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反擊開始
想要開口在說些什麼,慕晴已經毫不在意的揮了揮手,看向牆角一樹開的正艷的合歡,命人搬了杌子放在下頭,仰着脖子看了半響,像是來了興緻,挑了挑眉毛,指使着剪影去小廚房取一碟現做的七月雪才慢慢的垂下了頭,不緊不慢的開口:“還不打算下來吶!”
未曾料慕晴會有此一問,剪影略微遲疑了幾秒,垂眸答道,“雪姨娘每日侍奉在老太君跟前,陪着老太君燒香理佛,還是和以前一樣,默默無聞,也不太與人親近。不過以前在王妃身邊的時候也是個蠻有主意的人,不知怎的轉了性子。現在天天伺候着老太君,甚得老太君歡心。”
言畢,剪影眉眼彎彎地望向慕晴,見她仍低頭沉思,心中的疑慮更甚,卻也不敢出口詢問。
雪姨娘本是前賢親王妃身邊的丫鬟,王妃逝后,院閣空置,念及主僕之情的雪姨娘一直勤於洒掃。
那年賢親王醉酒歸來,誤將雪姨娘當做王妃,一夜溫存。不日,雪姨娘便被封了姨娘,居於閑清院。
近一年來,老太君身子不適,雪姨娘便自請去老太君房中伺候,一來便於照料老太君,二來自己本是伺候人的丫頭,閑適日子實也過不習慣。賢親王默然而允。
許久,也沒聽到剪影的聲音,慕晴慢慢轉過身來,卻見剪影一手扯住紫木槿的荊條,一手拿着琉璃水壺,壺中清水自花蔓上股股而下,因離得太近,滴落的水珠已全然浸濕入羅裳裙中,而澆花人卻不自知。
慕晴無奈地搖搖頭,含笑出聲,“再不停手,這新開出來的花兒怕就要被你給灌死了。”
剪影聞聲,倏然一驚,低頭看了一眼,連忙將水壺擱下。掏出巾帕擦了擦手上的水珠,輕聲道,“雪姨娘為人太過謙誠,處處忍氣吞聲,這些年若沒有老太君護着,雪姨娘不知得受多少欺負。此次大少爺平安歸來,掌家權定會歸還到蘇側妃手中,怕是老太君,也奈她不得了。”像是觸景而發,剪影的眉頭緊跟着她的語氣皺了起來,看上去好不哀傷。
“那可不盡然。”慕晴走到剪影身邊,輕微抬手撫了撫面前這株紫木槿的花瓣,小小的花蕊被花瓣包裹着,好一番嬌嫩模樣。
卻聞慕晴輕嘆一聲,好似答非所問般又道,“世人皆以為引來蜜蜂的是這塗開一季的花瓣,殊不知,這被花瓣緊裹住的花蕊,才是招蜂引蝶的源頭。”
剪影看着慕晴嘴角噙着的笑容,陽光下,勝似一朵綻放開來的木槿。剪影看着她,一臉迷茫,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如今的小姐,她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日上三竿,池子裏的錦鯉紛紛探出小腦袋浮在水面換氣,吹出的水泡在池面停滯一秒,戛然破散開來。
慕晴見此,忽地緩了腳步,眼睛淡淡地盯着池面,良久,唇角微勾,揚起一抹恬笑。
剪影輕搖了搖她的手臂,無知笑問,“不過是池中魚兒吐泡,小姐少見多怪,這也覺得稀奇?”
慕晴收回笑意,輕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水孕魚而魚戲水,世人皆以為魚才是其中樂者,殊不知它只是為了存活。倘若離水,不過半晌便一命嗚呼。而海納百川,水才是掌握別人命運的最大操控者。”
慕晴輕仰着頭,神色飄忽,口中悠悠地跟剪影說著話,卻又像是自言自語。語調平靜得如同一汪死水,無波無瀾,全然不像是從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口中說出的話。
半晌,慕晴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見剪影正一臉茫然地盯着自己,知她並未聽懂自己話語間的深意,無奈地笑笑,自顧地收斂了神色,“走吧,到雪姨娘的院子裏瞧瞧。”
閑清院臨近後院,位向偏南,此刻只能見金輝斜灑,穿過紅瓦金頂,直射前院,而院內一派清冷之色。
紫荊花木的灌叢繞了滿園,慕晴站在清冷的院門口愣住了神。
看來一向閑適的雪姨娘過得也並不是很好,冷清的院落不似其他姨娘門口有人守候,裏屋也只有一個和雪姨娘一起刺繡的婢子。
慕晴回過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剪影,眉間微皺,良久,才收住了心緒,用力扯了扯嘴角,挽起一個優美的弧度和剪影走進主房。
屋內,雪姨娘正在刺繡,身前金絲銀線繞作一團,小小婢女雙手作圈,將綉線一圈一圈地繞在手中。
雪姨娘長得並不是很美,一張素麵粉黛未施,略有些憔弱的臉上卻帶着一絲恬靜清秀之感。墨發半綰,只用了一支木雕釵子固定發尾,看上去毫無大家之風,倒像是平常人家的婦人。
慕晴站在門口,抬眸遠遠地看了一眼雪姨娘手中的綉幅。
背面相映,繡的是一幅初夏荷花圖,想來是借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寓意昭示她似是與世無爭的生活。晃眼一看,與雪姨娘平日的性子並無大意,可看在慕晴眼中,卻別有一番深意。
“雪姨娘這副刺繡繡的好,荷花象徵著清漣、秀麗,看來雪姨娘也是個清閑之人,自己躲在這院落里刺繡。”慕晴輕聲笑道,聲音不大不小聽着讓人很舒服。
見到來人,雪姨娘雙手驟然一頓,愣怔地抬眸望去,慕晴的容貌和前王妃長得頗為神似,背光而立的慕晴竟讓雪姨娘看得有些晃眼,明眸中頓時氤出水霧。
身旁的婢女見了,知是姨娘想起了主子,低頭輕聲在她耳邊提醒了幾句。
慕晴看着她,心下一片澄然,卻站在原地,不進不退,見雪姨娘疑惑地看了她幾眼之後,慌忙放下手中綉品,迎她而來。
“大小姐說笑了,妾身也不過是躲個清閑,自小喜愛女紅,閑來打發個時間罷了。”雪姨娘輕笑,親自將木凳鋪上一層軟墊,才讓慕晴坐下。
熱情中,尊卑已分,雪姨娘雖貴為姨娘,心裏卻絲毫沒忘記慕晴的身份。平日裏常聽人說,大小姐如何如何受二小姐欺負,雪姨娘也只得暗自嘆息,如今大小姐到了這裏,她是萬不能怠慢的。
慕晴循位坐下,心下一陣暖流肆徜。“姨娘不必客氣,慕晴自小無母,也沒有師傅教習女紅,說起來也是慚愧,今日得閑,想來和姨娘學些手藝。”慕晴輕笑,並不像其他人說道動情處聲淚俱下,反而顯得很是落落大方。
雪姨娘局促地抬眸看了一眼慕晴,瞬時垂了下去,“小姐哪裏話,府中女紅師傅可比我手藝強多了。”
慕晴兀自一嘆,聲音瞬時凄然,故作失落道,“姨娘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府中的地位,女紅師傅再好,那也不是為我所備,要是姨娘不願教,那就罷了。”作勢喚了一聲剪影,便要起身離開。
“大小姐願學,妾身豈有不教之理。”見慕晴起身要走,雪姨娘忙聲說道,雙手搭上慕晴的衣袖,讓她重新落坐,一面吩咐着婢女取來針線簍,一面細細的與慕晴說起刺繡的精華。
從穿針引線到釉色,一勾一挑一穿針都有着很多技巧。
着針挑線,慕晴一雙纖細的手指輕巧靈活,雪姨娘坐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她穿針引線,心裏不禁感嘆,都說賢親王府家的嫡女慕晴膽小懦弱,不學無術,可在雪姨娘看來卻截然不同。
反倒是覺得慕晴極其聰慧,清澈的眼睛裏又帶有許多的自信與堅定,就憑這眼神,就可以知道這個廢物小姐並不是真的膽小懦弱不學無術。
慕晴自幼喪母,本該尊貴的身份卻淪落到了不受寵甚至被人欺負的地步,怎叫人不唏噓嘆矣。
雪姨娘笑着搖了搖頭,抬頭間卻見慕晴皺眉正望着她,抿嘴一笑,低下頭繼續教授着慕晴刺繡。
不過兩個時辰,慕晴便已掌握了刺繡的精華,甚至自己也可以完成一些簡單的綉品。
雪姨娘見狀不禁讚歎:“大小姐真是蕙質蘭心,不過兩個時辰便學會,想當初妾身可是一針一線學了許久,倒是妾身愚鈍了。”
一旁的婢子也拍手稱好:“是啊,大小姐從未接觸過女紅,但學起來卻是得心應手,這當真是很聰慧啊。”說完發現自己說的話有些不妥,便紅着臉低下了頭。
慕晴手中依舊穿針引線,動作麻溜利索,“雪姨娘說笑了。若是一心想做好一件事情,自然是學得快,把全身心投入在一件事裏,當然會學會。”
前世身為女政客的她隨時都得做好接受新技能的準備,一直有着隨時適應的習慣,所以學什麼東西都特別快,可以說是一目十行,過目不忘。
“大小姐謙虛了,再天資聰穎的小姐學習一樣從未接手過的東西也會學很久”雪姨娘別過眼去,神色悠忽,口中稱到大小姐,卻讓慕晴覺得並不是在說自己。
知是雪姨娘早已洞悉了自己前來的目的,也不再藏捂暗掖,一語直然道出自己心中所思。
“大少爺不日便要回京,蘇側妃拿回掌家權也是遲早的事,不知,雪姨娘對於此事有何看法?”慕晴似不經意的問道,但是卻直直的望着雪姨娘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