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殿內幾個膽小的宮妃嚇得驚叫出聲，這樣的變故驚得殿內亂成了一團，薛溯鳶也有些不適地轉過了頭，心裏一陣寒意。

宮人們瑟瑟發抖地跪了下來，停靈最後一天，居然叫奴才撞死在了當朝皇太后的棺材上，這下子不曉得又要連帶多少人的性命：“皇上恕罪！”

蘇岱看着她咽了氣了這才鬆了口氣，人死了，便翻不了口供了，當下也跪下：“皇上，賤婢冒犯之罪暫且還可以壓下，只是皇后謀害太后一事已是昭然欲揭。還請皇上當著太后的神位，給太後娘娘一個公道。”

“嘉修媛，不過是瘋言瘋語，您可不要着了她的道。”鞠娥反應很快：“陛下，娘娘多年來恭敬孝順，您都是看在眼裏的，公道自在人心，求皇上為娘娘做主呀！”

“那便當著內外命婦的面，開棺驗屍，看看太後娘娘究竟是否毒發身亡！”蘇岱寸步不讓：“皇上，如今血濺太后靈樞，已然驚擾了太后安息，若不能將真相大白與天下，只怕才真正叫人非議陛下孝心。”

“荒唐！當朝太后的靈體豈能冒犯，嘉修媛是瘋魔了嗎？竟能出此昏招？”孫芸面色哀傷，擦拭眼角：“陛下，母后已經入館安息，再當著眾人的面叫人驗屍，是置母后的體面於不顧呀！”

“着人過來，開棺驗屍，孰是孰非，一看便知。”王定一錘定音，已是坐不住了，往內殿去，臨走了吩咐：“叫孫錚過來，人是他帶進來的，便由他說清楚。”

李尚使了個眼色，許公公便忙不迭的應下了，李尚看了眼跪了滿殿的人：“陛下，天寒地凍的，不如先叫各位娘娘和夫人進西偏殿歇會。”

王定冷了臉色：“本就是跪靈，即便開了館，也該跪。”

李尚連聲應了：“聖上孝心，是奴才狹隘了，該打。”說著像模像樣的扇了自己兩個嘴巴子。

蘇岱一聽要請孫錚，瞧着王定的身影進了內殿，連忙轉頭吩咐寸心：“快去叫我父親。”孫錚一來必然又是帶着滿嘴的仁義道德的言官倚老賣老，力保皇后，都走到了這一步，決不能再叫皇后逃過去。

不過半柱香的功夫，孫錚領着一群老臣便氣喘吁吁地到了，一進殿就撲在了皇太后的棺槨前，眼淚一大把，痛哭流涕：“太後娘娘，老臣有罪！”後面跟着的也呼啦啦跪倒了一片，哭聲連成一片。

薛溯鳶生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群朝堂上的老狐狸一個個都快年過半百了，還能大庭廣眾之下這樣裝腔作勢，也真能豁得出去。

孫錚哭的哽咽，抹着眼淚沖守在內殿門帘處的許公公：“公公，勞煩通傳一聲，容老臣親自向皇上請罪。”

許公公這才往內殿裏去，這會子殿裏的太醫、仵作和刑部官員也陸陸續續在殿外候着，只待王定點頭。王定一露面，孫太尉領着一幫子人就是三呼萬歲，也不起身，伏低身體言語痛心：“萬歲爺，老臣該死！老臣罪該萬死！”

身後跟着的一干文臣便忙不迭的來勸：“孫太尉也愛女情切，被奸人算計，真正該死的是幕後生事之人，還請聖上明察。”

王定冷了臉：“既如此，朕定然要還孫太尉一個公道，來人，開館！”

孫錚哭聲更大，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撲到太后的棺槨上：“太後娘娘，老臣對不住您，您帶老臣一起去吧！”說著便要以頭撞上去，許公公和幾個大臣連忙上前護着：“太尉大人，您千萬保重身子。”

“萬歲爺！千錯萬錯都是老臣的錯，您要殺要剮老臣絕無怨言。”孫錚癱軟下來，好似難以承受這劇烈的悲痛：“若因老臣一時糊塗叫賊人鑽了空子，累的太後娘娘竟要如此遭罪，老臣就是死也無顏面對太后，倒不如現在去了給太後娘娘恕罪。”

因着孫錚鬧了這麼一出，殿中頓時嘈雜起來，眾人各執一詞鬧得不可開交，王定眼瞧着孫錚裝瘋賣傻，扶了扶額，在殿中蘇岱畢竟勢單力薄，局勢幾乎一邊倒的往孫錚一邊，他也不好硬來，免得叫人攻訐說傷了老臣的心、不孝不敬云云。

孫芸眼見着孫錚這副模樣，一時也顧不得體面和威嚴了，哭成了淚人，膝行上前：“太尉大人，事情皆由女兒所出，自該由女兒受着。”說著哀哀地看向王定：“陛下，臣妾治宮不嚴，叫人鑽了空子不說，竟累了母后的哀榮，臣妾願以死謝罪，只求陛下收回成命，給母后留一份體面吧！”

一時之間殿內哭成了一團，比哭靈時氣氛熱烈多了，蘇岱心中急的跳腳，頻頻看向殿門。

終於，院子裏再一次傳來腳步聲，蘇霖又烏泱泱領着一幫人到了，蘇霖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微臣不請自來，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萬萬歲！”

王定做出不堪嘈雜的樣子，捏了捏鼻樑：“來都來了，進來罷。”

蘇霖進殿再次請安，態度恭敬的不得了，只是孫芸變了臉：“蘇將軍還真是消息靈通。”

“皇後娘娘此言差矣，不是微臣消息靈通，只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若娘娘還記着皇上的臉面，您既已犯下彌天大錯，如今該想着彌補才是。”

孫芸被含沙射影一番，頓時面色鐵青。

“蘇將軍，皇后畢竟是皇后，方才的話，是該對皇後娘娘說的嗎？”孫錚反駁道：“錯已鑄成，若如了歹人的意驚了太後娘娘在天之靈，豈非又添一錯？”

“孫大人此言，便是未將陛下放在眼裏，莫非只有你孫家的太后、孫家的皇后地位尊崇，體面大過天，萬歲爺乃至整個皇家的面子便不值一提嗎？此事如若不查個清楚，明日流言蜚語傳遍了天下，只怕皇後娘娘以死謝罪也抵不過！”蘇霖一開口話就極糙，只叫孫芸如坐針氈。

孫錚也急了：“陛下面前，蘇將軍是失心瘋了不成？竟口不擇言至此！”

至此二人再度僵持，蘇霖身後的歐陽矢翎便叩首：“兩位大人莫要傷了和氣，微臣有言，陛下可願一聽？”

王定點頭：“說來聽聽。”

“微臣領命，此事說來複雜，然究其內里，不過是蘇將軍憂心國體，孫太尉孝敬太后，二者本為同源，將事情大白於天下是必須的。開館驗屍已是無奈之舉，大可將大事化小，為保太後娘娘哀榮，陛下大可屏退眾人，只留局內人即可，化國事為家事。”孫錚又要插嘴，歐陽矢翎抬手打住：“微臣想，當著兒子、兒媳、兄長的面，此事只能算關懷，太後娘娘欣慰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有損體面尊榮呢？”

蘇霖點頭附和，王定面色稍緩，點頭：“既如此，李尚，你去辦吧。”

孫錚還要反對，王定擰了眉毛：“孫太尉，適可而止。”

至此，王定只帶着孫氏父女進了屏風后，大臣、命婦們都離宮待命，嬪妃們也只能藏着滿腹心事各自回宮，不知第二日等來的究竟是什麼樣的結局。

自王定打定主意，孫錚的臉色便一刻比一刻陰沉了下來，目光死死地盯着動手的太醫、仵作，肉眼可見他緊咬着的腮幫子輕輕發顫。一旁的皇后已然哭不出來了，目光看着王定，滿是哀戚之色。

王定回望了孫芸，似是心軟一般輕輕示意李尚：“天寒地凍，扶皇後娘娘起身罷。”這話一出，孫芸的眼神亮了，似有淚光閃動，輕輕啜泣起來，心中酸澀難忍。

事情幾乎沒有迴轉的餘地，隨着太醫院掌院的回稟，事情已然一清二楚，當朝太后死於毒殺，至多，對於真兇是否皇后之事暫且還需由刑部審理。孫芸唯一慶幸的是，王定對她尚且存心，只交代刑部細查，對皇后的嫌疑只是輕輕放心，留了句暫禁足於鳳儀宮思過。

只可惜孫芸這口氣還吐盡，孫錚卻以頭搶地，嘶啞着聲音開口：“萬歲爺，老臣有罪，老臣養女無方，竟叫皇後娘娘膽大包天至此，老臣對不起萬歲爺呀！”

孫芸心中巨震，難以置信地看向孫錚。

孫錚沒有給她辯駁的機會，繼續道：“老臣本以為皇後娘娘只是憂思過度這才久病不愈，今日若非皇上英明當機立斷徹查此事，只怕老臣此生都不知太後娘娘去的這樣慘，日後老臣哪有顏面再見太後娘娘！”

孫芸猛地站起身來，顫抖的指尖指着自己的父親，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分明二人方才還是俱榮俱損，如今孫錚竟要咬死了自己的罪責。

王定這才提起幾分精神：“哦？刑部還未查實，孫太尉怎麼就料定是皇后所為呢？”

“老臣糊塗了一時，哪裏還能糊塗一世？老臣就是聽聞皇後娘娘拒絕太醫院請脈，出於拳拳愛女之心這才斗膽帶府里的游醫為娘娘請脈，娘娘百般推拒對老臣疾言厲色，老臣哪能不存疑心？”孫錚說話的語調都帶了幾分哽咽：“如今人證物證俱在，容不得老臣再自欺欺人啊！”

王定嘆了口氣：“孫太尉也是一時疏忽，依太尉所言，該如何處置？”

孫芸此刻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王定壓根並非真心想回護她，父親又打定主意犧牲自己，如今她已是罪證確鑿，根本由不得再分辨。

孫錚咬牙道：“當著太後娘娘的神位，請皇上秉公辦理，以慰皇太后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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