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真正讓人頭疼的往往不是鬧劇發生的時候,而是在鬧劇結束之後,總要有個承擔責任收拾殘局的人,段思情沒有想到,自己分明很無辜,去偏偏需要她來承當這個責任人。
“你這個小兔崽子,婚期都快到了,你就不能給我安分一點?!”
“道理我都懂......但是爹你臉上的褶子都樂開花了啊”
“胡說!爹哪有樂!”,段雲盛拍了段思情一巴掌,隨後轉身坐到了太師椅上,“顏姑娘是個好孩子,你可不能辜負人家”
“爹你誤會了,其實我和顏秋什麼都沒發生,她今日那樣說還是為了打消她爹將她嫁給岳然的念頭”
段雲盛臉上的喜色褪去了一些,“你說真的?”
“自然是真的”
段雲盛有沉吟了一會兒,“可顏姑娘今日當眾說了這些,不管是真是假,她的清譽都算是毀在你手中了,日後只有把她娶了......”
“什麼叫毀在我手中?我什麼都沒幹,憑什麼?”
“什麼憑什麼,顏姑娘多好的一個姑娘,讓你娶她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你還不樂意了?”
段思情一口氣憋在胸中,“爹你忘了我就快和郡主成婚了?別說是娶,就算是納妾,你以為荻王府會同意嗎?”
“你還真當你會和樓嵐郡主舉案齊眉一輩子了?”,段雲盛忽然正色起來,“荻王賊心不死,他和陛下之間早晚有一天是要分出個高下來的,更何況......”
“更何況什麼?”
段雲盛一臉愁色,“大婚之前你都莫要出府了,荻王府近日安生得實在是有些不正常,我和陛下都有些擔心”
“爹,你們是怕荻王暗中正謀划著什麼?”
段雲盛嘆了一口氣,“山雨欲來啊”
“陛下不是都已經收回石將軍的兵符了,爹還怕些什麼?”
段雲盛沒好氣得瞪了一眼段思情,“你以為擁有兵權的只有石將軍一人?若是將兵權交在一個人手上,那這天下陛下還要不要了?”
段思情悻悻,段雲盛接着道,“其實我和陛下更擔心的,是荻王身邊不知道那些什麼來頭的武林高手,那日刺殺,據石將軍所言,對方是個一等一的高手,石將軍內力深厚,都被那刺客一掌重傷,若是荻王捨得竭盡所有力量,只為刺殺陛下的話,還真是難說啊......我和陛下都覺得不能再拖了,荻王有些神秘,不知道他身邊的人都是哪兒來的,若是再給他一段時間,到時候,輸贏可就真的難說了”
“爹說不能再拖了,是什麼意思?”
段雲盛默默看着段思情一會兒,段思情被盯得有些發毛,但心裏隱隱有了猜測,“爹和陛下難道是想在我大婚那日......?”
段雲盛點點頭,“我們猜測,不只是咱們這麼想,只怕荻王也是這麼想的,只是不知,荻王的底氣從何處而來”
段思情沒有想到這一切來得這麼突然這麼快,荻王不會真的天真得以為掌握花海閣這一個門派,就可以篡奪皇位吧?
“總之不能掉以輕心”,事關自己的身家性命,段思情也面色嚴肅得思索起了着什麼。
這幾日,鳶尾雖然一直待在段思情的房間之中,可她的心情並沒有多麼開心,看着段思情時時跑進跑出甚至還飛鴿傳書不知在忙些什麼,甚至還有些躲着她,尤其是想到對方的婚期越來越近,鳶尾心頭總有一股煩躁之感揮之不去。
“哼!”,好不容易段思情有這麼一刻安生的時間待在房間裏了,鳶尾去找她,可對方還是在案桌前擺弄着那些信件,鳶尾立刻就大聲得表達出了自己的不滿。
“怎麼了?”
“你這兩天忙什麼呢”
“當然是正事了”
“什麼正事?是在忙活你和你那郡主娘子的婚禮吧?”
鳶尾身上的酸意便是隔了這麼遠段思情都能聞到,不過她並沒有否認,“大婚在即,總有這麼一堆亂七八糟的事要忙的”
“我看你還挺重視,迫不及待洞房花燭了吧!”
“怎麼能不重視呢?”,段思情放下手中的信件終於抬起了頭,“你已經很多天沒有回你師父身邊了吧?”
“幹什麼?”
“你會回去嗎?”
鳶尾笑着來到段思情身邊,“怎麼,你捨不得我啊?”
段思情輕嘆了一口氣,“鳶尾,你那天親口告訴我的,你師父和花海閣是荻王一派的,那你呢?”
鳶尾臉上的輕鬆笑意也慢慢收斂了起來,輕輕撫摸的段思情的臉頰,“她是我師父,是養我長大、教我武功的人......”
段思情也聽得出鳶尾語氣中的心酸和為難,“我不怪你,換做是我,我也會這麼做”
“你為什麼不開口讓我幫你?”
段思情故作輕鬆得笑道,“我開口了,你難道不會為難嗎?”
“會,但要是你開口,我、我就會......”
“不必,我不想欠你太多”
“為什麼不想?!”,段思情不敢再看鳶尾的眼睛,鳶尾卻抓着她的肩膀強迫她看着她的眼睛,“為什麼不想你欠我?你欠我的,慢慢還給我不就行了?”
“因為我還不起”,段思情不再躲避鳶尾的眼睛,“你對我付出,可你想要的我給不了你”
“為什麼?!”,鳶尾想要死心,可她永遠也忘不了上次的那個吻,是那麼的溫柔,溫柔得替她撫平傷口,她以為段思情願意接受她了,可現在又為何要推開她,“為什麼不能給我?你上次是騙我的對不對?你心底其實一直在嫌棄我”
“我沒有”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
“你知道因為什麼!”,或者說是因為誰。
“你!”,鳶尾心底忽然生出一股無力感,“你不是很會騙人的嗎?那你為什麼不繼續騙我了?你、你開口騙騙我啊......”
“我不想”,鳶尾的眼淚太過滾燙,落在段思情手背上,是她不能承受的溫度。
段思情站了起來,嘗試撫去鳶尾臉上根本撫不盡的眼淚,“鳶尾,我從來沒有嫌棄過你什麼,我這種人也根本沒有資格去嫌棄你,你明知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還是對我那麼好,你給我的感情太純粹,是我不值得”
鳶尾咬牙,“我說值得就值得!”
段思情流着淚搖頭,“你、你上次問過我一個問題,我現在可以回答你,如果我從來沒有遇見過師姐,我一定會想要和你在一起......就算這世上我已經遇到了師姐,你也還是讓我心裏有了你”
“你......”
“我也希望我還是以前的我,以前的我或許有一天還能舔着臉皮回去求師姐原諒,至少我能摸着自己的心告訴她我心裏只有她一個,我也希望我還可以騙你、利用你,但是你好到讓我不能......也讓我再無法回去面對師姐了”
“我已經傷害過師姐,永遠都不可能心安理得和你在一起、享受你對我的真心,呵”,段思情苦笑,“我甚至想讓你變回以前那個你,殺我也好,把我捉回去折磨也好,我或許還能變回以前那個我......我不會騙你說我不喜歡你,但我也想和你說明白,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你還是回去吧,回到你師父身邊,不要為難你自己,也不要再為難我了”
“我不要!”,現在的段思情讓鳶尾有些害怕,明明說了喜歡她,可卻也讓她覺得自己即將永遠失去她,鳶尾緊緊抱住了段思情,不願去看她下定決心的眼睛,“我就要為難你,為難到你願意和我在一起”
“我永遠也不會和你在一起”
鳶尾噙着的淚水掉了出來,又低着頭趕緊在段思情的衣襟上蹭了蹭,“為什麼,你不是心裏有我?”
“我心裏不只有你”
“我不在意”
“我在意!”,段思情推開鳶尾,“你從出現到現在,都只有讓我難受,讓我為難!我和你在一起不會開心,我只會覺得痛苦!我求求你,你不是喜歡我嗎?喜歡我又為什麼要這麼折磨我?”
“我、你......你和我在一起覺得痛苦?”,鳶尾喉間酸苦,顫着聲音流着淚。
“對”
“那你和你師姐在一起的時候,會覺得開心嗎?”
“也不會再開心了”
不知道為什麼,鳶尾的心又抽痛了一下,比這輩子承受過的所有痛苦加起來都要痛。
“你要我走,我走就是了,你、你別......”
你別不開心,鳶尾想要說,可她喉間的酸苦一瞬間變成了酸甜,隱隱帶着腥味,再也張不了口,又不願眼前的人看見,背過身去,鳶尾離開房間飛身離開。
大門就這麼敞開着,屋子裏似乎還殘留着遠去的人的香氣,段思情無力得頹坐在桌案前,對其它事再也提不起一絲興緻,就連幾日後暗潮洶湧的大婚典禮似乎都變得不再那麼重要。
段思情卻沒有料到,大婚的暗潮的確洶湧,洶湧到一些該捲入的、不該捲入的人,通通都在那一天,被牽扯了進來......
“師姐,再不遠就是上京城了,不如我們先歇一會兒吧?”,南雀很後悔,後悔對大師姐派來送解藥的那人瞎打聽一些江湖上的事,要不然自己的娘親不會如此反常,也不清楚南桑是聽了哪句,竟一聲招呼也沒打,匆匆忙忙離開了山門。
更不會讓二師姐意識到那狼心狗肺拋棄她們的混賬,竟然就出現在上京城之中,娘親一走,二師姐恢復武功,她想攔也攔不住,只能跟着柳未舒一同下山。
“上京城就在前面,我們還是、還是先到了城裏再休息吧”
南雀哪能不知道柳未舒在想什麼,她不過是怕她們去晚了,擔心那混蛋已經離開上京城了,這一路趕來柳未舒是怎樣的吃不好睡不好,她都清楚,段思情離開后留在山上的柳未舒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眼睛裏都沒了光彩,只當那日再聽說那混蛋的消息時,她才看上去活了過來,眼睛裏又再次有了屬於人的感情,憎怨、痛苦、急切、期盼還有緊張。
面對柳未舒的提議,南雀卻是無可奈何,反正都已經跑死了幾匹馬了,也不差再跑斷她兩條腿了......
進了城,天已經黑下來,南雀想要找的是一間客棧,可她看着柳未舒,明白她迫不及待想要找的,只有那混蛋,嘆了一口氣,“二師姐,天都快黑了,想打聽也找不着人問啊,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休息一晚吧”
柳未舒雖然點頭,但南雀亦是想不到,這上京城之中還真有一個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的地方,她們尋找客棧的時候,路過了此處坊市。
“師姐,你看這裏好熱鬧啊!”,南雀是第一次出門,難免看什麼都覺得新奇。
柳未舒在乎的卻不是這些,這坊市之中似乎什麼都有,那麼消息最為流通的地方......
柳未舒眼前就是一座茶樓,帶着南雀走了進去。
“這麼晚了還有這麼多人聽書喝茶啊,這上京的人真是奇怪”,南雀東張西望,柳未舒卻直直走向了茶樓夥計,“請問......”
“哎喲,姑娘想喝什麼茶?還是想聽什麼書?”,茶樓夥計很是熱情。
“我想打聽消息”
柳未舒隨手掏出一錠銀子,也沒想到自己還真來對了地方。
茶樓夥計收起銀錠子,問道,“姑娘想打聽什麼?”
“我想找一個人”
“姑娘想找什麼人?”
柳未舒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描述她心裏的混蛋,她是和平時一樣,還是又扮作男裝了?
茶樓夥計笑了一笑,拿來紙筆,“姑娘可會畫畫?”
柳未舒點點頭,她本不擅長作畫,可段思情走得那段時間,她不知道在房間裏畫了多少她的畫像了,此時提起筆,根本不用回想段思情的樣子。
只待畫到一半,才畫出了一個面龐,茶樓夥計就笑了出來,“小的這銀錠子拿得有愧啊”
柳未舒臉上一下子浮現出喜色,“你見過她?”
“何止見過,幾個月前他初來上京,巧了也是跟小的打聽的事兒呢”
柳未舒急道,“你可知道她現在在哪兒?”
“不止小的知道,只怕是全上京城都知道,這位當朝太傅找了十八年的心頭肉,怕是已經接了郡主的花轎回到了子爵府中,就等着吉時拜堂成親呢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