可甜了,是他特意帶給吉祥嘗鮮的。

所以,這風再大他不覺得烈,這雨再密他不覺得寒冷,美滋滋的迎着風雪往前走。

等到了河邊,周老三遠遠看見了吉祥家的屋子,再走近一點兒,那在屋子前忙前忙后的不正是吉祥嘛,周老三笑了,正想打招呼,就發現吉祥身邊還有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想來是吉祥的父親,他未來的泰山大人。

有長輩在,周老三自然不好上前,猶豫了一會兒正要走,吉祥的弟弟出來找乾柴禾引火,恰好撞見了他。

上次在小酒坊,吉瑞見過周老三,不僅知道他是未來的姐夫,還惦記着他給了兩尾好吃的腌魚,那魚滋味可香了,她姐用辣椒蒜米生薑爆香,和香乾一塊兒煮,特別下飯,剩下的湯汁泡米飯都能再吃兩碗。

“周大哥!”吉瑞歡呼起來,站在路邊和屋子中間的位置,對周老三招手。

這下吉祥和吉萬成也看到了周老三,周老三要是假裝沒看見,偷溜走,就太沒禮貌了。

“吉瑞,你們幹啥呢?”周老三問道。

吉瑞晃了晃手裏的乾柴禾,“我們點火蒸糯米做糍粑哩,可火點不燃。”

“咋回事啊?”周老三說著就往吉祥家的方向走過去了。

從周老三走過來,到說話,吉萬成一直打量着他,通過吉瑞的稱呼,明白他就是周有富,模樣是真不錯,人也長得高大舒服,儀態舉止都好,身上有讀書人的書卷氣,也難怪那日吉祥見了他回家后,臉紅撲撲的,這樣的俊俏後生,哪個姑娘家不喜歡。

吉萬成瞧着周老三,心裏又喜又憂,喜的是自己眼光不錯,運氣也好,瞧上了個好人家,憂的是養了十八年的寶貝閨女,就要出嫁做別人家的新媳婦兒了,他一萬個捨不得。

臭小子,吉萬成在心裏嘀咕了一句,臉色很嚴肅,吉祥瞅瞅父親,又偷望周老三一眼,心裏有點忐忑。

“叔叔好,我叫周有富,你叫我老三就好哩,我今兒上鎮上來買糯米,哦,這裏有一兜橘子,可好吃了,我拿給你們嘗嘗。”

周老三神態自若,說話很有分寸,臉上還帶着笑,雙手將橘子遞過去。

吉萬成從頭到腳把周老三掃了一遍,這後生是挺不錯的,禮貌,會說話,別的不講,光是這幅相貌就挺招人喜歡,他也不嚇唬人了,點了點頭,吉祥這才接了周老三遞過來的橘子。

吉萬成轉身繼續點火去了,吉祥一邊接橘子,一邊背對父親用口型問周老三,“你剛才不怕嗎?我都嚇死了。”

周老三低頭也用口型回,“怕,我是裝作不怕。”

吉祥忍不住笑了。

“今兒邪了門了,這火咋就點不起來呢?”吉萬成趴在灶前搗鼓了一整,黑煙一陣陣冒出來,就是不見火,把他最後一點耐心都消磨了。

未來的泰山大人遇着麻煩了,做准女婿的哪裏有不管不顧的道理,周老三急忙湊上去,嘴裏說,“我來吧。”

其實,他在家總共也沒燒過幾次火。

“行,你試試。”吉萬成還真應了。

周老三隻好硬着頭皮上,心裏不停的念叨着阿彌陀佛,菩薩保佑這火千萬得燃起來,不然就要在岳父面前丟臉。

“呼呼呼——”周老三撅着屁股往灶門裏吹氣,用細細的小樹枝引火,搗鼓了一整,火真叫他給燒起來了。

“哇,真厲害。”吉祥贊了一句。

吉萬成雖然沒吭聲,但是眼神里充滿了讚賞,倒不是因為周老三點燃了火,而是這孩子脾氣好,會照顧人,不是那種一點家務活都不願做的男人。

屋子裏,唐翠也探出頭來,和周老三打了照面。

岳母看女婿,自然越看越歡喜,用碗泡了杯熱茶給周老三暖身子。裏屋太亂了,唐翠不好意思叫周老三進去,周老三懂得瞧人臉色,站在門口把茶喝完了將碗遞迴去,根本不往屋子裏走。

他擦了擦嘴,轉身問吉萬成,“叔,待會這麼多糯米,就你一人捶啊?”

吉瑞又搶白,“還有我姐呢!”

周老三看看又重又大的木錘,又打量下吉祥細細的胳膊,她這般瘦弱,哪裏拎得動這麼重都鎚子啊,當即拍着胸脯說,“讓我來吧,我先去街面上買糯米,回來時糯米也該蒸好了。”

“那咋好意思。”唐翠說道,親還沒結呢,就要人幫忙做事,傳出去多不好聽。

“沒事,應該的。”周老三說完這話,就趕緊上街面上買米去了。

唐翠嘆了口氣,也不客套了,周老三多干點兒,吉祥就能多歇一歇。

時間過得很快,王金秀巴巴等着周老三快些把糯米買回來,她好泡上,隔日就能做糍粑,可左等右等,就是沒見人影兒。

周老三當然沒影了,他還在幫岳父家賣力氣哩。

吉萬成和周老三一人扛着一個木錘,你一下我一下,把熱氣騰騰的糯米從粒粒分明,直捶到你我不分,木錘本身就很重,還要使力氣往下揮,周老三不一會就累得直喘氣,不過,在未來的岳父和媳婦面前,無論如何也不能露怯,周老三靠着毅力在拼。

不一會,他倆滿身都是汗。

忙和到中午,糯米終於全部都捶打好了,吉祥揪了一塊嘗味道,“真不錯。”

說完又揪下一塊給周老三嘗,“真好吃!”

周老三說得是真心話,這糍粑又糯又軟,清新的米香味在舌齒間瀰漫,越嚼越好吃,吃了第一口還想來第二口。

“你等會,我把糍粑裹上一層黃豆粉和細砂糖,滋味會更好哩。”吉祥做吃的是最有一套了,這糍粑剛做出來軟軟糯糯,裹上調配好的甜粉滋味更佳,也沒那麼膩了,拿到外頭去肯定也能賣得很好。

周老三坐在門口的矮腳凳上,一邊歇息一邊用帕子擦汗,笑着說,“好,今兒我有口福了。”

不一會兒,吉祥捧出來一個盤子,裏頭是調好的甜粉,揪了十幾個棗子大小的糯米糰子在裏頭滾,然後叫周老三嘗嘗,周老三捏起一個塞嘴裏,嚼了幾下,忍不住比了個大拇指。

“滋味絕了,真好吃。”

吉祥也搬了凳子過來,和周老三並排坐在一塊兒吃,吃了十幾個,原本飢腸轆轆的周老三有了五六分飽,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家裏還等着他的糯米呢,便說道,“吉祥妹子,我吃飽了,時候不早了,我回家了。”

“別呀,在我家吃了晌午飯再走吧。”吉祥還準備做點好吃的犒勞一下周老三呢。

周老三倒是想留,不過家裏的長輩都沒表示留飯,他非留下來顯得太厚臉皮,於是小聲的對吉祥說,“我下次再來。”

緊接着提高嗓門,對在裏屋的吉萬成和唐翠說,“叔,嬸,我先走了。”

吉祥也懂,父親母親都沒說留飯,周老三是不好意思留下的,不過人家出了力氣幫忙幹活,還送了橘子過來,她也不能叫人空手回去,於是揪了一大團糯米糍粑下來,用裝餅子的油紙包好了,叫周老三帶上。

“拿回去給家裏人嘗嘗,是我的心意,別推辭了。”吉祥仰頭對周老三說。

“好。”周老三感覺心裏熱乎乎的。

吉萬成在屋子裏其實聽得到他倆說話,見他們有說有笑,看來以後過日子能過到一塊,他這老父親的心,也稍微好受了點,於是從裏屋探出頭來對吉祥說,“送送你周大哥吧。”

吉祥輕聲應了,送周老三往大路上走,兩個人很有默契的走很慢。

“二十號的晚上,你會去看舞龍嗎?”周老三問。

吉祥點頭,“我當然去。”

周老三開心了,笑容掛在臉上根本消不下去,“我也會去,到時候給你帶零食。”

聽到零食,吉祥眼神閃爍了一下,步子放得更慢了,周老三不禁也放慢了步子,“吉祥妹妹,咋了?”

“哥,剛才你吃了那麼點兒就飽了嗎?”吉祥試探着問。

“五六分飽吧。”周老三回,其實再吃也能行,就是糯米做的東西有點膩,不想再吃了。

吉祥踩着路邊的雜草根,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個一點點的手勢,眨巴着眼睛認真的說,“那我可比你能吃多了,我剛才吃了二十幾個,但是對我來說只吃了一點點,還不夠我塞牙縫的。”

周老三看着吉祥認真的表情,加上她還有點嬰兒肥的臉蛋,這簡直太可愛了,一時間沒有忍住,咧嘴笑出了聲音。

“你笑我啊?”吉祥皺起鼻子,有一點點小生氣,吃得多這件事情,她從小到大受過太多的嘲笑。

周老三趕緊解釋,“我怎麼會笑你啊,我沒有笑你,吃得多怎麼地了?能吃是福氣。”

緊接着低下頭,有些羞澀的說,“等你嫁過來了,隨便你吃,反正有我一口,就少不了你的。”

吉祥聽見了,心裏又高興又害羞,輕輕的瞪了周老三一眼,“行了,哥,你越說越歪了,我就送到這裏了,你路上慢着點兒。”

周老三不是個輕佻的人,說剛才那句話已經花光了他所有的勇氣,說的時候膽大包天,說完了慫勁兒就上來了,低着頭說好,接着往家走。

吉祥在路邊目送了他一會,這才轉身回家。

“這孩子瞧着挺不錯的,脾氣好,會疼人啊,做事情也有分寸。”唐翠和吉萬成站在屋子邊悄悄觀察,夫妻兩個時不時的搭着話。

“是不錯,但以後要是對吉祥不好,我饒不了他。”吉萬成不像唐翠那麼心軟,喜歡歸喜歡,欣賞歸欣賞,對周老三還是有層戒備的心思在。

唐翠捂着嘴咳嗽幾聲,“你啊,是捨不得吉祥嫁人。”

……

“老三呢,咋還沒回?”

“老大,你要不去路上接一接他。”

晌午飯都吃完了,周老三還是沒回來,王金秀給他留了飯菜,叫周有榮去接一接。

兩個做兒媳婦的收拾好碗筷,在灶房裏洗碗,羅娟兒伸頭往院子裏瞅,輕聲嘀咕,“老三以前總在私塾里,我不知道他品性,原來做事情這麼閑散磨蹭,買個糯米都能半天不見影子,咱們村走到鎮上也就大半個時辰,他都去了三四個時辰了,再不回來,待會子天都要黑了。”

這份嘀咕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院子裏的人聽不着,同在灶房裏洗碗的慧香可聽得是一清二楚,她唬了一跳,“大嫂,可別這樣說,興許有啥事耽擱了。”

羅娟兒冷冷一笑,“慧香,你盡會說好話。”

慧香一聽,心裏很不是滋味,“大嫂,你有話直說。”

“……你自己想唄。”羅娟兒板著臉洗碗,還是和平時一樣的陰陽怪氣,說話氣人,但是又不說清楚是為啥。

慧香懶得和她說了,三下五除二把碗洗好,轉身就出去了。

周家老大周有榮一開始懶得動彈,斜坐在堂屋裏用牙籤剔牙,渾不在意的說,“娘,老三那麼大的人了,能找着回來的路,你擔心個啥,過一會就回來了,哪裏還要我接。”

王金秀一巴掌拍在老大胳膊上,“咋地?使喚你不動了是吧?長能耐了?”

面對王金秀的三連問,周老大一下就認了慫,老老實實的出門接他三弟去了,臨出門前還拿了個橘子,一邊剝皮一邊溜達,走了老遠才看見周老三扛着一袋子糯米在路上慢慢走,走幾步歇一會的。

原來周老三今天打糍粑的時候太使勁了,他現在腰酸胳膊疼,還扛着幾十斤糯米趕路,當然走得慢了。

周虎生是地地道道的老實人,周家老大老二的性子像父親,沒有啥主見,但是心腸好,善良,就算王金秀對老三偏心的沒邊了,這兩個做哥哥的不僅不嫉妒,反而對老三也偏心,總覺得他是弟弟,做大哥的就得照顧着點。

這不,看着周老三扛不動糯米,周家老大自然的接過來扛在自己肩膀上,瞅了弟弟一樣,“你怎麼蔫蔫的沒精神,去趟鎮上就累成這個樣子了?不是,你以後真得多鍛煉鍛煉,等開春了要下地,你這樣可咋辦?沒三天就得歇菜。”

周老三不用扛米了,身上瞬間松泛不少,他活動着肩膀,“行,大哥你說的話我都記着哩。”

兄弟兩個說著話,沒一會就到家了。王金秀再偏愛周老三,今天這事還是惹她生氣了,周老三一進門她就瞪他,“你怎麼回事?回來的這麼晚?你不知道家裏在等你的糯米用呢?”

王金秀垮着臉罵人的時候可凶了,就連周虎生都只有聽的份,不敢輕易反駁。

唯獨周老三不虛,他先是乖乖的承認錯誤,“娘,我錯了,是我不好。”

緊接着把吉祥給的糍粑拿出來,“娘,你看這是什麼?”

王金秀打開一瞅,好傢夥,是一團白瑩瑩的糯米糍,雖然冷了,但是還軟和着呢。

“誰給你的啊?”王金秀問。

周老三笑嘻嘻的抿了抿嘴,語焉不詳的說,“別人給的。”

說完了就往屋子裏躥,王金秀一看他這表現,明顯是有古怪,也就把他回來晚的事情拋在一邊,追着問東西是誰給的。

周老三揉着肚子皺着眉毛,有點兒可憐兮兮的對娘親撒嬌,“娘,我還沒吃晌午飯呢,給我留飯了嗎?我邊吃邊和你說成不成?”

王金秀拿他沒辦法,轉身去灶房裏幫他熱飯了。

“是吉祥給的,她們家幾天打糍粑,我剛好遇上,去幫了忙,所以回來晚了。”周老三沒藏着掖着,把早上的事情說了。

王金秀嘆了口氣,行,真是孩大不由娘,前幾日還吵着說不滿意吉祥,今天都學會去吉祥家裏獻殷勤了。

周老三一邊扒飯一邊想着什麼,最後祥裝無意的問,“娘,成親的流程是不是特別繁瑣?”

王金秀坐在邊上給周老三剝花生,聽了這話頭也沒抬的回,“繁瑣不繁瑣的,不用你操心,你放心吧,一切有你娘我呢。”

“不是,我不是這意思,娘。”周老三說話猶猶豫豫的。

王金秀終於抬起頭來,“你到底想說啥?”

“我想問,咱家啥時候去下聘,這婚期定在啥時候。”周老三憋着一口氣,鼓起勇氣把心裏話說完了。

王金秀抿着嘴直笑,這孩子終於知道着急了,這是好事。

“明兒打完糍粑,後天我就去鎮上,和劉大媽一塊和吉祥爹娘商量彩禮的事情,商量好了就擇好日子去下聘,傻小子,急啥急,我都安排着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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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哦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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